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生我的气了吗?”德€€拉罗舍尔伯爵又问道。
吕西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在撒谎,在他的心里的确有一股对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怨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伯爵和亲王是一样的人,他们从出生起就拥有吕西安无法企及的地位和财富,而这当中最关键的因素是血缘,他们属于一类人,而即便吕西安€€巴罗瓦爬得再高,也不会被这个群体所接纳。
贵族们或许会捏着鼻子在自家的客厅里接待吕西安或是阿尔方斯这样的新贵,但这只是为了利用他们而已,即便贵族阶级的地位江河日下,他们也绝不愿意把新贵们当作是自己人。这种复杂的感情混杂着嫉妒,羡慕和埋怨,令吕西安无法启齿,因此他也只能用谎言来回答伯爵的问题。
“您是在生我的气,”伯爵用确定的语气说道,“您觉得我刚才应当站在您的一边。”
“这是您说的,我可没说。”吕西安烦躁地抓了抓被打湿的头发,这天气怎么越来越热了?
“我已经尽力让局面不要失控了。”吕西安从伯爵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责怪,“您刚才怎能那样对他说话?”
“我必须要对他毕恭毕敬,就因为他是王族?”吕西安尖刻地反问,“当然啦,他的母亲是不列颠的女王,而我的母亲是上尉的遗孀,所以他说一句话,我就要掏出几十万来,还要表现的感恩戴德,这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这一点我很明白,您没必要特别来提醒我。”
“这不是钱的问题。”伯爵轻轻叹了口气,“这是关于他的面子。”
“这关于苏丹的整场闹剧,其实都是关于面子。他刚刚不是也承认了吗?那地方就是一片荒原,没什么经济价值,战略价值也少得可怜,三年前当喀土穆被包围的时候,英国人本有能力去援救,但他们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已经打算放弃掉这块赔钱的殖民地了。”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戈登总督的死引起了超出想象的轩然大波,甚至被当作是英国的耻辱。但其实英国丢掉了什么呢?无非就是面子而已,可是在政治上,最重要的恐怕就是面子了。”
“您没想过为什么其他人不愿意接马赫迪人的订单吗?因为他们不愿意打英国人的脸。我费了很大的劲才阻拦住英国大使,让他不要发正式的抗议书。您卖给马赫迪人一点军火,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甚至英国政府都不会认为这些军火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但这事情只要公之于众,那就变成了天大的事,您会成为英国公众的敌人。”
“到那个时候,英国政府就必须毁了您,即便这不符合他们的长远利益,也要先拿您的血去平息选民的愤怒,否则他们自己就会被汹涌的民意撕碎。”
“那位亲王找您要那笔钱,难道您觉得他本人或是英国政府会缺这两百万法郎吗?他们要的是让英国的公众知道,之前落入马赫迪人手中的英国财产,在亲王和内阁的努力之下又回到了英国的手里,他们要的只是面子,只要您给了他们这个面子,他们也不介意分给您一点里子。”
“可您刚才是怎么做的?您非要和他硬顶……他可是亲王,您想想看,如果他从您这里得不到让步,内阁会怎么看他?日后他想要施展影响力的时候,内阁的大臣们想起他在您这里吃了亏,会不会轻视他?会不会阳奉阴违?您要是他,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吗?”
“他得到了面子,于是我就失去了四十万法郎,王族的面子可真是金贵。”
“您不是失去了四十万法郎,而是少赚了四十万法郎,这两者完全不同。我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行情,您按照四百七十万的价格履行合同,还是有很多的利润可赚的。”伯爵听上去颇有些不满,“要我说来,您是和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在一起呆的太久了。从那种人身上能学来什么好的东西?只会让您变得贪婪又市侩。”
“您在收他的钱的时候似乎也没太在乎这些吧?”吕西安回敬道,“您的那位巴黎伯爵不也是这样吗?这位天潢贵胄想要靠着这些暴发户的力量重返王位,却又看不起他们。您从这位‘陛下’身上学来了什么?虚伪和惺惺作态吗?”
话刚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可语言就像是炮弹,一旦从炮膛里打了出去就无法挽回了,因此他也只能虚张声势地板起脸来,冷冷地看着伯爵。
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脸一下子僵住了,在昏暗的光线下,吕西安看不清伯爵的脸色,但他猜想对方此时的脸色要么是像雪一样白,要么就会像火一样红。
“我理解您对我心怀不满,”德€€拉罗舍尔伯爵的目光深沉,令吕西安不由得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但您用这样不敬的口吻谈论陛下,这是什么道理?”
“您今晚为什么如此急迫地要我和亲王讲和?”吕西安现在十分后悔自己说了那样过分的话,但年轻人的好面子一点也不亚于英国的王储,他无法在这个时候向伯爵低头,哪怕他也明白自己并不占理,“仅仅是为了我吗?还是为了巴黎伯爵的利益?”
德€€拉罗舍尔伯爵没有回话,两个人被令人难堪的沉默笼罩,吕西安知道自己说对了。
“巴黎伯爵如今正居住在英国,您当然不愿意得罪英国的王储。”今晚发生的一切在吕西安的脑子里像画卷一样展开,一切都清楚而又明了,“您还指望英国能够支持王室复辟呢。”
“您说的没错。”德€€拉罗舍尔伯爵承认,“我的确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得罪威尔士亲王殿下。”
“如今我们的事业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共和国这艘大船已经破了底,底舱里积了六尺的水,像个患上了腹水症的病人,在险恶的政治海洋里蹒跚而行,它很可能撑不过下一次危机了,而那或许就是明天的事情。”
“到了那时候,就会像1830年,1848年或是1870年曾经发生过的那样,权力将要重新洗牌,而我们可不是牌桌上唯一的玩家,在这个时候,我们得罪不起英国人。”
“布朗热将军不是已经给了您承诺,会支持巴黎伯爵吗?”
“可当他把权力握在手里的时候,您觉得他还会愿意再放手吗?蒙克当年把王冠交还给查理二世,是因为他别无选择€€€€英国处在混乱当中,凭他的威望他无法稳定局面,各方唯一能接受的选择就是斯图亚特王朝复辟。可布朗热不同,他有上千万人的支持,如果他到那时不愿意履行承诺,您觉得我们有能阻止他的办法吗?”
“所以您寄希望于英国人能出面干涉。”
“英国人过去不喜欢波拿巴王朝,如今也不会喜欢布朗热将军;他们希望用法国制衡德国,却不希望法国一头在德国的铜墙铁壁上撞死。”德€€拉罗舍尔伯爵既像是在说服吕西安,又好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与其他人相比,巴黎伯爵是个最好的选择€€€€既不过分激进,也不像查理十世那样顽固不化,同样也不会像波拿巴家族那样执着于对外扩张。只要他还坐在法国的王位上,那么欧洲的和平就可以延续下去。”
“这一切都很好,”吕西安冷笑,“遗憾的是要我来买单。”
“您在面见陛下时候,亲口承诺要为他效忠,那还是半年前的事情,怎么您这么快就忘记啦?”伯爵眯起眼睛上下扫视着吕西安,“陛下对您前段时间的表现非常欣赏,他还打算让我告诉您,等到他成为了真正的国王,会让您加入内阁做大臣,还会给您伯爵的爵位。”
“前提是他能回得来。”
“您说话的语气如今越来越像一个纯粹的投机者了,就如同布朗热将军和阿尔方斯€€伊伦伯格一样,难道您要把自己降到和他们那种人的档次吗?”伯爵生硬地反问道,“阿尔方斯€€伊伦伯格的钱损害了您的判断力。我知道您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的通病就是自负,他们总觉得自己能发现别人发现不了的机会。就像这次一样,您难道觉得您是唯一的聪明人吗?难道其他的工业家都是傻子?如果我没有插手的话,这件事情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了。”
“这件事情和阿尔方斯€€伊伦伯格没有关系,您没必要把他扯进来。”吕西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出乎意料的大,令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而前面驾车的车夫也不由自主地侧过脑袋来。
“不是您先把陛下扯进来的?”伯爵瞪了吕西安一眼,他冷冷地看着车夫,车夫连忙将脑袋重新扭回原来的角度。
吕西安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这件事情的结果原本会更糟€€€€倘若英国大使去外交部的时候,德€€拉罗舍尔伯爵刚好不在部里,那么就没有人劝阻大使不要递交正式的抗议书€€€€那么到了明天早上,这份抗议书就会登上报纸的头条,他本人也会受到猛烈的抨击。
更有甚者,那些之前被他损害了利益的人,很可能会借题发挥,借这个机会翻他低价收购努瓦永兵工厂的这一笔旧账。虽说关于这笔交易,一切的法律文件都齐全,可公众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座价值数百万的工厂只卖了八十多万法郎的这桩交易会没有猫腻,一定会有人呼吁议会派出一个独立调查组进驻陆军部,到那时,局势很可能会失去控制€€€€天知道他们会查出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来!陆军部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团烂账,和吕西安的这桩交易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这将是一场可怕的政治风暴,而和之前的几次不同,这一次他吕西安会深处风暴的中央,这一次他不会从中得利,而是会被撕成碎片。
吕西安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贪婪导致他失去了判断力,而失去判断力则是毁灭的前兆。德€€拉罗舍尔伯爵这一次是救了他,而下一次他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幸运了。
他想要向伯爵道歉,可那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当吕西安终于酝酿好情绪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向街边,发现马车已经停在了自家的楼下。
“我就不送您了,祝您晚安吧。”伯爵的声音比起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显得还要冷淡,说完这句话,他就将头扭到了另一边,把后脑勺留给吕西安。
吕西安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当他反应过来时,他的脚已经踩在了人行道上,而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马车在街角转了一个弯,就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不见了。
第76章 勋章丑闻
假期的时间总是度过的很快,一晃眼已经到了八月初,虽然暑气还没有散去,但议员们也只能不情愿地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或许在外人看来,议员的这份工作不但体面,而且能够带来权力和创造历史的机会,可实际上,整个国会就像是一个过度拥挤的鸟巢,里面挤了几百只布谷鸟,彼此都想把其它的鸟从窝里挤出去。议员们要时刻曲意逢迎自己的金主和派别领袖,又要对记者们笑脸相迎,还得防着那些时刻虎视眈眈的对手€€€€民主政体无论对于当权派还是在野派而言,都称得上是一种永不停息的折磨。
因此,在议会复会的第一周,议员们要么显得急躁而缺乏耐心,要么就显得病恹恹的,他们还没有从假期当中恢复过来,就重新被扔进这个血淋淋的角斗场里,自然需要一段过渡的时间才能重新适应。
自从和德€€拉罗舍尔伯爵吵了那一架之后,吕西安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出门,在这期间,杜€€瓦利埃先生府上举办了一场夏日舞会,给他送了请柬;而阿尔方斯也几次邀请他去贡比涅打猎或是去诺曼底纳凉,但他都用各种理由婉拒了。
对那天晚上自己的无理取闹,吕西安心里怀着愧疚之情,而这种感情并不随着时间而消退,反倒如同地窖里的存酒一般愈发浓烈了。当被亲王的颐指气使激起的那种激动的情绪消散之后,吕西安的判断力也就立即恢复,而他马上就明白自己欠下了伯爵一个多大的人情,可他不但没有表现出感激,反倒像个不晓事的孩子一样,对伯爵出言冒犯。
每次想到这些,就让吕西安情绪低落,他想要找个机会给伯爵道歉,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因此这些天来他深居简出,一方面是因为没什么兴致,另一方面也是害怕在公众场合见到德€€拉罗舍尔伯爵,而这第二个理由,是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
等到议会复会以后,吕西安也只是按时间去议会点个卯,随即又乘车回家。这位第一次当选的年轻议员把政治生活过的像索邦大学的大一学生,他们去教室答个到就溜走,将剩下的时间消磨在巴黎这个花花世界当中。
八月六号这一天,吕西安依旧像他前几天所做的那样,下午两点乘车去议会,在签到簿上签了名字,之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二十分钟,就从会议厅里溜走。这样做的不只他一个人,整个会议厅里空空荡荡,大片的座椅空着,目测在场的议员还不到三分之一,从上方的柱廊里看起来,就像是被飓风侵袭过的花园,只剩下一些断枝残叶歪七扭八地还留在里面。
他乘车回了家,在书房的一张躺椅上度过了余下的下午时光,看了几份新送来的报纸和杂志,感到索然无味,于是又看了些今天来的信件,其中有一封是杜€€瓦利埃夫人写来的,她告知吕西安自己的大女儿安妮今晚要在家里举行一个小规模的演唱会,宾客都是杜€€瓦利埃家的亲密朋友,而他吕西安也属于其中之列。
他叹了一口气,给杜€€瓦利埃夫人写了一封便条,声称他今晚忙于议会的公事,因而没有办法出席,这类的回复他这些天里草拟了不少,如今越来越驾轻就熟了。
等他做完这些杂事之后,又到了晚餐时间,在闲暇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更快的,等到他吃完晚饭,时钟也不过刚刚敲了七下。
正当他正在思索晚上做些什么来消磨时间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窗外的楼下,又过了几分钟时间,从外间传来有人拉门铃的声音。
吕西安将晚报扔在沙发上,坐直身子,过了片刻,仆人进来通报,是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到了。
“您怎么突然来了?”看到阿尔方斯进入客厅,吕西安挥手朝他打了个招呼,并没有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想来看看您怎么样了,”阿尔方斯不等待主人招呼,就一屁股陷在了沙发里,“您为什么一直不接受我的邀请?我可请了您不止一次。”
“天气太热了,我不想出门。”吕西安回答道,这的确是他不愿意出门的原因之一,因此在他看来这也并不算是扯谎。
“我听说您现在连议会也不怎么去啦……通常情况下,第一次当选的议员在第一年还是很勤勉的。我下午本要去议会找您,可等我准备出发的时候,听说您早都已经离开了。”阿尔方斯说着,拿起刚才被吕西安扔在沙发上的晚报,开始翻动起来,“我原本以为您会去杜€€瓦利埃小姐的那个晚会,但转念一想,您已经这么多天不怎么出门,恐怕也不会为了那家人破例,因此我就冒昧地直接上您家里来了。”
“您这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吕西安问道。
“我是要叫您去吃晚餐的。”阿尔方斯打了个哈欠,将报纸重新扔在沙发上,“我的老天爷,这些报纸真是越办越乏味,不过我们很快就能给他们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来报道啦。”
“我已经吃过晚饭了。”吕西安皱了皱眉头,阿尔方斯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您只需要坐在那里就好。”阿尔方斯毫不在意,“我有正事要和您说呢。”
“什么事?”吕西安有些怀疑地盯着对方。
“您记得我们之前谈到过的那位威尔逊议员吗?总统的女婿?”
“您说他涉嫌出卖荣誉团勋章,您正在寻找证据。”这是在送布朗热将军离开巴黎那天,阿尔方斯对他和德€€拉罗舍尔伯爵两个人说的。
“现在证据已经找齐了。”阿尔方斯回答道,“是该把它化为利剑,将总统和他的女婿像烤肉钎子上的两块小牛排一样刺穿的时候啦,我在路上和您说,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呢。”
“还有什么人?”吕西安心里“咯噔”一下。
“放心吧,”阿尔方斯笑吟吟地说道,“不是那位德€€拉罗舍尔伯爵,我知道您这些天都在躲着他呢。”
吕西安的脸一下子发烫起来,“我没有在躲着他。”
“您不用瞒着我什么,马赫迪人合同的那桩事情我全都知道……您问我怎么知道的?”阿尔方斯做了个鬼脸,“我是个银行家啊,信息是让我们存活的氧气,我当然什么都知道。”
吕西安有些羞愧的低下头,“那看来以后我也得躲着您了。”
“您是在自责吗?”阿尔方斯仿佛听到了一个巨大的笑话,他夸张地伸开双臂,“您完全有理由生气啊,毕竟您少赚了几十万法郎,无论是感到失望还是生气,不都是很正常的?”
“其实我知道这不是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错,”吕西安叹了口气,“他已经尽力在为我说话了……只是那位亲王实在是太可恶,看到他那副自命不凡的样子,我就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吕西安用拳头砸了几下沙发的扶手,他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发酸,想必是已经发红了,于是他不好意思地把头垂下来。
他听到阿尔方斯站起身来,随即坐在了自己身边。
“他们那些人就是这样的,”阿尔方斯将一只手放在吕西安的肩膀上,“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那些自认为高贵的家伙在我面前总是很礼貌,可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礼貌。他们的祖先或许是雄狮,可子孙却已经退化成了蠕虫,他们的财产已经枯竭,儿女也不成器,可就是因为有个头衔,就觉得他们和我不是一种人……对此我荣幸之至!”
“德€€拉罗舍尔伯爵和那位王储,他们所出身的那个阶级正在死去,在法国终结它的是大革命,在英国则是《土地法》的废除,他们在经济上业已不占优势,那么在政治上变得无足轻重也就只是时间问题。”阿尔方斯的语言辛辣而毫不留情,“巴黎伯爵或许能够回来,但支撑他的王位的绝不会是那些贵族,而是我们这些工业家和银行家,这也就意味着,他的那个王位只能是一个象征罢了。”
“河豚鱼为什么会把自己吹的胀起来?是因为遇到了威胁。螃蟹为什么会张牙舞爪?是因为恐惧被当成猎物。这些老爷们在我们面前表现的高高在上,恰恰表明了他们的心虚,他们知道我们远远强过他们,我们是初升的朝阳,他们则是昏黄的落日€€€€未来属于我们!”
“教会他们尊重的最好方式,就是展现自己的实力。您如今只能任凭那位亲王拿捏,可等到您喘一口气就能影响英镑的汇率的时候,他绝不敢那么对您说话。”阿尔方斯的胳膊搂住了吕西安的腰,那胳膊看上去没有什么,可贴在身上就能感受到那硬邦邦的肌肉,“所以我一点不在乎巴黎伯爵能不能复辟,因为我知道他哪怕当上了国王,也要捏着鼻子来和我们家合作,哪怕我们既是犹太人,也是暴发户。”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倒真想看看那副场景。”
“您会看到的。”阿尔方斯总是充满自信,这个新时代的金融国王,对自己的实力毫不怀疑,“但现在,是我们出发的时候了。”
他们下楼坐上阿尔方斯的马车,先驶上香榭丽舍大街,然后一路朝着布洛涅森林的方向疾驰,到了布洛涅林荫大道。这一路上挤满了前去森林里纳凉兜风的马车,隆隆的车轮滚动声回荡在整片森林里,在闷热的空气的上方,深蓝色的天空像丝绸一般,上面点缀着点点繁星。
阿尔方斯在这里有一座两层的红砖别墅,而这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当他们抵达别墅前面时,那里已经停了一辆敞篷马车。
在别墅的餐厅里,吕西安见到了《今日法兰西报》的头牌政治记者夏尔€€杜布瓦,经历了布卢瓦城的那一场戏剧性的选举,他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吕西安的老相识了。
“我们两个又有机会一起搭伙合作了。”夏尔握住吕西安的手,热情的摇了一摇,“我之前整垮过内阁,但是对付总统?这还是头一遭呢。”
晚餐被送了进来,阿尔方斯和夏尔开始用餐,而吕西安由于吃过了晚餐,因此阿尔方斯吩咐给他上了一些水果和咖啡。
在餐桌上,阿尔方斯给他们介绍了事情的始末:一位格勒诺布尔的纺织品商人,名为费希尔先生的,在当地算得上是颇有名声。他在退休前攒下了近百万法郎的家业,如今他儿子已经娶了妻,女儿也出了嫁,而之前攒下的家财又给他的额头上罩上了一道金光。顺理成章的,此公也就自认为是当地的一位人物,或按照时兴的说法,可称为“本省要人”。
既然成了一地的要人,那么按照规矩,费希尔先生那挺得高高的胸脯上,就决计少不了一根荣誉团勋章的小小红色丝质绶带作为装饰,这就像毛利人勇士脸上的刺青,是社会地位的一种必不可少的象征。
问题在于,仅在费希尔先生所在的那个省里,类似他这样自认为有资格享受一份嘉奖的“要人”,就至少有三位数之多,而整个法国有九十一个省份,这还没有算上科西嘉岛和海外的殖民地。若是费希尔先生能一直留在等候名单里,或许在末日审判到来前,他能拿到那一枚想要的勋章。
“当然啦,费希尔先生不愿意等那么久,”阿尔方斯说话的口吻像是在说一件趣事,“于是嘛,他经人介绍,找到了总统的女婿,国会议员威尔逊先生。”
“他给了威尔逊先生十万法郎,要买一枚二等的荣誉团军官勋章€€€€他的一位之前的竞争对手之前拿到了低一级的荣誉团骑士勋章,因此费希尔先生非要胜过对方不可。”
“就在六月底的时候,总统府发布了七月十四日国庆节的授勋名单,上面阐明亨利€€费希尔先生为工商业之领军人物,热心慈善,兴办产业,故经总统阁下准许,授予荣誉团骑士勋章,云云。”
“他买的不是高一等的勋章吗?”吕西安问道。
“我们这位威尔逊议员收的可不止一个人的钱,他能塞进授勋名单里面的人数是有限的,因此他通常会把势力大的人先塞进去,让那些只有钱的土财主等上半年或是一年。”阿尔方斯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子,“要我说,他对费舍尔先生也算是够意思了€€€€给了这个人一枚低等的勋章,至于更高一等的嘛,就要等到一年或两年之后再颁发了。”
“那么这位费希尔先生不愿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