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理不清,他站了起来,把咖啡冲进水槽内,洗干净杯子,才转过头来,“不想说话也没有关系,但你身上的伤如果放着不管一定会死掉的,而我救了你,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来安排了,你没有意见吧?”
依然没有回答。
躺在床上的太宰重新闭上眼睛,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腔,这样的他乍一眼看去就像被烧死的黑猫一样了无生气。
算了,捡都捡回来了,试着养一下吧,织田作想了想打开手机继续联系老板有坂先生,没想到的是,有坂先生在听到他请假的请求之后非常爽快的同意了,还多发了半年的工资,说是往常认真工作的奖励,顺便又给他发了一份食谱,说是最近新得的,吃着还不错,所以分享给了他。
织田作没多想,自然地接受了老板的垂爱,并表示一定会尝试一下新的食谱的,而后他又说起工作,有坂大叔表示不用担心,想请假多久都没有关系,最近学校放假,他负责的片区有人接手了。
有坂大叔没说名字,但织田作已经知道是谁了,于是他困惑的看了看窗外的秋日,“最近这个时间点学生居然有假期吗?”
有坂大叔一噎:“……”
总之,不管怎么说,假请好了,该安排的事也要安排,那么,首先得去超市补充一点医护用品,顺便再买点食材做饭吧。
织田作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有坂先生发来的食谱文件包,他本来以为至多只有两份的食谱,满满当当铺满了手机页面,甚至还弹出了内存不足的提示……忽略提示,他艰难地往下翻了两页,发现从早晨到宵夜,从亚洲到北美,几乎全世界补血的食谱都堆进了他的小小的手机里,将他平凡不起眼的手机挤得水泄不通。
所以说,织田作面无表情的放下手中因为内存不足开始死机的手机,难道有坂先生放弃钓鱼改行当美食家了吗?
就在织田作放弃拯救手机,开始出门采购的时候,相距不远的某条暗巷里,腥臭的气息随着恐惧一点点蔓延。
在这个无人察觉的地方,曾经风头两无走投无路的青年蹒跚着跑过,他跑得很快,但他仍然觉得不够快,在以非法手段夺取朝仓社时,在决定和港口黑手党为敌时,他都没有想过自己会想现在这样,如同阴沟的老鼠一样被追赶着,但他没有办法,因为恐惧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跟在他身后的提着太刀的少年简直就像魔鬼一样,闪烁寒光的刀锋但凡出鞘就必定沾血,在过去三个小时的时间里,跟随他出逃的部下在这样一刀接一刀仿佛倾泻愤怒的刀光中死去了,而下一个,就是他自己了……
太阳很快的落下山去,如血的夕阳照耀着林立的高楼。
港口黑手党总部,首领办公室。
“所以说,出逃的朝仓社成员都死了,包括那位新上任的朝仓社首领?”
汇报进度的中原中也诚挚地弯下腰,“是的,BOSS。”
在发现朝仓社的目标可能是太宰后,他就开始动身追踪出逃者,但是当他赶到时,发现,几乎所有出逃者都已经死去了,死在不同的地方,但身上的刀伤一模一样,都是斩在人的身上神经元最多最敏感的地方,一刀接一刀,剧烈的疼痛会让人因为难以忍受而陷入痛苦的挣扎之中。
中也放低了声音,继续说出结论:“那些人几乎都是因为疼痛致死的。”
端坐在上的森鸥外不受控制地收缩瞳孔,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笑出来,“居然是这样嘛。横滨是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高手呢?对方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宣告自己的存在呢……”
离开了首领办公室,中原中也沿着电梯往下,走到信息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按停了电梯,走进太宰的办公室。
太宰的办公室没什么变化,到处都乱糟糟的,因为是他自己习惯的摆放,他历任助理都不敢收拾,新来的那位叫€€真白的助理官也维持惯例没有收拾,但除了办公桌这一片地方,中也震惊的发现,其余的地方都收拾的很整齐,食品柜摆着茶叶和咖啡,一旁的冰箱装满了太宰喜欢的冰淇淋,甚至还有个加热食物的微波炉,无论怎么看都是生活的气息,原来,太宰的助理官居然是这种……
就在中也半天都想不出形容词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原来是中也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中也扭过头,对上€€真白的视线。
“倒是没什么事,”中也扶了扶帽子,“我来看看混蛋太宰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呢。”
“这样,那,我下回再来吧。”中也转身要走。
在白炽灯光下,透过电梯金属的反射面,离去的中也忽然看到,刚刚还十分得体的助理官微微抬起眼睑,往常的温和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扯平的的唇角,深如沟壑的黑眸下,一种从内向外的凌厉感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无比鲜明€€€€对方在不高兴。
中也忽地就意识到这一点,而他不高兴的原因,和至今没有回来的太宰有关。
第50章 “还好吧,也不是很疼。”
开始尝试投喂的第三天,织田作端出食谱里最简单的菠菜瘦肉粥。
粥很好,织田作的手艺也不错,但距离名师还有点差距,早就被€€真白养刁了胃口的太宰喝了两口就开始躺尸装死。
织田作估摸了一下他的食量,觉得不会饿死他之后,放心的开始整理东西。
过去的三天时间里,他的厨房多了很多的东西,一小小部分是他自己的采购,剩下的全是老板有坂先生送来的食材,大到高品质深海蟹,小到离地不超过两个小时的新鲜水嫩有机蔬菜,几乎能用得上东西都送来了一份,满满当当将过道挤满€€€€要不是他的房子真的不够大,有坂先生还能送来更多。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照顾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年像是变成了他的工作,唔……嘛,其实还是不错吧,起码一直困扰他的经济压力没有了。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少年的伤势好了很多,虽然还是没有说过话。
是的,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除了进食是会因为食物不符合内心的预期而流露出一点点排斥之外,他几乎一整天都不动,沉默而安静的躺着,最大的举动就是在他给对方上药换绷带,想顺便把他脸上脏兮兮的绷带也拆下来时遭到了猛烈的反抗。
大概是不想被人看见面容吧,织田作没有强求。
他依旧过着他日常的生活,每天早晨起来烧一壶水冲咖啡,再到门外取报纸看看新鲜事,普通又平凡,毫无乐趣,直到某一天,两个巡逻警察打扮的青年敲开了他的家门,并用袭击了他们。
会被袭击有他大意的成分,毕竟他现在是个合法的邮递员,遇到警察的第一反应是配合,没想到对方直接掏出了瓦斯手榴弹,在吸入瓦斯晕厥过去之前,他意识到有哪里不对,这两个巡逻警察是假警察,因为巡逻警察是绝对不会配置瓦斯手榴弹这样危险的东西的。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昏黑的暗室,被棍棒打击的疼痛从背后传来,同时还有一个喋喋不休的声音。
“我不喜欢暴力,但很多时候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当然如果你愿意把[画]的消息吐露出来,暴力就消止了。”
[画]?
织田作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他猛地睁开眼睛,还有些混沌的思绪聚拢了起来,他听出了身后拷问他的声音,正是袭击他的两个假警察之一。同时他也意识到这两个假警察是冲着[画]来的,也就是说,是冲着他来的。
“我的同伴呢?和我一起被你们绑架的那个少年。”
这句话其实不应该问,很容易暴露自己的关注点,容易把对方架在人质的位置上,但不知道为何,织田作还是下意识将这句话问了出口,因为他想到了捡到对方的那天,对方因为他问出的一句‘你是谁’而湮灭的希望。
果不其然,身后的假警察放肆的笑了出来,他像是抓住了织田作的把柄一样加大了拷问的程度。
“只要你能说出[画]的位置,我们立刻就会放了你的同伴,不然的话……”
他这样说着,但其实他并不知道一起被绑来的少年在哪里,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们从头到尾关注的只有掌握着[画]的位置的织田作之助。警棍重重的打在背上,假警察却发现他审讯的目标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他的目光看向了阴暗的门外,那里一片漆黑,但却好像有什么正透过黑暗注视着他们一样。
警惕的第六感发出预警,假警察无端颤抖了一下,他停下了审讯,迈开脚步想要去查看,但那里什么都没有,正当他放下心要继续审讯时,地面忽然一阵颤动,像是炸弹爆炸的声音。织田作顺着声音看去,越过了被惊吓住的假警察,只见黑暗里忽然亮起了一道光,几个神态不一的青年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侦探帽的青年,叼着一根棒棒糖,弯着腰凑近了打量四周,然后走到他面前,问,“你就是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点头。
“这样啊,我们是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或许你听说过这个名字。现在,有人雇佣我们来调查《非法武装组织伪装警察袭击市民》的事故,作为受害人,请你配合我们。”
一切的展开都显得那么魔幻,但确实听过武装侦探社名字的织田作沉默了一下,“可以,但是你们要先把我的同伴救回来,他是一个少年,身上缠着……”
没等他说完,一个扎着小辫子的金发少年走了进来,“乱步先生,已经检查过了,这个废弃避难所里已经没有其他活人了。”
话音落下,织田作所有的声音一瞬间停住了。
与此同时,七彩的霓虹次第亮起,夜游的人们晃荡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某些被夜色掩映的角落里,犯罪滋生孕养,熟悉的世界一点点铺陈开,顺着风太宰甚至能听到那些藏在躁动的音乐背后的枪声,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样子,但他再也不能盼望着某天结束工作后,能走进酒馆和旧友碰一碰杯。
因为从今天开始,他的好友会沿着他铺陈的道路走向光明的地方。
走过暗巷,一步一步那栋在树篱后种着凌霄花的公寓,刚要走出去的太宰就被人抓着手拉了回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深秋的冰凉和熟悉的体温抵靠到一起,就像倦鸟归途一样,太宰放松了肩膀,就听到熟悉的有些喑哑的声音。
“会很疼吗?”
他想过很多,想过€€真白会生气会愤怒会诘问,但唯独没想过他会这么问,隐忍的生涩一起涌上喉咙。
“还好吧,也不是很疼。”太宰他沙哑的嗓音没比€€真白好多少,“相比于寿喜烧,织田作煮粥的手艺真是差到离谱。”
骗人。
怎么可能不疼?
太宰他可是怕疼怕得要死的人,但这是他第一次,在言语里正面的谈及从前,谈及和织田作有关的事情。
€€真白顿了顿,没有揭穿。
所有隐晦的情绪都藏匿在黑暗里,不知道过了过久,借着一点月色取暖的少年终于在这样的陪伴中,一点点平复掉翻涌在内心中的愤怒和失意。
“以武装侦探社的实力,想要处理织田作手里的[画]并不难,他们有日政的人脉,而且还很缺人手,所以,只要织田作能顺利入职,那个由假警察组成的非法武装组织就不敢再肆无忌惮的以织田作为目标了。”
€€真白点了点头。这是他们原本的计划,金盆洗手变成邮递员的织田作之所以会被盯上,是因为他独自一人没有组织的庇护,所以上个CD太宰才会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邀请他加入了自己更为熟悉的港口黑手党,而现在,这一次,太宰选择的是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作为横滨冉冉升起的正义组织,武装侦探社同样可以起到庇护织田作的作用,只是去到了武装侦探社,去到光明的哪一方,织田作就需要为了立场和黑暗的里世界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和当初的安吾一样。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远风呼啸,又过了好一会儿,太宰站直身体,迈开脚步往外走,边走边问。
“那些人你处理掉了?”
太宰没有点明,但€€真白知道他说的是被他二次利用的朝仓社出逃者€€€€在交给中也的朝仓社情报中,太宰隐瞒了一条暗道,朝仓社的首领正是沿着这条暗道出逃,最终找到报复太宰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也是太宰给的。
€€真白是在离开武装侦探社后,在汇合地点等不到太宰才意识到自己也被骗了,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是可以使用异能,将时间拨回到太宰受伤之前,然后暴力截断使他受伤的因素,而且,无论是他还是太宰,心里都很明白如果他逆转了时间,太宰就会放弃借着伤势靠近织田作的计划。
但,他不能。
因为在太宰的内心里,他是希望能再次见到好友的,尽管他知道再次见面时织田作任何一个陌生的眼神都能击溃他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嗯,处理掉了。”
太宰叹了口气,“那么森先生想必一定会费心暗中寻找‘这位不知名剑客’的存在的。不过也挺好的,能让他转移掉注意力,会更方便我们行动。”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吞掉了朝仓社的港口黑手党比上个CD还要强大,异能特务科不会袖手旁观,大概率还是会送卧底过来……”大概率还会是安吾,€€真白没把这句话说出口,“那么,要在龙头战争到来前破坏掉吗?”
“不,那没有用。那还不够……”
走出暗巷,走过街道,走入喧闹的人群,若隐若现的微光里,太宰抬头看着视野之上,耸立在城市中央的五栋大楼,没再说话。
第51章 “竹野内私人医院?”
几乎是一转眼,晴朗的秋日变换,天气变换。
和往常的硝烟混杂战火不同,扫除朝仓社后,为了能完美消化和整收朝仓社的遗产,港口黑手党蛰伏了一段时间,但横滨并没有因此变得平静,挑衅争斗还是无处不在,每个太阳照不到的角落里都是罪恶滋生的地带,直到黑沉沉的天空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冬天到了。
大片的雪花轻易的覆盖城市与街道,大片雪迹又在早晨到来时化开,融化的雪水渗入泥里,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冷得让人战栗。
横滨市区,某个私人疗养院内。
树叶凋敝的枯枝直愣愣地叉着,像是要把铅灰色的天空割成几瓣一样,刚雪停的室外,一方轮椅停在花坛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盖着一方保暖的小羊驼毛毯,安静的凝望着不远处的寒鸦。
路过的小护士看见了忙几步走过来:“竹野内先生,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雪刚停,室外还很冷,我送您回去吧。”
被呼唤姓名的老人家迟缓的回过头,露出枯败的眼睛端详着小护士,像是想要认出她的样子,才视线才聚焦了一瞬又变得混沌辽远。
坠入暮年的老人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维了,小护士叹了一口气,刚想强制把老年人推回病房,眼角余光一闪,看见一个熟悉的少年出现在走廊的另一端。
那是一个很优雅的少年,经常出现在竹野内先生身边,应该是家人吧,只不过一直戴着少见的防寒帽和防寒披风,脸上看起来也没什么血气,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小护士有些惋惜,但还是放心的离去了。
空旷的花坛边只剩下他们两人,休养的老年人混沌的目光呆呆的看着寒鸦,好一会儿,像是才意识到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的样子,迟钝地转向面前的少年,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不认识你。”
防寒披风的少年抬起头,掩盖在发丝之下的唇角优雅地勾起,他举手示意了一下手里的书:“没关系竹野内先生,我可以再自我介绍一遍,我叫费奥多尔,我是按照约定来为您读书的。”
对外界刺激信号的反应变慢变少的老年人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却唯独还记得读书,于是他看向费奥多尔,枯败的眼睛里露出希翼的目光。
一阵远风疾驰,树上的寒鸦受惊飞起,树下清缓的读书声慢悠悠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