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被带到了举行招待会的皇家舞厅当中,那里被无数的蜡烛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蜡烛的光亮经过女士们身上的珠宝和男士们身上的勋章的反射,再加上天花板和墙壁上镀金装饰的衬托,让这个舞厅里充满了富丽堂皇之气。
吕西安环顾四周,聚集在舞厅里的毫无疑问都是不列颠的达官显贵,但其中也有一些一眼就能看出是和他一样的外国人,各国驻伦敦的外交使团都受到了邀请。
还有一些是来自大英帝国位于全世界的属地的代表:有头戴头巾的锡克人;穿着英国式的宫装,但从皮肤的颜色就能够一眼分辨出来的印度人;以及几个来自遥远东方的代表。无论他们来自什么民族,此刻在这间舞厅里,他们都是维多利亚女王的臣民,是大英帝国的征服者用来装点所谓的“不列颠治世”的花瓶。
晚上八点的钟声刚刚敲响,一扇刚才一直关着的大门立即被打开了。
在乐队的号角声中,一位身穿黑色丧服的老年女性走进舞厅,她身材微微发胖,后背也有些驼。与报纸上的照片和官方画像相比,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平凡的老太太。
不列颠和爱尔兰的女王,印度的女皇维多利亚,无视了众人的殷勤致意,朝着舞厅对面的王座走去,自从二十多年前她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去世之后,她在公众场合露面时总是穿着黑色的丧服。
女王挽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少女的胳膊,那位少女高傲地抬着下巴,但从她僵硬的动作可以看出,她很不喜欢这样人多的场合。
吕西安从周围人的议论中听到,这少女是女王最钟爱的外孙女,黑森大公国的阿历克斯公主,自从她的母亲去世后,她就一直生活在外祖母的身边。
跟在女王身后的是被大众称为“伯蒂”的威尔士亲王,他是个足有两百多磅重的大胖子,长期毫无节制的生活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海象,和他身旁身材高挑的亚历山德拉亲王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位亲王是巴黎欢场上的常客,据说全巴黎的每一家夜总会,都留下过这位“快乐的胖王子”的足迹,吕西安也不止一次地在小报的花边新闻栏目里看到过他的名字。
女王在王座上坐下,一位典仪官用手里的黑色手杖敲了一下地板,女王陛下开始接见宾客了。
吕西安和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名字排在外交使团的宾客当中,当轮到他们时,他们和其他的八位外交官一起走到女王面前,向她躬身致敬。
吕西安注意到维多利亚女王显得疲惫而又兴味索然,她向外交官们说了几句官方的客套话,就结束了接见,转而迎接下一批向她致敬的客人。
舞会开始之后,德€€拉罗舍尔伯爵再次消失了,留下吕西安一个人站在舞厅的边缘。其他人并不了解这个生面孔的底细,并没有人来和他搭话,他也没有去主动找别人说话或是邀请不认识的女士跳舞的兴致。于是他慢慢地朝没人的地方退去,很快就来到了大厅通向花园的小门旁边。
“您看上去有些无聊啊。”当吕西安正在出神时,一个声音从身边传来。
他惊愕地转过身去,威尔士亲王正站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抽着雪茄,用一尊大理石雕像捧起的双手当作他的烟灰缸。
“请原谅,殿下。”他定了定神,“我没看到您在这里。”
伯蒂亲王又往雕像的手里弹了弹烟灰,“听您的口音是外国人?”
“我是法国人,殿下。”
威尔士亲王似乎对吕西安有了些兴趣,“法国人吗?难怪您感到无聊,和巴黎的晚会相比,我们在这里举办的简直就是个无聊的乡村集市……一副中产阶级的伪君子派头,可有什么办法呢?我母亲越老越喜欢这样。”
亲王的直言不讳令吕西安颇为震惊,然而亲王本人却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那颇为惊世骇俗的话给对方带来的震撼效果,“您是在法国大使馆工作吗?请问您尊姓大名?”
“我是吕西安€€德€€巴罗瓦,德€€布里西埃男爵。”吕西安朝亲王鞠躬,报出了他新获得的头衔,这个头衔他这几天越说越顺口了,“我在法国外交部工作,但不是在法国大使馆,我是来伦敦出差的。”
“啊,我好像听说过,是为了非洲的殖民地划界的事宜。”亲王点了点头,“我听说你们谈的还不错。”
吕西安再次感到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亲王不过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没想到他对于政治的涉入恐怕比许多人料想的要深入的多,“是的,殿下,我很高兴我们两国达成了一致。”
“您在外交界多久了?”亲王打量着吕西安,“恕我冒昧,但是您看上去挺年轻的,看来您前途远大。”
“刚刚半年,殿下。”吕西安回答,“但我恐怕不会在外交界待太久了,我要参加明年四月份的议会竞选。”
“您要做议员了?”亲王把雪茄烟头在雕像的手里按灭,他打了一个响指,一个仆人立即殷勤地凑上来。
“给我来杯威士忌。”他转向吕西安,“您也来一杯吗?”
吕西安点点头,“我很高兴陪您喝一杯。”
“如果您当选了议员,那么我下次去巴黎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玩玩。”亲王脸上露出一种好色之徒常常露出的那种有些淫猥的神秘微笑,“我们英国的女人简直就是些修道院里的老嬷嬷,贵国的女郎才是真正的女人呢!您应当和我一起去,您有这张漂亮的脸蛋,她们即便不收钱都愿意来为您服务的。”
吕西安有些难堪地低下头,这时那仆人正好拿着两杯威士忌回来,把他从尴尬当中解救了出来。
亲王和吕西安碰了一下杯,吕西安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苏格兰威士忌,酒里有种古怪的味道,那是苏格兰人用来蒸馏酒浆时所使用的泥煤燃烧留下的特别风味。
“我真希望能一直住在法国。”亲王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我想去里维埃拉的地中海边过圣诞节,让橄榄色皮肤的姑娘们给我身上抹防晒油,闲暇时候还可以去摩纳哥的赌场玩玩;而不是回到这个阴冷潮湿的鬼地方,住在连电灯和暖气都没有的房间里,还要面对那个讨厌我的母亲……恐怕这就是做亲王的代价。”
他又喝了一口酒,随即笑了起来,似乎是被吕西安呆滞的表情逗笑了。
“您别显得这样紧张。”他颇为自来熟地拍了拍吕西安的肩膀,“我母亲和我关系不睦,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她把我父亲的死归咎于我,当年我在爱尔兰担任军官的时候干了些荒唐事,确切的说是找了个姑娘,这让我可怜的道德卫士爸爸感到五雷轰顶,他专程来爱尔兰要规劝我,可是却患上了风寒,回到温莎堡不久就去世了。”
“我母亲从此就恨上了我,她把我父亲的死归咎于我,即便医生们向她保证,我父亲的死是由于温莎堡通风系统里因为阴暗潮湿产生的有害气体所导致的。她不让我参加国务活动,也不愿意给我我应有的权力……这些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当遭遇到巨大变故的时候,许多人都需要有一个怪罪的对象。”吕西安谨慎地回答道。
“于是我就成了那个倒霉蛋。”威尔士亲王一口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他再次拍了拍吕西安的肩膀,“您这人挺有趣的,男爵先生,我希望在巴黎能够见到您。”
他说完,朝鞠躬的吕西安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去了。
吕西安在舞厅里又盘桓了一段时间,等到快十点,德€€拉罗舍尔伯爵终于再次出现。
“我去见了见首相和贝尔福勋爵,和他们聊了聊。”伯爵看起来心情不错,“非洲殖民地的事情算是彻底敲定了。”
“那就太好了。”吕西安也颇为满意,以这样的好结果结束自己的外交部生涯,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您还想再留一会吗?”伯爵问道,“我有点想先回去了,如果您还想留在这里,我就让马车再回来接您。”
“不必了。”吕西安摇摇头,“这类的招待会都是一个样子。”
德€€拉罗舍尔伯爵抬了抬眉毛,“外交嘛,就是繁文缛节和陈词滥调的结合体罢了。”
两个人走出宫殿的入口,许多宾客也已经陆续在离开了,他们坐上了自己的马车,和车流一起驶出了白金汉宫的大门。
如今已经是深夜,路上的人流和车流更少了,马车也跑的比来时更快,没过多久就把两位乘客送回了萨伏依饭店。
德€€拉罗舍尔伯爵和吕西安乘坐升降机上了楼,在四楼的走廊里,德€€拉罗舍尔伯爵用手压了压帽檐,“那么就祝您晚安了。”
“请您稍等一下。”吕西安拦住了对方,他感到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的缘故听上去比平时更尖,“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否来我房间一趟?我……我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您。”
“礼物?”在吕西安的记忆里,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彻底的惊讶表情,“您要送给我礼物?为什么?”
“您送给了我一份礼物,我觉得也应该回赠您一份。”
德€€拉罗舍尔伯爵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但吕西安确信,伯爵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要高兴的多。
两人一起回到吕西安的套房里,吕西安打开保险柜,掏出了那个小木盒子。
“祝您圣诞快乐。”他跑上前来,将盒子塞到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手里。
伯爵打开了木盒子的盖子,“是一块怀表。”
吕西安点了点头,“我让人在上面刻上了您名字的缩写。”
“是布雷盖的作品。”德€€拉罗舍尔伯爵把怀表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着,“一定很贵吧。”
“您送给我的东西也很珍贵。”
“谢谢您,先生。”德€€拉罗舍尔伯爵将怀表放进了自己的背心口袋里,“我很高兴……事实上这是我收到过的最珍贵的圣诞礼物了。”
“这块表虽然不便宜,但我相信您一定受到过更珍贵的东西。”吕西安并不相信伯爵的话。
伯爵摇了摇头,“我说的是珍贵,不是昂贵。”
他将那个空的小盒子重新关上,拿在手里,“那么我祝您晚安,德€€布里西埃男爵先生。”
他推开门,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当中。
第25章 故乡
卢瓦尔河发源于法兰西中部的塞文山脉,它从那里向北流去,而在奥尔良附近,河道朝左边拐了一个大弯,折向西流去。这条宽阔又有舒缓的河流两岸风光秀丽,葡萄园和城堡鳞次栉比,一座座美丽的城市建造在河岸上,用白色的岩石建造的桥梁飞架两岸。在没有铁路的日子里,这条河流就像是一条珍珠项链的带子,将这一颗颗光彩夺目的珍珠串在一起。这里被称为“法兰西的花园”,实在不是浪得虚名。
作为卢瓦尔-谢尔省的首府,横跨卢瓦尔河两岸的布卢瓦城有着悠久的历史,在瓦卢瓦王朝时期,这里曾经是法兰西的第二都城,多次迎来法兰西宫廷的游幸。虽然已经过去了三百年,但这座城市的人们依旧对自己的历史感到自豪,在他们看来,布卢瓦城毫无疑问就是卢瓦尔河上的女王,无论是昂布瓦兹,图尔或是南特,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威严的布卢瓦城堡,矗立在城市中央的制高点,路易十二国王就出生在这座城堡里。而在那之后,过了一百多年,在法兰西的宗教战争中,那位著名的德€€吉斯公爵,就被亨利三世的加斯科尼卫士们用匕首捅死在城堡里的国王卧室当中,据说时至今日,他的幽灵依旧每晚都在城堡的走廊里游荡。那时的吉斯公爵拥有天主教同盟的支持,距离从那个古怪而不受欢迎的亨利三世国王手中夺得王位,只剩下一步之遥,就如同尤里乌斯€€凯撒当年距离成为罗马的世袭统治者的距离一样近。而有趣的是,这两个人最后也都遭遇了相同的命运。
在波旁王朝时期,路易十三国王的弟弟加斯东,在这座城堡度过了他的晚年,而无独有偶的是,大仲马也选择这座城市,作为他小说中高尚的贵族阿多斯的安息之所,似乎也只有这样一座美丽的城市,才配得上一位伟大的骑士在这里长眠。
在城堡的围墙下面,城市像一幅画卷一样徐徐展开,如今已经是二月份,春风吹散了寒意,卢瓦尔河也解冻了,新生的嫩芽给整座城市装点上了几分绿色,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布卢瓦城就将成为一片花的海洋。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吕西安€€巴罗瓦正坐在他竞选总部的办公室里,回复着支持者写来的信件,他的竞选总部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在这里建立,而他本人则是一周之前才正式开始自己的竞选活动的。这个总部位于城市的中心区域,有三层楼高,过去曾经是一间小旅馆,因此有着不小的空间,但是要容纳吕西安的五十名雇员,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这些寄来的信件,大多来自好奇的旧交们,在一个人口不过几万人的小城市里,几乎所有人都是沾亲带故的。与经历了大刀阔斧的现代化改造的大都市巴黎相比,这些外省的小城市似乎从十六世纪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而这些城市里的居民也与他们三百年前的祖辈一样,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在这个无聊的小城市里,似乎见面时唯一能聊的新鲜话题,就是每天还在不断改变的天气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可以想象吕西安€€巴罗瓦的参选,给整座城市扔下了一颗怎样的重磅炸弹。巴黎的头条新闻一日三变,而在布卢瓦城,整整几周来,人们谈论的话题都是吕西安€€巴罗瓦和他的竞选。
城里的许多人都认识吕西安€€巴罗瓦,即便不直接认识,至少也从某个人那里听说过,或是在街上见到过这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年轻人。巴罗瓦家从吕西安的曾祖父那一辈起就在布卢瓦定居了,因此在城里多的是亲朋故旧,而吕西安的父亲在普法战争当中的战死,也让人们对孀居的巴罗瓦太太颇为敬重。在外省,社会还秉持着过去的那一套古朴的价值观,对于为国家献出生命的人以及他们的家属,外省人表现的比起本性凉薄的巴黎人要敬重的多。
而吕西安€€巴罗瓦,这个“巴罗瓦太太的漂亮孩子”,也是一个只要见过他一面,就不会轻易忘却的人。
小时候他是教堂唱诗班的歌手,那张天使般的笑脸让年近七十的老神父完全无法抗拒他的任何要求,而这个聪明的孩子也时不时地利用自己的受宠爱来换取一点小小的特权,例如在别人练习的时候,他可以躲在神父的藏书室里,一边喝着冰镇的李子汁,一边阅读神父的藏书,他也是从那时起培养了对文字的兴趣。
人人都觉得吕西安€€巴罗瓦必定会做出一番事业来,无论在小学或是中学,老师们都对这个聪颖的年轻人赞不绝口,而他也不出意料地升入了大学,为了供自己的儿子去读大学,巴罗瓦夫人把自己的所有首饰都典当了。
仅仅半年前,在巴罗瓦夫人的葬礼结束以后,吕西安像社会上每一个有抱负的人一样,乘火车去了巴黎,那时候还有许多人在讨论他要多久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迈入“体面人”的行列,例如成为一个律师,法院的书记官或是某个机关的主管之类的,等到他退休时,或许能够有十万法郎的积蓄呢。
可令这些在生活中习惯了平静和按部就班的外省人大跌眼镜的是,仅仅过了半年,“巴罗瓦家的孩子”就回到了故乡,来竞选这里的议员了!本地的众议院议员在布卢瓦人心目中的地位甚至比省长还要略高一头,难道那位现任的众议员雅克€€莱菲布勒先生在省长的面前每次不也是摆出一副大人物的派头吗?毕竟众议院议员是巴黎城里的人物了,如果把法兰西比做一颗白菜,那么巴黎就是菜心,而剩下的外省不过是菜帮子,只有那些在巴黎没有升迁机会的官员,才会来到外省做官,即便是贵为省长也同样如此。
莱菲布勒先生是一位银行家,但他从事的业务比起巴黎的同行来说要简单的多,不过是简单的放贷收息而已,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前辈没有太大差别。莱菲布勒先生本人也说过,他自己的这点可怜的本钱,在布卢瓦或许算是头面人物,可在巴黎的交易所里,哪怕他把全部身家都压进去,恐怕也砸不出一点水花来,因此他还是离那些疯狂的投机场越远越好。
莱菲布勒先生已经做本城的议员二十四年了,当他第一次当选的时候,拿破仑三世还稳稳地坐在皇位上,那时的众议院还被称作立法院,虽说皇帝为了维护统治向议会做了些让步,可终归还是个无足轻重的机构,而莱菲布勒先生参选也绝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政治抱负,只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家乡的头面人物罢了。
他的父亲不过是个箍桶匠,每年葡萄丰收的季节为四周的葡萄园打造酒桶,而他本人则是靠发高利贷发家,而后又娶了一个有钱的寡妇,因此也特别注意包装自己的形象。当共和国建立之后,众议院成为了政治斗争的中心,而莱菲布勒先生作为一个传统派和保守派,在议会里自然也只投这些党派的票,把自己营造成一个体面的绅士,看重传统和道德的价值。
半年前,当吕西安€€巴罗瓦离开布卢瓦城的时候,他的路费都是靠卖掉自家的家具凑出来的,可过了仅仅半年,他竟然一跃成为议员的候选人,这对于本地人而言实在是一个太大的冲击。据有人从巴黎带来的新闻,吕西安€€巴罗瓦似乎是做了某个大人物的秘书,每天出入沙龙和高级餐厅,还在报纸上掀起了一场论战,连内阁总理都因为这场论战垮了台呢。
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吕西安离开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军官的儿子,可当他回来时,已经变成了男爵,而且是“国王陛下”亲口御封的男爵。在外省,传统的民众大多支持君主制,而对共和制心怀疑虑,巴黎伯爵自然也被许多人看作是法兰西的君主。
同时,与巴黎一个人不在名片上印个爵位就好像少了什么不同,在外省,贵族的爵位还是很能唬得住人的。于是没过多久,吕西安就被他的老相识们当成了保王党的大人物,“国王陛下”派来的“钦差大臣”。
吕西安在今天的所有回信上,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些回信全都是固定的模版,几个在隔壁房间工作的打字员已经为他打好,而他只需要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完成了一封“亲笔回信”。
完成了这项工作,他将椅子朝后一推,站起身来,准备回家里去换衣服,晚上他包下了城里最大的旅馆,要举行一次宴会,而城里的头面人物都会出席。
吕西安推开房门,隔壁房间里那些正在打字的女打字员立即同时停下了手指的敲击,目光都转向年轻英俊的议员候选人,除了最小的那个姑娘,她每次见到吕西安脸都不由自主地涨得通红,只好低下头来遮掩。
“明天见,女士们。”吕西安笑着朝她们行了个礼,每次他这样做完,那些女打字员的工作热情都会提升不少。他给她们的工资只是平均水平,因此他也不介意给这些姑娘们一点笑脸作为额外的福利。
他沿着楼梯朝一楼走去,楼下的大办公室里回荡着某个人的怒吼声,听上去好像一列火车就要进站似的。
“出什么事了,蒂贝尔先生?”吕西安快步走下楼,朝着那个正在房间中央大喊大叫的人问道。那人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但却很胖,的确像火车头一样中气十足。在他的四周,职员们正脸色发白地围成一圈,吕西安注意到,自己的出现明显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亨利€€蒂贝尔先生,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为吕西安派来的竞选经理,由于竞选的经费全部由伊伦伯格家买单,吕西安自然无法拒绝对方要塞人进来的请求。
根据阿尔方斯所说,蒂贝尔先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竞选经理人,伊伦伯格家所赞助的许多政治家都是在他的帮助下竞选成功的,而从这段时间的工作来看,他也的确没有辜负阿尔方斯对他的推荐。
“您是要回家了吗?”蒂贝尔先生问道。
“是啊。”吕西安感到自己的竞选经理今天颇为古怪,“您也该回去换衣服了,已经下午四点了,宴会七点开始,我们作为主人怎么也得五点多就去准备吧。”
“没什么宴会了!”蒂贝尔先生怒气冲冲地跺了跺脚,“因为没有客人会来!”
吕西安微微愣住了,过了片刻,他强迫自己镇定思绪,“马车已经到了,我们去车上说吧。”
说完他就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蒂贝尔先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朝着职员们点了点头,也跟上了吕西安的步伐。
两个人上了停在竞选总部门前的一辆四轮马车,关上车门,马车随即开始沿着古老的石板路慢慢悠悠地向前行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