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个识时务的人。”吕西安说道,“我希望我们的合作继续下去。”
“您以后照常出入莱菲布勒夫人的客厅,但您注意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都要记得来和我分享,明白吗?我会让我的竞选经理蒂贝尔先生和您联系。”
“那么您能借我些钱吗?”拉萨尔先生突然抬起头来,“我保证按照您的要求去做。”
吕西安因为对方的无耻,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过了片刻,他指了指桌上的筹码,“这些筹码在城里的赌场就可以兑付,总共是四千法郎,您拿去吧。”
拉萨尔先生喜形于色,他一把将桌上的筹码收拢在一起,而后将它们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朝着吕西安点点头,弯着腰跑出了客厅,那姿势活像一只吃饱了的硕鼠。
“这可比我想象的容易。”吕西安听到阿尔方斯说道。
吕西安走到房间一角的酒柜前,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莱菲布勒家的酒庄出产的红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感谢大家的配合。”
两位探员喝了杯子里的酒,向吕西安和神父告辞。
吕西安将他们送出门去,在门廊里,他趁着边上无人,向博西埃探员问道:“从您的经验来看,这位记者先生还能活多久?”
博西埃探员估算了一下,“他如今一天抽三五管,两年之后就要抽八九管,按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十年,他就没命了……不过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吕西安耸了耸肩,“上帝保佑。”
他和两位探员分别握了握手,随即那两人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当中。
第37章 谋划
经过了这一晚的风波,吕西安丝毫不怀疑拉萨尔先生已经在精神上彻底垮掉了,他不得不满足吕西安向他提出的所有要求,而他为吕西安做的越多,自己陷的也就越深。
鉴于他本人不便直接出面,吕西安将与拉萨尔先生联系的工作交给了自己的竞选经理蒂贝尔,蒂贝尔之前曾经经手过多次选举,对如何处理这类灰色的事宜颇有心得,绝对不会让人顺藤摸瓜地找到吕西安身上。
在收服拉萨尔先生的第二天,吕西安就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下一项工作当中:之前他在探访医院的时候,曾经向媒体和公众宣布要举办一次募捐活动,以帮助在之前的那次沉船事故当中伤亡的不幸人和他们的家属。这消息如今已经在城里流传开来,吕西安打算趁热度还在,趁热打铁地举办这场活动,以起到最好的宣传效果。
关于拉萨尔先生提到的那位试图起诉莱菲布勒的拉莫特太太,蒂贝尔先生经过一番查访,也大致摸清了对方的底细。这位老太太的父亲出身于贵族家庭的旁支,虽然家族早已衰落,但还留存了一些当年的家具和玩器,可却在1870年的战争当中被抢掠一空。
几年之后,拉莫特太太为了维持生计,前往当铺想要当掉仅存的几件首饰,然而却碰巧遇到了莱菲布勒的侄子来出手一架钟表,而那架钟表她非常熟悉,正是她父亲在战争当中所丢失的财产之一。
对于拉莫特太太的指控,莱菲布勒的侄子当然是矢口否认。拉莫特太太向法院递交了诉状,可本地的法院院长每两周都去莱菲布勒的府邸赴宴,所以可想而知,这个案子毫无疑问地石沉大海了。不甘心的拉莫特太太向巡回法庭上诉,可莱菲布勒有精良的律师团为他摆平这类的官司。几年下来,拉莫特太太本就微薄的积蓄也在这一场场的官司当中消耗地干干净净了。
了解了内情的吕西安,立即通过蒂贝尔先生向拉莫特太太伸出了橄榄枝,表示愿意资助她前往巴黎的高等法院上诉,一切的相关费用都由吕西安承担,不但如此,日后他还会为拉莫特太太安排一笔丰厚的养老金,让她安度晚年。拉莫特太太本已经心灰意冷,可听到吕西安如此慷慨的条件,她也重新燃起了希望,一口答应了吕西安的要求。
得到了对方的允诺,吕西安心情大好,当晚在吃晚餐的时候就将整件事情的进展告诉了阿尔方斯。
此时距离阿尔方斯来布卢瓦,已经过了将近一周的时间。那两位探员在拉萨尔先生的事情了结以后,并没有再逗留太久,在布卢瓦城里过了一个周末,就乘火车返回了巴黎,当然随他们一起带走的,还有吕西安给他们的一笔辛苦费。
可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了三天,如今已经是星期四,阿尔方斯却丝毫没有返回巴黎的意思。不但如此,他丝毫不把自己当作是客人,理直气壮地对吕西安的房子按照自己的喜好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这一迹象似乎表明他打算在这一块他好不容易赢得的阵地上做长期的固守。
如今两个人就餐的餐厅,已经在阿尔方斯仆人的打理下,装饰得焕然一新。窗帘换成了里昂的上等丝绸,上面用金线绣着各式各样的花卉,在灯光下尤其显得华贵;地毯是厚厚的波斯地毯,脚踩在上面丝毫不会感受到地板的生硬,反倒像是踩在棉花上。
巴西香木的餐桌上摆着威尼斯的水晶器皿和萨克森出产的彩绘瓷器,酒杯上都镶嵌着王室的金色鸢尾花纹章,恐怕当年曾经摆在某座宫堡的餐具柜里,太阳王,蓬巴杜侯爵夫人或是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嘴唇都曾经触碰过它们。
而此刻,阿尔方斯正拿着一只这样的杯子,一边小口吮吸着里面的安茹葡萄酒,一边听着吕西安介绍拉莫特太太那里传来的最新进展。
“那位太太也是个可怜的女人。”吕西安轻轻晃动着手里的红酒杯,他看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那影子影影绰绰的,随着角度的变化,光线的折射也让影子染上了不同的颜色。
“她的丈夫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儿子也没能养大,如今就一个人住在市郊的一栋小屋里,由一个年老的女仆照料。那女仆从她小时候就在她家里帮佣了,如今说是照料,不过是两个人抱团取暖罢了。”
“据蒂贝尔派去的人回来所说,她住的那间房子冬天冷的像冰窖,夏天又热的像烤炉,而墙上的漆看上去就像那些印象派画家的画布,那些二手的家具每一件都仿佛随时都要散架。即便这样的房子,她们很快也会维持不起了。”吕西安喝了一口酒,“海难当中的落水者会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拉莫特太太会听从我的安排的。”
“那您打算怎么安排呢?”阿尔方斯问道,“给她请律师,花钱让她去高等法院打官司吗?”
吕西安点了点头,“我已经让蒂贝尔去安排了。”
“可是您没有证据。”阿尔方斯摇了摇头,“拉莫特太太在当铺里看到了一架钟表,她觉得那是她父亲的财产,可谁又能证明呢?她或许看错了,或许莱菲布勒的侄子是用合法的手段得到的那架钟表,这没办法证明莱菲布勒有罪。”
“可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给普鲁士人销赃的事实。”吕西安有些不服气。
“那又怎么样?”阿尔方斯接着说道,“他们当中有人愿意坐到证人席上去做证吗?我想是没有人敢的,除非他们想被莱菲布勒先生反告一个诽谤罪。毕竟他们对于这件事情的了解也是仅限于道听途说,没有人曾经亲眼目睹过莱菲布勒和普鲁士人之间的交易。”
“更不用说,即便高等法院受理了这桩案子,这场官司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争斗。高等法院已经挤压了太多的案子,每天都有无数的诉状从全国各地雪片一般地涌来,等轮到您的案子开庭,恐怕都要到年底了,而那才是个开始呢……您可别忘了,如今距离选举日,只剩下三个礼拜了。”
吕西安有些不满,“那么在您看来,拉莫特太太这条线就是白费功夫啦?”
“这个倒也不见得。”阿尔方斯用餐巾擦了擦嘴巴,“拉莫特太太的指控在普通的法庭上或许显得苍白无力,可是在舆论的法庭上却不尽然。”
“舆论的法庭?”吕西安问道,“您是指……对莱菲布勒进行道德上的审判吗?”
“正是这样。”阿尔方斯接着说道,“您并不需要莱菲布勒被法院判决有罪,只要他在舆论场中身败名裂,那么他也就没有资格和您争夺这个议会的席位了。”
“要在舆论的法庭当中取胜,并不需要证据和律师;而决定是否胜诉的,也不是陪审团和法官,而是公众的情绪。而公众就像是西班牙斗牛场上发狂的公牛,只需要一块红布,就能够将他们引向您计划的方向。更妙的是,这一切并不需要复杂的上诉流程,不需要冗长的辩论,只需要几天时间就能够奠定胜局。”
“高等法院或许对拉莫特太太的控诉嗤之以鼻,可她的故事一旦登载在报纸上,会非常有冲击力的。想想看,一位国会议员竟然是靠出卖同胞的利益发家的,他为普鲁士人销售掠夺来的家具和装饰品,有朝一日难道就不会为了普鲁士人将法兰西零敲碎打地分别出售,只为了自己能够得到一笔佣金吗?”
“人们会相信这个故事吗?”吕西安有些怀疑。
“为什么不会?法兰西的民众们天生就对高高在上的人物抱着本能的不信任和排斥,在潜意识里他们就认为波旁宫里那些衣冠楚楚的政客,都是些唯利是图的恶棍和小人,这个故事完美地符合了他们的预期,他们就喜欢看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身败名裂的戏码€€€€在燕尾服和丝绸衬衣下面隐藏的,是恶臭不堪的灵魂,高的地位并不意味着高尚的道德,他们反倒比普通人堕落的更深。”
“巴黎人或许是这样,可是在布卢瓦,我的这些乡亲们还是保持着十八世纪的朴实价值观。”吕西安仍然将信将疑,“您确定这样的舆论攻击会有作用?”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阿尔方斯胸有成竹地说道,“如果他们周围都充斥着同样的信息,如果每一张报纸都把莱菲布勒说成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卖国贼,那么他们自然也会改变看法的。”
“每一张报纸€€€€唯独不包括《布卢瓦信使报》。”吕西安闭了闭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莱菲布勒的侄子绝对不会让这样的文章登载在他的报纸上,即便亨利€€杜兰德施加自己的影响力也绝无可能。遗憾的是,布卢瓦的好市民们除了这份报纸,其他的报纸一概进不了他们的家门……小城市的人总是很有生活的惯性。”
“那您就想办法让他们看。”阿尔方斯神秘地笑了笑。
“您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我记得不错,”阿尔方斯轻轻转了转自己食指上的戒指,上面的绿宝石在灯光下反射出幽幽的绿光,像猫的眼睛一般盯着吕西安,“在大选前的一周,会有一场公开的辩论。”
“的确如此。”吕西安肯定道,“地点就在布卢瓦城堡的庭院里。”
“那么,在那天辩论的早上,关于莱菲布勒先生勾结普鲁士人的故事,就会登载在巴黎各大报纸的头版,不单单是我们的《今日法兰西报》,而是所有有影响力的报纸。我会请人把拉莫特太太的指控稍稍做一些艺术加工,让它读起来更引人入胜,没有人会愿意错过这个很有冲击力的故事的。”
“那天您走上辩论台的时候,手里就拿着这样的报纸,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例如说,他开始攻击您,那么您就把这份报纸拿出来,看看他打算怎么回答。”
“当观众们离开会场时,他们会在门口发现,这些报纸都可以免费领取。我会让人提前把每份报纸准备几千份,让观众们把它带回家里,再转给自己的亲朋好友,过不了多久,全城的人就能够看到了。”
“这要花多少钱?”吕西安被阿尔方斯的财大气粗所震惊了。
“我不知道,大概十来万法郎?”阿尔方斯听起来毫不在乎,“算不上什么大钱。”
“您对您笼络的每一个政治家都这样慷慨吗?”吕西安有些怀疑阿尔方斯的动机。
“差不多吧,我们需要在议会里有更多的影响力,每一个席位都很重要。”阿尔方斯朝着吕西安轻轻挤了挤眼睛,“只是对您要更慷慨一点。”
“那么我能问问我为何有这样的荣幸吗?”
阿尔方斯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一个弧度,随即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没有回答吕西安的问题。
看到对方不想说,吕西安也懒得再问了,餐厅里随即陷入沉默,两人默默无言地吃着盘子里的烤鹌鹑,只有刀叉与瓷盘偶尔发生的碰撞声时不时地打破这有些低沉的寂静。
“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巴黎?”过了几分钟,吕西安主动开了腔,“我相信那边也离不开您太久。”
“的确有不少生意上的事情要我拿主意,不过比较重要的事务他们会给我发电报的。”阿尔方斯放下刀叉,用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我暂时还不打算离开,至少要等到您下周的募捐活动以后。”
“您要来参加募捐?”吕西安惊奇地问道,“来做什么呢?”
“自然是做我这样的人在这种场合该做的事情€€€€捐款。”阿尔方斯回答道,“如果我这样的一个外地人都能够慷慨解囊,那么布卢瓦城的好先生和好太太们若是过于吝啬,可就显得没有心肝了。您的募捐活动的声势越旺,您的人气也就越高。”
“我已经欠了您太多的人情了,我不能再要求您做更多。”吕西安感到自己接受的来自阿尔方斯的帮助已经达到了一个危险的水平,自从这场竞选开始,各种各样零敲碎打的花费加在一起已经有三四十万法郎,如果他再接受更多的资助,那么以后进了议会,如果阿尔方斯请他在某场表决当中投赞成或者反对票,他有什么脸面拒绝呢?
“我只是为了慈善事业做捐款而已,碰巧这场活动是您组织的。”阿尔方斯说道,“您并不欠我的什么人情。”
看到了吕西安的犹疑,阿尔方斯似乎明白了对方的顾虑,又补充道:“您不必担心我将来会挟恩图报之类的,我和我的父亲赞助政治家,是为了和他们长期的合作,而并不是简简单单地购买议会的投票权。我不是想让您按照我的想法去投票,我只是希望您明白,我们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只要我们通力合作,那么未来所能够取得的成就将是不可限量的。”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他连忙拿起自己的杯子,大口喝下一杯酒,以此遮掩自己正在变红的脸色。阿尔方斯的话部分打消了他的疑虑,但吕西安依旧认为,无论说的多么冠冕堂皇,这一切的本质就是一笔交易,而在这一场交易的天平上,阿尔方斯显然是吃了亏的。
他微微点点头,“好吧,我欢迎您来参加。”
阿尔方斯似乎高兴了一些,又开始用刀子切割起盘子里的鹌鹑来。
第38章 募捐会
在吕西安的安排下,拉莫特太太和她的女仆在几天之后秘密地乘坐火车去了巴黎,阿尔方斯已经安排好了记者去采访她们,而相关的报道将在布卢瓦的两位候选人辩论的当天早上登报,在那之前,任何人都不会知道相关的消息。
在之后的几天里,吕西安的竞选工作人员倾巢出动,将募捐活动的请帖送到了全城每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的家里。由于慈善活动先天的道德优势,这些收到邀请的人无论对于吕西安持何种态度,都不得不笑脸相迎。
就连莱菲布勒也不得不接受了请帖,并表示一定携全家到场。然而据拉萨尔先生秘密传来的消息,他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摔碎了足足一打的瓷器。
募捐会的会场同样选在了布卢瓦城堡的庭院里,这座城堡的庭院当年曾经接待过路易十四的来访,如今则成为了布卢瓦城所有重大活动的首选之地。布卢瓦的市长想要讨好风头正劲的吕西安,为此他将城堡的庭院免费提供给吕西安来举办活动。
举办募捐活动的时间是三月的二十八号,而选举的投票日是四月十五日,两者之间相距不到三周。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吕西安积极地前往全城的各处竞选,每天平均要参加两场以上的竞选活动,他平易近人的姿态得到了许多市民的好评,因而声势大涨。
根据蒂贝尔先生做的匿名调查,他的支持率已经和在本地树大根深的莱菲布勒并驾齐驱了。在这场募捐活动之后,吕西安的支持率大概率将会反超莱菲布勒,这也将使他在定于四月八日举办的候选人辩论之前占到先机。
举办募捐活动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四,天空呈现出趋于透明的淡蓝色,一扫之前几天的阴云密布,就好像上帝本人也站在吕西安的这一边似的。
吕西安和阿尔方斯一同乘马车前往会场,这还是阿尔方斯来布卢瓦这一周多的时间以来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出现。他们坐的是一辆敞篷的四轮马车,沿路不时有市民向吕西安打招呼,而吕西安则挥手朝他们致意€€€€经过了最近一段时间的密集竞选活动,吕西安已经算是城里的名人了,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他的人,都对这个英俊的年轻候选人印象深刻。
马车在城堡的入口处前面排成长长的一行,受邀请的宾客们在城堡门前下车,步行穿过黑洞洞的入口,进入城堡当中宽阔的庭院。
吕西安下了车,朝着聚集在入口处看热闹的观众挥了挥自己的手杖,就和阿尔方斯一起走进了大门。
在庭院的中央搭建了一座木质的主席台,上面并排悬挂着法兰西的三色旗,布卢瓦的市旗和红十字会的白底红十字旗。
在主席台下是一片铺了沙子的空地,这是用来举办击剑比赛的。正如所有的募捐活动一样,吕西安的慈善募捐也安排了余兴表演,而在富有骑士传统的卢瓦尔河谷地区,没有什么比一场激烈的斗剑比赛更受欢迎了。
在空地的四周摆放了几百把的椅子,由于数量不够,只能让女士们坐在椅子上,而他们的男伴则站在他们的身边。一些手捧着托盘的侍者在座位之间穿梭,给客人们送上冰镇的柠檬汁和李子酒,如今虽然还是春天,可在阳光下晒的久了,也未免会感到口干舌燥。
吕西安走上了主席台,已经在那里就坐的省长,市长和市议员们都站起身来和他握手寒暄,而本城的大主教并没有出席,这位古板的教士认为这种由政客而非教会主持的慈善活动,实在是显得太过共和主义了。
“莱菲布勒先生呢?”吕西安和主席台上的每一个人握手完毕,装作不经意地向凑到他身边的市长问道。
“我们请莱菲布勒先生上台来,但他却说他更想在观众席上陪着他的妻子和女儿。”市长的语气有些尴尬,“您瞧,他们就在那里。”
吕西安顺着市长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莱菲布勒先生的山羊胡子,他站在自己妻子身边,用一只手握着手杖,而另一只手则放在椅子的靠背上。
而莱菲布勒夫人则看上去病歪歪地,她微微抬着头,摆出一副高傲的做派,可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坐在不远处的拉萨尔先生,时不时地朝他挤出几个媚眼来,就好像她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全场的笑料。
他又看向坐在莱菲布勒夫人身边那个身穿蓝色裙装的少女,那位小姐有着和自己母亲一样的鹰钩鼻子,而其他的五官都显得平平常常,因此任何人看她的时候都只能注意到那个突兀的鼻子,据说这是莱菲布勒夫人出身的德€€洛里昂伯爵家族的高贵特征,从十三世纪起的每一位伯爵都有着这样的鼻子,如今这些祖先们的肖像还挂在洛里昂府的墙壁上,如果那位研究遗传学的孟德尔神父来观察一番,想必这些画像比起自己花园里的豌豆更能给他以启迪。
“那是谁?”吕西安指了指站在莱菲布勒小姐身边的一个高大男子,他有着和莱菲布勒先生有些相似的五官,但却因为脸上的肥肉而有些变形,像是一副被撑坏了的橡皮面具。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上去有些呆呆地,如同一个挂在椅子上的气球。
“那是莱菲布勒先生的侄子,也是他女儿的未婚夫。”市长介绍道。
吕西安再次打量了一番这位小莱菲布勒先生,从他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这就是《布卢瓦信使报》的掌门人。他看上去一点不像报社的经理,倒像是一个肉铺老板,每一批做出来的香肠他都要先吃掉几个再摆到货架上。
他又看了看那位莱菲布勒小姐,她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着母亲那边靠拢,可以看出她对自己这位堂兄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