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您把您刚才说的话向我解释一下吧。”吕西安问道。
“您之前送出去了一百份请帖,就在刚才的一个小时里,有六十多份被同时退了回来。”蒂贝尔先生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的拳头紧紧攥着,吕西安每次都惊讶于这个矮胖的男人身上丰富的情绪,“而他们爽约的原因都是一样:莱菲布勒先生今晚要在家里举办舞会。”
“舞会?”吕西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可是我之前从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啊?”
“是今天刚刚公开的。”蒂贝尔冷笑一声,“哪有在举办舞会的当天上午才公开的道理!”
“那看来他是故意要和我唱对角戏了。”吕西安自言自语道。
令他惊讶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紧张,而是有些隐隐约约的兴奋,这样的感觉他在第一次去杜€€瓦利埃先生家用餐的时候也曾经有过。
“那送回请帖的六十多家,基本上都是莱菲布勒先生的朋友,或是和他有生意关系,他们这样做,显然是表明会站在他一边了。”蒂贝尔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真没想到这条地头蛇在这里的势力如此之大。”
“雅克€€莱菲布勒在我小时候就已经是这城里的头面人物了。”吕西安并不像蒂贝尔一般意外,事实上,他早有所料,现任的议员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位置拱手相让的,“他有影响力是很正常的事情。”
“余下还有三十多家呢,他们会来吗?”
“我想恐怕也不会。”蒂贝尔懊恼地摇了摇头,“那三十几家可能并不是雅克€€莱菲布勒的朋友,因此他们留下了您的请帖,算是向您示好;但他们也不会在局势明了之前就站到您这边来,因此我觉得他们当中绝大部分的人恐怕今晚也不会出席。”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蒂贝尔先生刚才表现出来的是愤怒,而现在看上去则有些忧心忡忡,“《布卢瓦信使报》正式拒绝刊登您写的那篇文章,并且以后恐怕也不会报道您的活动和演讲。”
吕西安苦笑,这个消息比起上个消息而言或许没有那么富有戏剧性,但对他造成的危害更大。
在许多外省的小城市里,市民们的购买力只够养活一家本地的报纸,而对于布卢瓦来说,这份报纸就是《布卢瓦信使报》,几乎全市百分之八九十的人都看这份报纸,即便是那些全国性的大报纸在这里也卖不出去。
几天前,吕西安让人向这家报社投递了一篇署名文章,主要内容自然是对自己的宣传,同时介绍自己的竞选纲领。为了在头版刊登这篇文章,他愿意支付一笔不菲的酬金。
通常情况下,报社对这样出手阔绰的主顾总是有求必应,而《布卢瓦信使报》却令人意外地表现得十分拖延,吕西安派人几次三番催促,而报社依旧表示还在考虑当中,如今他们考虑的结果出来了,但这并不是吕西安之前所预料到的结果。
“这是怎么回事?”吕西安问道,“是因为钱的问题吗?我觉得我们给他们的已经远远高于正常的市场价格了,如果这是他们抬价的方式,那可就未免有些过于贪得无厌了。”
“恐怕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蒂贝尔先生摇了摇头,“恐怕您给他们多一倍的钱,他们照样不会刊登您的文章。”
“这是为什么?”
“因为莱菲布勒是这份报纸最大的股东,而他的侄子是报社的董事。”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太阳穴跳了跳,他本以为有了伊伦伯格家的巨额资金支持,这场竞选会是一场唾手可得的胜利,如今看起来事情并不如他所想。
“您有什么办法吗?”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让自己保持清醒。
蒂贝尔先生看了看吕西安脸上的表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想您必须果断请求阿尔方斯少爷的帮助了。”
第26章 新计划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想您必须果断请求阿尔方斯少爷的帮助了。”
吕西安微微眯了眯眼睛,他本人并不希望在竞选的过程当中过于依赖阿尔方斯的帮助。如果他整个竞选当中遇到的所有麻烦都要靠着伊伦伯格家的黄金来消弭,那么恐怕他即便进了议会,也只剩下做这对父子的提线木偶这一条路了,而那显然是没有太大的前途的。
“我并不想事事都麻烦伊伦伯格先生。”吕西安说道,“我已经承蒙他们的许多照顾,如果什么事情都找他们来为我解决,那未免就显得有些贪得无厌了。”
“可如果您不当机立断,事情就来不及了。”蒂贝尔先生不依不饶,“选举就像打仗一样,最重要的就是时机,该做决定的时候就要当机立断。如果格鲁希当年当机立断去滑铁卢增援拿破仑,我们现在恐怕还在喊‘皇帝万岁’呢!”
“再说了,我想伊伦伯格先生宁可您去烦扰他,也不希望他在您的身上做的这些投资彻底地打了水漂。我为他青睐的候选人操办了很多次选举,他对您算是十分慷慨的了,阿尔方斯少爷也对您颇为欣赏。可如果您输了这一次,下次若是您还要竞选,他们就未必会表现的同样慷慨了。”
吕西安依旧迟疑,蒂贝尔的话让他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他的竞选经理在这件事情上未免表现的太过热心了,而且话里话外总有些拿金主压他的意思。难道伊伦伯格父子察觉到了他吕西安打的如意算盘,想要把他的独立倾向扼杀在萌芽当中吗?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当然,蒂贝尔先生很可能只是在为吕西安的利益考虑,只是有些心急罢了。但即便蒂贝尔先生是为他着想,吕西安也不想不经一番尝试就举手投降。
“您指的是哪种类型的帮助呢?”吕西安反问道,“我们的报纸在这里卖不出去,本地的人都只看《布卢瓦信使报》,难道我要请伊伦伯格先生把这份报纸买下来?”
“也不是不可以。”蒂贝尔先生耸耸肩,“这种地方性报纸,买下来也不过是三四十万法郎的价格。”
吕西安瞪大了眼睛,“可莱菲布勒不会卖的,他知道这份报纸对他的重要性。”
“如果他快破产了,那么恐怕就不得不卖了。”蒂贝尔先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莱菲布勒或许在外省算是个人物,但他的那点钱在巴黎,甚至不足以让他进入任何一个有名望的人的客厅。这些小暴发户们都应该去巴黎住上几个月,这样他们就能明白自己是处在什么样的地位了。对于阿尔方斯少爷来说,要整垮这个小银行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吕西安浑身抖了一下,“虽然他是我的竞选对手,可也不至于到要把人家整破产的地步……”
“如果莱菲布勒有机会把您整破产,您觉得他会犹豫哪怕片刻吗?”蒂贝尔颇不以为然,“您还是趁早抛弃掉您这些过剩的同情心吧,这对您没什么好处。”
吕西安低下头思考了片刻,“我知道您是一片好意,但我还是不想现在就去寻求别人的帮助……如果我连莱菲布勒给我制造的这些小麻烦都不能解决,那么即便我进了议会,恐怕也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命运。”
“既然您这么说的话。”蒂贝尔看上去并没有被说服,但也不再坚持了,这让吕西安对他的戒心放松了不少€€€€至少他服从自己的命令。
马车穿过城区那些中世纪修建的狭窄街道,一路沿着坡道行驶到快到卢瓦尔河边的地方,在一座房子的橡木大门前停下。
当吕西安准备动身返回布卢瓦的时候,他本打算购买或者租下一座体面的房子,然而蒂贝尔先生却建议他在家传的老宅落脚。外省人总对巴黎人怀着一种掺杂着羡慕和不信任的复杂感情,他们羡慕巴黎人的时尚和风雅,却对这些夸夸其谈的大都市来客抱着本能的警惕。 如何在这两个身份之间保持平衡,可能将是决定吕西安能否胜选的关键因素。
自然,在投票的时候,布卢瓦人也愿意投票给自己熟悉的本地人,而吕西安虽然出生在本地,可如今身上已经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巴黎人的印记,而像当年他还没有前往巴黎时候一样住在祖宅里,可以让这印记消退不少。巴罗瓦家的老宅子又住进了人,还有什么能更好地提醒布卢瓦城的好市民们,年轻的吕西安€€巴罗瓦虽然搬去了巴黎,可依然还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呢?
“那么我就派人去取消晚上的宴会了。”当他们走下马车时,蒂贝尔先生说道。
“这样好吗?取消会显得我们输掉了一局。”吕西安有些不满。
“总比我们举行了宴会,却没有宾客到场好。”蒂贝尔先生叹了口气,“那样我们就会成为全城的笑柄,莱菲布勒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恐怕您就会以另一种方式登上《布卢瓦信使报》了。”
吕西安有些犹豫,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处,绞尽脑汁地思索着摆脱困境的方法。
“啊,是吕西安!”在他们的左边传来一个热情的声音。
两个人转头朝着声音发出来的那个方向看去,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正笑意盈盈地从隔壁的大门里走出来。她看上去四十来岁,鬓角微微染上了白色,就像她家里院子里每年五月份在黝黑的树枝上盛开的雪白的梨花一般。
“下午好,圣勒米夫人。”吕西安朝着自己的邻居微微鞠躬致礼,圣勒米家在隔壁定居的时间几乎和巴罗瓦家一样长,圣勒米先生子承父业,做了药剂师,在布卢瓦经营着祖传的药房,吕西安小时候生病时,服用的就是圣勒米药房的伙计调配的咳嗽药水。
“我正好碰到了您。”圣勒米夫人走到吕西安面前,亲热地拉起他的手,“我的一个侄子从布列塔尼寄来了一些梨子,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在这个季节也是很少见的,正好吃个新鲜。我给邻居们都送去了一些,您不在家,我就给了您的仆人。刚才我正好看到您的马车,就想着出来打个招呼,顺便和您说一声。”
“真是太感谢您了。”吕西安连忙道谢。
“这没什么,一点小心意而已。”圣勒米夫人朝着蒂贝尔先生也打了个招呼,“那么我就先回去了,也该是准备晚餐的时候了。”
听到“晚餐”这个词,一个念头突然在吕西安的心里冒出来。
“圣勒米夫人,您愿不愿意参加我今晚在卢瓦尔饭店举办的宴会?”吕西安问道,“今天晚上七点钟,我很期待您能够大驾光临。”
“宴会?”圣勒米夫人迟疑了一下,“您是说什么宴会?”
蒂贝尔先生也同样惊讶地看着吕西安,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也想问同样的问题。
“就是一个让我和布卢瓦城的好市民们交流的机会。”吕西安微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摆脱困境的方式了,“我包下了今晚的卢瓦尔饭店,任何愿意来和我交流的人我都欢迎。”
“可是……我还要给我的孙子和孙女准备晚饭呢。”圣勒米夫人依旧不松口。
“那就带着他们一道来,还有您的家人,朋友,您愿意带谁都可以。”吕西安说道,“您也可以告诉您的朋友和邻居们,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任何人我都欢迎。”
圣勒米太太的脸变得有些红,她用手遮住脸,看起来是想要别人以为这是因为受到阳光照射的缘故。
“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实在是非常感谢您。”她朝着吕西安笑了几声,声音也带上了一丝讨好,正如吕西安所预料的那样,没有一位掌家的妇人会拒绝一顿免费的晚餐,“那么我就回家准备了。”
“我期待晚上见到您和您可爱的孙辈。”吕西安鞠躬送别了她。
等到圣勒米夫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她院子栅栏门后的花园里时,蒂贝尔先生拍了拍吕西安的肩膀,“我不得不说,先生,这是一个好主意。”
“您也这样觉得吗?”吕西安感到自己悬着的心几乎要彻底放下来了,“我想我们既然费心准备了宴会,就别让它浪费掉,这样至少也能够为我们拉上几张选票。”
“这会让您显得亲民而又慷慨。”蒂贝尔回答道,“而且还有一个好处,如果今晚来的人很多,那么《布卢瓦信使报》就不得不报道您的宴会了,毕竟这在小城市里算是一个大事件,读者们肯定期待着在明天早上读到相关的报道,他们是报纸的衣食父母,报纸可绝不能让读者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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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能把消息传出去吗?”吕西安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我想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最好等我们七点钟开始的时候,他们能够把卢瓦尔饭店的门口挤的水泄不通。”
“我这就去安排。”蒂贝尔先生连忙答应道,“我们晚上五点半在卢瓦尔饭店见面。”
“送一送蒂贝尔先生。”吕西安朝马车夫命令道,“然后您五点钟来这里接我。”
马车带着竞选经理人离开了,吕西安转过身,推开自家院子的橡木门,这扇门还是他的祖父在买下这座房子时候安装的,六十年的风霜雨雪,让木门的表面黑的如同克虏伯碳素钢板一般。木门上满是裂纹,那是长年的热胀冷缩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就像老年人的额头上留下的抬头纹,与树桩上的年轮一样,是过去岁月的见证。
门后面的花园还是之前的样子,天竺葵树丛比起一年前要茂密了些,花坛里的玫瑰也开始吐露嫩绿的新芽。吕西安的母亲一贯重视自家的花园,它代表了房子的形象,就像是人出门要打扮体面一样,花园也必须要时常维护。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巴罗瓦夫人也按时请园丁来修剪花木,把她关于园林的一些奇思妙想呈现在现实当中。
吕西安沿着铺着细密的小石子的小径穿过花园,走向主屋的入口,那是一座白色的两层砖木结构房子,木制的屋顶因为日久的风吹雨淋,已经有些腐烂,四角向下垂着,像是一块铺在房顶上的破旧桌布。墙壁上刚刚简单地涂了一层漆,这是半个月前吕西安让人整修的,他特别嘱咐不必给房子的外表做太多的美化。
吕西安从巴黎带来了自己的仆人罗贝尔€€伯纳德,他此刻正在门口等候着自己的主人,一看到主人的身影,他就打开了屋门,并从吕西安的手里接过手杖和脱下来的帽子。
与屋外的简单相反,房子里却别有洞天,所有的墙壁下半部分都贴上了细木的护墙板,而上半部分则贴上了巴黎定做的壁纸。之前的家具里品相还好的,吕西安在前往巴黎时已经将它们悉数变卖来充作路费了。至于那些剩下的破烂,大多数都被吕西安让人搬上了阁楼,用同样从巴黎运来的新家具取代。
与新家具一道被送来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现代设备,房子的上下水管道也经过了重新的整修。虽然从外面看不出来,但这座布卢瓦城里的简陋住宅内里已经和巴黎最好的现代化公寓没有什么区别了,甚至比起城里有名的卢瓦尔饭店的客房也毫不逊色。
门厅的茶几上放着一个柳条篮子,里面放着十几个新鲜的梨子,上面放着一张蓝色的便签,是圣勒米夫人随篮子一起送来的,上面讲明请德€€布里西埃男爵先生笑纳。
吕西安看到用花体字小心地写出来的自己的头衔,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将便签随手扔回到篮子里去,上楼回到自己的卧室,脱下身上的外套,准备先去洗个澡,而后再让仆人来为他换装。
突然一个念头闯入他的脑海,他走到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他注意到自己的头发被风吹的不再那么服帖,而是有些蓬松了,但这并无损于他俊美的气质,反倒让他显得纯良无害了许多。
他又把视线向下移动,身上的便服因为穿了一整天而略微有些发皱,领带也有点歪斜了。皮靴早上刚上了油,但过了一天依旧不免沾上了些尘土和泥巴,连那灰色的裤子的裤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几点污泥,留下些淡淡的暗色阴影。
这身衣服和城里的普通中产阶级的子弟看上去并没有太大区别,吕西安打定主意,他就要穿着这身衣服去出席晚上的宴会。原本的宴会邀请的都是城里的头面人物,在那种情况下吕西安自然要打扮得像巴黎城里的时髦人物,以此让这些本地的地头蛇认为他是一个值得合作的有实力的对象。
可如今,宴会的宾客变成了普通民众,那么这场宴会也就变得更像是一次竞选集会,他自然也要表现出亲民,要让民众们认为吕西安€€布卢瓦,与他们自己没有什么区别,而这些小市民们就吃这一套。这些有产者们踊跃地给那些看上去与他们没有区别的候选人投票,却丝毫不用他们庸俗的大脑去思考一下,如果一个人真的和他们自己没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么恐怕也轮不到他去竞选了。
既然不打算换晚礼服,那么吕西安就多出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他拉了拉铃,让仆人送来一份今天的《布卢瓦信使报》。
报纸很快被送来了,同时被送来的还有一盘切了片的梨子。
吕西安一边用小银叉吃着梨子,一边翻看这份本地报纸。与巴黎的大报相比,《布卢瓦信使》所用的印刷纸张明显小了一号,报纸的版面也只有伊伦伯格家《今日法兰西报》的一半。
报纸的头版头条是《卢瓦尔河码头沉船事件无人遇难》,吕西安读了读文章的内容,似乎是一艘运载葡萄酒的船在靠泊码头时候撞上了另一艘驳船,船员们在沉船之前逃生了,但船上的一百桶葡萄酒却把卢瓦尔河染成了紫红色。至于巴黎发生的更大新闻,诸如总理会见了某国的外交使团,或是议会通过了新的消费税法之类的,则都被地方的新闻挤到了第二版。显然,比起巴黎的事情,布卢瓦人还是更关注本地的事务。
吕西安感到更有信心了,明天报纸的头条自然会是莱菲布勒家举办的舞会,但他在卢瓦尔饭店举办的宴会,至少也能混到一篇头版的报道,而他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曝光度。至于报道的口径也不需要过于担心,晚上去的普通市民,有很多都会是《布卢瓦信使报》的读者,因此新闻也不会写的很难听,将他们也一并得罪。
卧室一角的座钟敲响了五点,窗外的街道上传来马车的车轮行驶在石板路上发出的辚辚声。
吕西安放下帽子,重新穿上自己刚才脱下的外套,走出门去。
第27章 橄榄枝
从路易十六国王在位的那时候起,卢瓦尔饭店就是从奥尔良到安茹这一路上最负盛名的酒店之一,大革命和之后近百年的风雨,都没能让它的风华减损丝毫。十年前,这座旅馆又经历了一番彻底的修缮,添置了许多现代化的设备,使它的设施丝毫不逊于巴黎的那些大饭店。
吕西安的马车没过多久就将他送到了卢瓦尔饭店门口,他下车走进前厅,发现蒂贝尔先生正在和一个身材像是西葫芦的秃头男人争论着什么,那人光秃秃的头皮都涨的通红。
在大堂的各个角落,门童,接待员和侍者看上去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可他们眼角的余光却时刻没有离开这正在争论着的一对。
那个西葫芦显然注意到了吕西安的身影,而蒂贝尔先生的目光也转到了吕西安的身上,面对着这两道期待的目光,吕西安只得朝着他们径直走去。
“出什么事了,先生们?”他用手杖的尖端轻轻敲了敲地板,语气很礼貌,但动作却显得相当不耐烦,“您看上去很不安,福盖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