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张病床旁边都坐着一个或几个病人的家属,男性家属的脸上阴云密布,而女士们则大多用手绢抹着眼泪。
“这就是船难事故当中的受伤者们了。”修女向吕西安介绍道,比起杜兰德,她似乎觉得这位英俊的年轻人更加柔和些,不至于再说出什么让她难以回答的话。
吕西安注意到,病床上的那些有意识的幸存者,都转过身子看着他,他们的脸上混杂着好奇和拘谨的神色,看上去他这位“大人物”的到来令这些不幸的可怜人受宠若惊。
“这位是佩里隆先生。”修女带着吕西安走到第一张病床前,指着床上那个腿上打着石膏的中年男人,“还有佩里隆太太。”
“很高兴认识你们。”吕西安和他们握手,“我希望您腿上的伤势不严重吧?”
“目前还不能走路,但是医生说休息一个月就会好。”佩里隆先生的脸因为疼痛而有些苍白,但语气还是轻松的,显然是由于得到了自己将会痊愈的消息而大感放松。
“那么我就祝您早日康复。”吕西安一边说,一边又握了握佩里隆太太的手,随即走向下一张病床。
等到吕西安走到船长所在的病床前时,气氛就凝重了许多。
“他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安吉莉卡修女沉重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男人,他的头上缠着一块纱布,脸上的胡茬因为长久没有修剪而显得杂乱。
吕西安看向那个坐在床边的女人,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石头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只有那红色的眼圈说明她不久前刚刚哭过。
“我很遗憾,夫人,祝您的丈夫早日康复。”他向那位夫人说道,随即又补充道,“如果我能为您做什么的话,请尽管开口吧。”
然而那位夫人却像根本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就像她的生命力也随着她丈夫的神智一同流失了。
吕西安只得接着朝下一张病床走去,躺在那张床上的是那一位已经患上了肺炎的会计,他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然而那眼睛里却毫无神采,令吕西安不由得怀疑对方有没有看到他的到来。
“这是雷尼埃先生,如您所见,他得了肺炎,我们的医生正在尽力救治他。”安吉莉卡修女介绍道。
就像是在回应修女的话一般,床上的雷尼埃先生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那消瘦的双颊颤抖着,浑身上下都因为咳嗽而剧烈地痉挛起来,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床单,连指甲都弯曲了,在床单上留下一点点红色的痕迹。他咳嗽的是那样剧烈,以至于吕西安感到似乎下一瞬间,他的一块肺部组织就要从喉咙里被咳出来。
伴随着咳嗽声的,是床边雷尼埃夫人那压抑着的哭声,她一直在啜泣着,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即将守寡,那哭声并不算大,但听上去却极其哀婉,令吕西安不觉遍体生凉。
他像是被抛进了冰水里一样,眼前的医院病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母亲去世时的卧室,那些人正把她的遗体收殓进棺木当中,而他身后传来的就是这样的哭声……他已经记不清那是谁发出的哭声了。
吕西安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过去的记忆构成的浓雾在疼痛的刺激下终于散了开去,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位用手捂着脸哭泣的女人。
床上的咳嗽声停止了,雷尼埃先生昏迷了过去。
“看到您的丈夫这样我感到很遗憾。”吕西安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我祝愿他早日康复。”
雷尼埃夫人放下捂着脸的双手,吕西安看到了一张沾满了泪水的蜡黄色脸庞。
“他好不了了,先生……”她抽噎着说道,“医生已经告诉了我……恐怕就是这几天了。”
吕西安转头看向安吉莉卡修女,修女叹了口气,点点头。
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雷尼埃夫人,可却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词汇。
“我很遗憾,但命运无常,我只能请您尽量保重身体,同时不要放弃希望。”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像风干了几年的咸鱼一样干巴巴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您尽管开口。”
“这不是什么命运!”雷尼埃夫人剧烈地摇着头,“我的丈夫不是命中该死,而是死于某个人的贪婪,而这个人竟然没有勇气来和这些被他毁掉的人见上一面,真是个懦夫!”
她说着,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安吉莉卡修女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但也不敢开口阻拦。
“您说的这个人是谁呢?”吕西安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惊讶的语气问道。
“就是雅克€€莱菲布勒这个老杂种!”雷尼埃夫人念叨这个名字时候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狰狞,让吕西安不由得认为,如果莱菲布勒先生此刻在场,她一定会用自己的长指甲给他挠个满脸花。
吕西安和杜兰德很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喜色,今天的这场活动没有白来,而且恐怕还有意外收获。
“您指的是什么呢?”吕西安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雷尼埃夫人。
雷尼埃夫人露出感激的神色,她接过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莱菲布勒每次总是要求给船上装上尽可能多的酒桶,”她抽噎着说道,“每次都比上一次装载的更多,这艘船就像是一只笨重的公牛一样,很难操纵……而且他拖着不愿意让船去检修,因为他不愿意错过英国的几笔大单子,一定要在那之前交货,即便这艘船的舵机几年之前就出了毛病,他也不愿意更换……这场事故全是因为这个吝啬鬼!”
“真是太令人愤慨了!”杜兰德先生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大声说道,他的声音在拱顶和地板之间回荡着,“我早就知道雅克€€莱菲布勒是个唯利是图的无耻小人,可我却没有料到他竟然一点廉耻之心也没有了。”
屋里的其他伤员并没有人接他的话,但他们的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尤其是船长的太太和那个被截肢的装卸工的家人,他们脸上的悲伤已经被愤怒所取代了。
吕西安弯下腰,面对着抽泣着的雷尼埃夫人,“如果您的丈夫不幸去世了……那您有什么打算吗?”
“我也不知道……”雷尼埃夫人似乎被吕西安说中了痛处,她看上去更伤心了,“我还有个九岁的儿子,我的丈夫是我们家唯一的收入来源,上帝呀,我该怎么办?莱菲布勒连抚恤金和医药费都不愿意付,他的律师只愿意多给我们发我丈夫三个月的工资……三个月的工资就要换一条命……”
她说不出话来了,吕西安贴心地伸出胳膊,让她靠在上面哭泣。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闪光灯的爆响,吕西安惊愕地转过头来,发现那个摄影师正在举着冒着白烟的闪光灯。
“很好的照片,男爵先生。”那位摄影师说道,他身边的记者则显得有些尴尬,看来他也意识到了这张照片的宣传效果,而上头关于这条报道的态度让他左右为难。
“我也这么想。”杜兰德先生走上前来,“我觉得这张照片应当登在明天的报纸上,您说对不对?”
“我想应当会的。”那位记者勉强地点点头。
吕西安并没有理会这一场闹剧,他站在原处,任凭雷尼埃夫人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袖子。
当雷尼埃夫人终于控制住自己时,他再次递上了自己的手帕,“您的境遇我感同身受,夫人,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战争中捐躯了,我的母亲和您一样成了寡妇,还有一个年幼的孩子要抚养,而她还有一份政府发放的抚恤金,您比她要更加困难……我不能让您和您的孩子衣食无着,我想要帮助你们。”
“我会举办一次募捐活动。”吕西安提高了嗓门,以确保病房里的每个人都能够听清楚他的声音,“募集的善款将用于各位的治疗和误工相关的费用,同时如果有人不幸失去了劳动能力或者伤重不治,那么他们的家庭也能够得到一笔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的年金。我相信除了那些吝啬鬼以外,剩余的布卢瓦城的善良人民一定会慷慨解囊的。”
“太感谢您了……”雷尼埃夫人抓住吕西安的手,亲吻着,“上帝保佑您,先生!”
吕西安扶住她的肩膀,让她平静下来,而后转向安吉莉卡修女,“院长,我希望您能够参加这场募捐活动并发表演讲,让人们慷慨解囊。”
“我义不容辞,”安吉莉卡修女立即应承了下来,“并且请允许我补充一点€€€€您有一颗高尚的心灵,如果您能够成为本城的议会代表,那么将是全城人的福气!”
“说的太对了!”房间里的人纷纷附和起来,“我们支持您,先生!”
吕西安连忙鞠躬,“非常感谢诸位的支持!”
杜兰德先生也走上前来,“我也很愿意参与这场募捐活动,并且我想我可以代表杜兰德夫人说€€€€我们都愿意捐赠善款。”
吕西安伸出手,和杜兰德再次握了握手,又引来了一阵喝彩。
当两个人离开医院的时候,身后的欢呼声依旧在门外的台阶上都听的一清二楚。
“我原先以为您只是交了好运。”杜兰德转过头,朝身边的吕西安说道,“但我现在觉得,您的好运都是由自己创造出来的。”
吕西安朝对方淡淡地笑了笑,戴上帽子,登上了自己的马车,蒂贝尔先生正在车厢里等着他。
“请您去准备一场筹款晚会吧。”他命令道,“给之前所有不愿意来我的晚会的那些人都发去请帖,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冒着被当成是吝啬鬼的风险再次拒绝我的邀请。”
第33章 巴黎来客
第二天早晨,吕西安起床之后的第一件事,依旧是拉铃让仆人给他送来当天的《布卢瓦信使报》,他迫不及待地要看一看关于昨天他的这场成功的访问的报导。
报纸的第一版并没有他想要看到的文章,对于这一点,吕西安并不意外,他接着朝后翻,终于在第三版的“社会新闻”的下半页看到了照片上的自己,他弯着腰,向一位夫人伸出胳膊,那位夫人正靠在他的胳膊上哭泣,而那位管理医院的红十字会的修女则面露悲戚之色,站在吕西安的身后。
在照片的下面是一篇不长不短的报道,大约占据了整张版面六分之一左右的面积,黑色的标题用加粗的字体印刷€€€€《众议员候选人探访红十字会医院》。
“本地的众议员候选人,称号为德€€布里西埃男爵的吕西安€€巴罗瓦先生,于昨日访问了圣米歇尔街的红十字会医院,此医院收治了之前因为沉船事故而入院治疗的多名伤员。”
果然,这篇文章对于这些伤员的身份一笔带过,甚至没有说清楚这里讲的沉船事故到底是不是前几天发生在布卢瓦码头的那场沉船事故。不过这也并不十分出乎吕西安所料,总不能指望莱菲布勒的侄子在自己管理的报纸上宣扬这些伤员是自己叔叔的雇员。
文章简要介绍了吕西安的此次访问之后,立即话锋一转,开始讨论起了这次访问的目的。
“德€€布里西埃男爵的此次访问,所选择的时机十分微妙:他在卢瓦尔饭店举办的耗资巨大的招待会刚刚结束,如今又迫不及待地在公众面前露面,当然是为了让自己不被迅速忘却。可以想象,随着选举日的临近,男爵先生的此类活动将会越来越多。”
“德€€布里西埃男爵同时宣称,他将举办一场募捐晚会,为这场事故当中的受伤者募集善款,由于这毕竟是有利于伤者和其家庭的善举,对于这一行动的目的,本报就不予以置评了。”
吕西安冷笑了一声,这样阴阳怪气的故作姿态,本身就是一种评论。
他读完了这篇文章,又很快地扫了一眼其他版面,随即将它揉成一团,扔到了床底下。
在之后的几天里,吕西安又参加了数场公开露面的活动,《布卢瓦信使报》报道这些活动时的口径依旧暗藏讥讽,但根据蒂贝尔先生所做的调查,吕西安的声势正在水涨船高。
到了星期三,蒂贝尔先生又给吕西安带来了好消息€€€€阿尔方斯已经回了电报,吕西安所要求的两位内务部的探员将在周五准时到达布卢瓦。
当天晚上,吕西安给昂吉安神父写了一封信,他在信里向神父交代了周五牌局的具体安排,要求神父务必要邀请来那位拉萨尔先生出席。
星期五的下午,吕西安结束了当天的行程,他拜访了城里的码头,和码头工人们承诺将会改善他们的工作环境,大力打击超载和不安全操作的行为。之前他前往医院探访沉船事故当中的伤者,让他收获了运输业的从业工人们的大量好感,他打算趁热打铁,将这些好感转变为对他的支持。
在探访结束以后,吕西安和码头上的工人们一一握手。那些工人们的手上沾满了油污,他们用力地在自己的衣服下摆上擦着,当吕西安朝他们伸出手时,那些人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因为窘迫而泛起红色,就如同熟透了的李子似的。
令在场的观众惊讶的是,吕西安却丝毫不以为意地握上了他们的手,脸上丝毫没有露出为难或是厌恶的神色,这是他们在之前的候选人身上从未看到过的,更不用说是一位有着贵族头衔的候选人了。在外省,“大众政治”这个巴黎的流行词汇,依旧是个远在天边的概念,虽然大革命已经过去了将近一百年,可一千多年的封建贵族统治所留下的印记还依旧不曾完全磨灭,比起巴黎,这里的等级要分明的多。
吕西安握完了全部人的手,在众人的欢呼声当中登上了马车。
马车开动了,吕西安从座位上拿起一块精致的丝绸帕子,一边哼着一段《吉赛尔》当中的小调,一边细心擦拭着手上沾上的油汗。
“我相信今天您握手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会投您的票的。”坐在对面的蒂贝尔先生开腔说道,刚才他并没有下车,但是从马车的车窗里依旧看到了整个过程,“您的亲和力实在是一种难得的天赋,莱菲布勒或许有钱也有影响力,可赢得选举终究还是要看选票的。”
吕西安擦完了手,打了个哈欠,将那块帕子随意地扔到脚边。
“比起巴黎人,外省人实在是朴实的可爱。”他向蒂贝尔先生说道,“我了解我故乡的这些人们,他们重感情又忠诚,如果我让他们感受到其他候选人不能给他们的尊重和平等相待,那么在未来的三十年里他们都会投我的票的。”
“而三十年以后您想必已经成为了内阁总理,甚至是总统了。”蒂贝尔先生凑趣地说道,他朝窗外看了看,“这似乎不是回竞选总部的路。”
“这的确不是,我们要去火车站。”吕西安向他解释,“那两位巴黎来的探员就要到了,我要去车站接他们。”
“这完全不需要您亲自去,我完全可以安排别人料理好一切的。他们受到阿尔方斯少爷的指令,会一丝不苟地协助您,无论您想要干什么,只要别太出格就行。”蒂贝尔先生放低了声音,“他们每年从伊伦伯格银行拿了那么多钱,就是为了这种事情。”
吕西安摇了摇头。
“在莱菲布勒看来,和这些工人们直接对话也没有必要,可我还是来了。”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白皙的双手,确认上面没有了污渍,才把手套戴上,“别人会因为金钱和影响力而为我做事,可我却更希望他们是真心因为愿意为我服务而做事的。也许前者更加简单一些,可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后者更靠得住。”
“内务部的探员都是警探当中的翘楚,不是像美国的平克顿侦探所那样为了金钱什么都做的私家侦探,他们虽然收了钱,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们内心里会把自己当成任我使唤的奴仆。他们人来了布卢瓦,但心里未免不会有些芥蒂,我亲自去接他们就是希望解除可能有的这种芥蒂,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为了钱而服从我的命令,而是来帮一个客气的熟人解决问题,这样他们心里就没那么别扭了。我对今晚的安排寄予厚望,我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情况发生。”
“我明白了。”蒂贝尔先生点点头,吕西安满意地注意到对方的眼里多了一丝对自己的敬畏,之前蒂贝尔先生还会质疑吕西安的安排,而这些天里,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少,按照这样的速度,他很快就要变成吕西安的应声虫了。
当然这位竞选经理还会继续向巴黎的阿尔方斯传递消息,这一点吕西安知道,但并不在意。蒂贝尔是阿尔方斯的人,这一点无法改变,吕西安只需要他尊重自己的安排。阿尔方斯如今和他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他也没有理由让蒂贝尔在背后给吕西安制造麻烦,那么如果这位付钱的老板想知道布卢瓦这里的一举一动,那就让他知道吧。
两匹拉车的马轻快地迈着步子,拉着马车驶入了火车站前的广场。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初春日子,温暖的阳光洒在城里每一栋建筑的屋顶上,也洒在每一位行人的肩膀上。火车站前的喷泉欢快地向外喷着水,水滴在阳光下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晕,噼啪作响着落在下方的水池里。
车站顶上的大钟指着下午三点一刻,从巴黎来的快车还有十五分钟就要抵达。
吕西安下了马车,和蒂贝尔先生一起走进车站大厅,大厅里稀稀拉拉地坐着旅客和接站的人,几个搬运工用小推车拉着行李,急匆匆地从人们之间穿过。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一个穿着铁路公司服装的男人就从大厅侧面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的胳膊上戴着站长的袖标。
“巴黎到南特的快车即将进站!去图尔,昂热和南特的旅客,请上月台!”
吕西安和蒂贝尔跟随着其他人一起穿过通向站台的那扇大门,走上了站台。站台上的工作人员正在奔跑着四处查看,为列车进站做准备。搬运工们将准备装车的行李统一运上了站台,堆在一起,其中时不时地传出几声狗的叫声,那是某位旅客托运的宠物,由于铁路公司的规定只能和其余的行李一起呆在行李车里。
远处传来汽笛的声音,那汽笛不断地响着,一声响过一声,没过多久,吕西安脚下的站台也开始微微颤动了起来。
一台黑色的火车头出现在铁轨的尽头,它像是一条发怒的巨龙的脑袋一样,用汽笛发出慑人的尖啸,同时向外喷涂着黑灰色的蒸气。车头后面挂着宝蓝色的车厢,由于是快车,车厢总共只有六节,一节头等车厢外加四节二等车厢,还有一节行李车,没有加挂三等车厢。
当列车驶入站台时,速度已经放的极慢了。车刚一停下,乘务员就打开了车门,将下车用的踏板放下来。
“去南特的快车到站了,本站停靠二十分钟!”站长的声音在月台上回荡着,“前往图尔,昂热和南特的乘客请上车!”
吕西安朝着头等车厢的方向走去,一些性急的乘客已经开始下车了,想必当列车进站之前,他们已经在车门口等待:一个穿着蓝红色军服的军官;一个头戴着圆顶小帽,又矮又胖的小商人;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律师似的人物,胳膊下面还夹着一份报纸。
“您知道那两位探员长什么样子吗?”吕西安转过头向蒂贝尔先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