“哈€€€€?!”
又过了两天。
天朗气清的秋日。
港口黑手党名下某个暗巷里,枪击械斗的火光刚刚散去,因为一直没有朝仓社总部的消息而被对方放风筝的中原中也顶着一身硝烟一脚踩碎跌落的弹壳,身后某个方向,阴暗的角落传出了一点微弱的响声,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住,暴躁的朝着身后看去,骂道:“为什么你会在打游戏啊?”
角落的墙头,正到关键时候,蹲着上打着游戏的太宰没空搭理他,仅仅只是唔了一声。受到忽视的中也更愤怒了,他旋体横腿一扫,重重地朝着墙头的太宰踢去,但太宰早有预料那样灵活地跳下墙头,顺便在游戏里打出一个暴击。
欢庆的声音从游戏机里传出来,中也刚要发动第二次进攻,忽然另一个人影走了出来,“中也先生。”
中也停住了动作,然后就看到€€真白叹息着把手中的文件交给他,“这是朝仓社的最后情报。”
中也愣了一下,接过来一看,还真是。再抬头,€€真白已经回到太宰的身边,两人沿着巷子一边走一边交谈。
“……真是的,你看到了吧,真是很暴力的小矮子呢?我怀疑他的脑子只有蛞蝓那么大……”
黑色的大衣衣角划过黑暗,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下,如水墨画一样的少年落后半步,微笑着专注的听着。很和谐的场面,但不知怎么的,不用脑子的直觉系忽然有一种牙疼感,就好像走在路上突然被人踢了两脚。
“混蛋青花鱼!”中也后知后觉地怒吼起来,“所以说,你们是早就查出朝仓社的情报了吧!!”
得到了情报却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他,也不关心朝仓社的清理期限€€€€€€真白确实不关心朝仓社,他只在意太宰会不会亲手处理朝仓社,在意他会不会因为朝仓社受伤,会不会……因为受伤再遇上织田作。所以他回头看了一眼,眼底晦暗不明,像是棒读一样说着,啊,被发现了。
中也:“……”
拳头硬了。
真的,拳头已经硬了。
第48章 “但是我却不认识你。”
为了不让疑神疑鬼的森先生察觉哪里不对,太宰硬是拖了两天,卡在中原中也受不了的程度,才把朝仓社据点的地址发出去,而作为输出主力接到任命的中也在拿到情报后,很快就会出发去结束争端。
可以预料到等到中也带领部下完成任务,被森先生当成预备粮仓的朝仓社就会完全被港口黑手党蚕食,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一部分。
走出暗沉的巷子,温暖的阳光照在脚下,太宰看了看远处的人潮,忽然停住了脚步,落后半步的€€真白也停了下来。远处的车辆行驶而过发出摩擦路面的声响,在公路的对面是一栋很小的公寓,门前的树篱内种着一整排开着的凌霄花,红发的青年背着一个邮递员的专属背包远远走近,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屋。
这是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地方,住着他们共同的好友,他们曾在这个房子里度过圣诞,交换了礼物,也一起烤过肉煮过寿喜烧,如果没有那些意外,他们现在就可以自然而然的走过去,打招呼,然后从冰箱顶部翻出那份德州-扑克,三个人围坐在榻榻米的小茶桌上消磨剩余的午后时光,但,他们不能。因为那段弥足珍贵的,是能在老年围炉烤火时拿出来闲谈的美好记忆,只有他们两个人记得。
对于街那边的织田作来说,现在的他们是危险的陌生人。
小公寓的门已经合上了。
“你决定好了吗?”€€真白看向身边的太宰。
太宰没有回话,他看了看踩在脚下的阴影,明亮的光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织田作曾经是个杀手,”太宰转过身,背对着明亮的世界,阴影下看不清他的神情,“在决定转行后成为了一名邮递员,不再杀人的他也仍然活跃在黑暗的里世界里,因为这是他的舒适区。但是只要还生活在里世界里就必然会因为[画]再次被盯上。按照他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性格,为了摆脱层出不穷的追击,离开邮局是必然的事情……”
“是的。”€€真白默然地接过话:“所以,就算没有因为救你受到邀请,或早或晚,他也会在不胜其扰离开有坂大叔的邮局后,像我一样接到港口黑手党的招聘传单。”
以织田作的能力,还有和里世界相悖的不再杀人的愿望,他留在港口黑手党底层又受到森鸥外的注意几乎是必然的事情,而一旦森先生注意到他,事件必然会再次走向那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那么,现在,他们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了:把织田作推出他的舒适区。
只要织田作浮出黑暗的里世界,走向光明的地方得到庇护,那么里世界的老鼠就会因为有所忌惮不敢肆意妄为。
昏黑的巷子沉默了下来,太宰迈开脚步重新走进黑暗里。
“按照计划的那样,你去吧。”
目送着太宰离去,€€真白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栋不起眼的小公寓,才走向另一个方向。而公寓里,敏锐察觉到视线的织田作靠在窗边观察两圈都没发现异常,他沉默了一下,又枯寂的坐回榻榻米上,翻开那两本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没有结局但却改变了他的命运的书籍。
他至今都还记得,在那个雨天的咖啡厅里,拄着手杖,留着胡须的男子笑着跟他说:“写小说等于写人,也就是写人怎么活着,怎么死去……”
作为杀手,他知道人会怎么死去,但人要怎么活着呢?
他不知道。
所以他决定去探究。
他决定放下杀手的职业去成为一个小说家,去续写一个完美的结局。
*
午后的海风扬起浪花冲刷着细柔的砂砾,相距不远的某个斜坡上,那里坐落着一栋砖瓦砌成的红色旧房子。房子的四楼正是近两年成立的,在横滨冉冉升起的武装侦探社所在地。
此时是上班日,一楼的咖啡厅播放着柔和的音乐,戴着侦探帽的孩子气青年懒洋洋的趴在桌上,身旁的同伴正和穿着女仆装的服务员点单,还为他追加了一份新品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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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晶子。”侦探青年高兴起来。
坐在他身边的白衣黑裙的女孩回答:“不用。毕竟社长说过的,只要你完美解决早上的案子,今天中午就可以多吃一个蛋糕。”
对座的金发少年国木田独步抓着名为‘理想’的手账也夸赞起来:“乱步先生真的很厉害,抵达现场后只看了一圈就找到了凶手。因为乱步先生,最近侦探社的生意越来越多,案件堆在一起,社长还有意招聘新成员……”
话还没说完,一个侦探社的接待员匆匆跑下来,“大家,有工作上门了。”
武装侦探社,接待室里。
两杯茶摆在桌上,桌子的一边,侦探社的成员并排而坐,而桌子的另一边是穿着校服的陌生少年,黑发黑瞳,一身书卷气,少年将手边的文件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眯着眼睛的侦探没看文件,碧绿的眼眸带着一点困惑地睁开,“是叫……€€真白?”
校服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诧异:“嗯,是的。”
但那抹诧异被侦探捕抓到了,于是,乱步皱起眉:“你认识我?但是我却不认识你……”
€€真白笑了笑:“没关系哦。我这样的小人物记不住也没有关系,不过我今天来,确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委托您。”
乱步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探究的目光落在€€真白身上,€€真白不知道他看到了那儿看穿了第几层安排,只见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赌气一般说道:“你这样做没关系吗?虽然你很厉害,但是和港口黑手党扯上关系得话,还是很危险的。”
熟悉的话,€€真白猛地怔了一下,旋即侧目微笑:“谢谢关心,但是和他一起的话就没关系的。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这话一出,不知为何,乱步更生气了。
€€真白没再多说,站起来道别,“委托资金已经打入账户,那么,这件事就拜托诸位了。”
直到€€真白离去,乱步都没有消气,就算拿到了与谢野晶子递给他的波子汽水都没办法消气。国木田独步送走一面之缘的€€真白回来,终于回想了起来:“上次在车站里,乱步先生你遇到的那位少年吗?”
乱步点了点头,“但是,那应该不是我们的第一次遇见。”
€€真白的表情告诉他还有别的隐秘,但他看不出更多的东西,所有的痕迹都好像在某一刻被时间抹去一样……
入夜,白日的辉光随着太阳落下,城市的灯海渐次亮起,位于城西的某个居民区内,以枪声为号角,战斗拉响。
冲锋枪的弹幕撞击在墙体遮蔽物周围,红橙黄绿的异能光辉在黑夜中闪烁着,穿着黑色西装的港口黑手党精英部队在各式各样的攻击中倒下,直到更为强盛的黑红色重力光芒冲入战场,局势开始发生改变。
一切都入预料中那样发展着,不远处的某个斜坡上,隐没在黑暗里,鸢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一切发生。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证€€真白给朝仓社送温暖,但当时的情况大概也跟中也现在差不多,只不过愤怒加成的€€真白下手会更利落,报警也没什么心理负担罢了。
百无聊赖的太宰跳下斜坡,沿着小巷走入黑暗。
与此同时,针对朝仓社的攻击完美谢幕。意气风发的中原中也踩着满地弹壳走进那间堆满了假-钞的办公室,原本整齐的长长会议桌变得歪七扭八,散落的血滴沾在崭新的纸币上,崭新的纸币则大半被塞进一旁的壁炉里,熊熊的火光从壁炉里窜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部下上前,“中也先生,朝仓社的人员与物资都按照太宰先生的情报清点完毕了,只是……”
中也皱着眉:“只是?”
部下更低地弯着腰:“只是朝仓社的首领连同他的几个心腹都不见了,审讯了其他几个助理官才知道他们是在混乱中发现了什么,然后趁机逃出去了,出逃的目的是想要报复……”
“哈……?”
击败朝仓社的他本人就在这里,那些落败者还想要报复谁呢?中也的嘲笑还没落下,钴蓝的眼眸猛地一顿。
他想起了……混蛋太宰。
几乎是同一时间,安排好了一切事宜的€€真白正走在和太宰汇合的路上,清浅的月光落在脚下,忽地一股奇异的不安从心里涌出来,而距离战场不远的小巷子里,离去的太宰脚步一停,一颗完全掩藏在黑暗中子弹擦着他的脸颊没入黑暗中。
清晨,新的一天再次到来。
这是一个很安静的早晨,风吹动着树篱上开着的凌霄花,发出沙沙的声音。
织田作一如既往的在炉子里烧水准备泡咖啡,水沸腾起来前的间隔里他出门取报纸,然而就在他推开门的刹那,一个浑身是血的尸体出现在眼前。
姑且先认为是尸体吧……
织田作漠然地看着对方还有起伏的胸腔。
第49章 “算了,捡都捡回来了。”
炉子上,沸腾的水发出噗噗的响声。
热气蒸腾出来,很快的空气飘满了咖啡的香气。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时间,织田作都会给自己泡上一杯咖啡,他的咖啡不是什么值钱的精品,而是超市随处可见的最普通的咖啡豆,他会花上一点时间将豆子磨成粉末,再烧开水冲泡,等待香气飘出来的那一刻,就是他普通又平凡的人生里的一点精彩的调剂品。
这样独自一人的简单生活很好,虽然没什么别的娱乐活动,但胜在平静,身为一个在底层挣扎生存的人们,实在不应该有太多的奢求,所以,如果有什么人来问他,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的话,他大概还是会回答喜欢的。
只不过,今天有些不同,他平静的生活发生了一点点变化,因为他救了匍匐在门口的尸体。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少年,全身上下几乎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立领很高的黑色大衣,黑色西装,黑色领带,除此之外就是白色的衬衫和几乎遍布全身的绷带。零碎的伤口遍布在他的身体上,血液将绷带和衬衫染红,腹部和四肢上都有枪伤,是贯穿伤,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弹骸残留€€€€这是他能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救援知识帮助对方处理伤口的原因。
他原本想着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就把对方送到医院去,为此甚至还打电话给邮局工作的上司打了个电话。
他的上司有坂大川是个热衷于钓鱼的中年大叔,每天混迹在河流上下游,抛竿收竿,乍一眼看去和旁边总是抱怨孩子上了东大之后就不回家的钓友差不多,但实际上,整个关东地区的禁区邮递工作都在他名下。
织田作很喜欢这份工作,虽然总是要出入各种危险禁地,但他当杀手的时候也经常需要出入一些不能去的地方。当然,他也很喜欢这份工作的前辈,虽然上一次见前辈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是隔壁配送区的一份快递临近超时,但他们的工作点被非法武装组织占领炸毁,而快递积压在仓库里。没有办法完成配送就意味着要赔偿巨额罚款,有坂先生急得头发都要掉光了,只能发出三倍工资的赏金寻找一个能接盘的员工,当时他正好缺钱,就想接下这份工作,毕竟他是个异能者,他的‘天衣无缝’能很好的帮助他规避危险。
但当他到达的时候,他发现已经被捷足先登了。他的前辈,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正扛着太刀抱着快递杀出重围,他认得对方,因为他应聘邮递员工作的时候,就是对方负责审核他的,据说对方还在念书,接手的工作并不多,一般钱少的不干。
钱少不干,单从这个方面来说,他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
年纪不大,深得老板信任,身手也很不错,因为哪怕是他都不敢保证能安然无恙的在两个非法武装组织的子弹对垒中跑出来,总结来说,是一个很值得信赖的前辈。
啊,话题扯远了,织田作捧着咖啡将散漫的思绪拉扯回来,他重新看向躺在床上的‘尸体’,他刚刚是准备要送对方去医院了,但他刚要行动,对方就醒了,一双鸢色的眼眸悄无声息的睁着。
虚无,阴郁,这是他对上对方眼睛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但是,在那些虚无和阴郁之下又好像藏着什么,是浓重的,像是用脆弱的泡沫包裹着整个世界的希望的东西。
他有些看不分明,但却一瞬间意识到一件事,这个少年认识他,或者,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他放下雾气弥漫的咖啡,重新认真看去,却发现他并不认识对方,于是,只好问:“你是谁?”
这话一出,他就知道他说错了。因为,少年眼中那一抹被虚无和阴郁包裹的希望破碎了。
对方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没能说出来,就彻底沉默了下去。
那一瞬,织田作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坏人,这种乍然冒出心头的想法让他皱起了眉,“你认识我?为什么会倒在我家门口呢?难道是认识我?”
没有回答。
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浮了上来€€€€按道理说不应该这样的,对方的伤势不是他造成的,甚至他救了对方,为什么会感到愧疚呢?为什么会在看到对方湮灭下去的眼神光里感受到莫大的愧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