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会结束后,吕西安乘车回家,冬天的太阳下山的实在很早,玫瑰色的光晕已被青蓝色的暮霭所取代,空中形态各异的云也变成了天幕上的大片黑色斑痕。
当他的马车出现在街口的时候,镀金装饰的府邸大门就打开了。当马车驶入庭院时候,吕西安看到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正停在院子当中,两匹拉车的骏马不耐烦地咬着嚼子,他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阿尔方斯的马车。
“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来了吗?”他下车时,对着赶上前来给他开车门的仆人问道。
“是的,先生,”仆人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伊伦伯格子爵先生是三刻钟前到的,他在楼上的小客厅里等您。”
“谢谢您。”吕西安点点头,将帽子和手套脱下来扔给仆人,走上金碧辉煌的大楼梯。他每登上一级楼梯,楼梯尽头悬挂着的巨大水晶镜子当中的身影就变的越大,他看着镜子当中的美男子,感到自己果然如同其他人所说的那样出类拔萃。
他来到二楼的小客厅,果然看到阿尔方斯正坐在对着门的沙发上,银行家将脚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手里拿着一本金融杂志,正在随意地翻看着,完全是一副宅邸主人的做派。
“您可终于回来了。”阿尔方斯将手里的杂志一卷,扔到沙发的一角,“我等您快一个小时了。”
“我以为您还在南方呢。”吕西安回答道,“您是什么时候回巴黎来的?”
“我昨天这个时候还在戛纳呢,但是昨天晚上我突然想到,如果我不回来的话,您恐怕就只能和亲爱的布朗热将军一起庆祝新年了。”阿尔方斯张开双臂,做了一个鬼脸,“所以您看,我就回来了。”
“真令人感动。”吕西安翻了个白眼,但他的确是感到有些开心的。
“请原谅,我擅自让您的厨子去准备晚餐了,这样您一回来就能够用餐。”阿尔方斯嘴上说着抱歉的话,但从他的表现来看这只不过是虚伪的客套罢了€€€€当然作为出资人,银行家也的确有资格这样做。
他们在餐厅里一起吃了晚餐,厨房准备的餐点一如既往地丰盛,海鲜,肉类和蔬菜都是从温暖的南方用火车送来的新鲜货,而餐后的水果包括草莓,樱桃和蜜瓜,都是在玻璃暖棚里培植的,配上咖啡和白兰地,在这样寒冷的冬日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吕西安喝了一杯白兰地,这顿极好的晚餐下了肚,让他顿时有了一种飘飘然之感。他从果盘里拿起几个樱桃,用手送进嘴里,酒精让他的脸上泛起晚霞颜色的红晕,他的额头上冒出来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像是被潮湿的风吹过的稻草,沾在他的头皮上。
阿尔方斯将雪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他透过蓝色的烟圈看着吕西安,如同是在卢浮宫的走廊里仔细观赏一幅新展出的画作。他从怀里掏出手帕,站起身来,走到吕西安身边,擦了擦年轻人嘴角沾上的汁水,又把手帕折叠起来,轻轻擦拭着那象牙色额头上的汗珠子。
“您这样不注意的话,会着凉的。”
“那有什么关系?晚上我又用不着出门了。”吕西安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恰恰相反,”阿尔方斯把脏了的手帕又放回到衣兜里去,“我们大概在十点半左右的时候就要出去。”
“去做什么?”吕西安在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外面这么冷。”
“我准备了一点有趣的东西。”阿尔方斯故弄玄虚地摆了摆手,“我觉得您会喜欢的。”
“这可不见得。”
“至少我希望能让您开心一些,”阿尔方斯微微一笑,“毕竟您最近是有理由不开心的,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不开心呢?”吕西安反问道,“我觉得一切都很好。”
“自然是因为我们那位共同的朋友,德€€拉罗舍尔伯爵呀。”阿尔方斯故意做出一副天真的样子,“怎么,难道我出城了两周时间,你们就重归于好了?”
吕西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道您不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在您面前没有任何秘密。”
“我的确知道他在圣诞节前来拜访过您一次,第二天他就去了伦敦。”阿尔方斯并没有否认吕西安的话,他似乎完全不屑于给自己监视吕西安的行为找个借口,“但这件事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解释。”
吕西安又想起伯爵向他提出的建议。
“他要去伦敦见巴黎伯爵,他是来向我辞行的。”他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毕竟这并不算是谎言€€€€只是部分的真相罢了。
阿尔方斯微微扬起下巴,懒洋洋地打了一个手势,“或许是吧,不过我并不是专门从南方赶回来谈他的……您叫人送咖啡来吧,我们喝完就准备出门。”
“我说,您为什么对他有这样大的敌意?您可别忘了,我们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您即使不把他当做朋友,至少也应当把他当作合作伙伴来看待。”
“合作伙伴!”阿尔方斯大笑起来,“的确€€€€一个挖我的墙角的合作伙伴。”
吕西安有些难为情,“这也不完全是他的错。”
“当然啦,我们都知道,主要的过错方当然是您。”阿尔方斯耸耸肩膀,“但谁叫我没办法怪您呢,所以我只能迁怒于他了。”
“所以您就恨上了他?”吕西安用取笑的语气说道,“您嫉妒他,因为比起您,我还是更喜欢和他在一起?”
“怎么,您把自己当成是红透巴黎的交际花啦,德€€布里西埃男爵议员阁下?您觉得所有的男男女女都会因为你的一颦一笑而神魂颠倒,因为您注意力分配的不均匀而争风吃醋?”阿尔方斯笑的更开心了,“我一点也不担心德€€拉罗舍尔伯爵先生,您迟早会发现他是一个只能看却不能吃的死海果,即便您勉强吃了下去,也会被他那酸涩的旧道德弄的闹肚子。您是个没有廉耻的小混蛋,就和我一样€€€€我们两个都是人渣,恶棍,野心家,所以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您骂自己的时候可别捎带上我,”吕西安翻了个白眼,“归根结底,您还是恨他。”
“这一点您可就弄错了,我对他只有怜悯。”阿尔方斯摇了摇头,“他是一个生错了时代的人,一个十八世纪的人,却不幸地出生在这个庸俗的十九世纪里,就像是一只杜鹃飞进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巢。他和他的朋友们如鱼得水的时代已经消亡了,君主制的太阳已经落了山,如今还挂在天边的只剩下些许残霞罢了。您还记得您送给我的那个琥珀镇纸吗?恐怕我们的朋友就是被封在里面的那一只远古昆虫,如今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一个漂亮的装饰品€€€€话说这样应景的礼物,您难道没有给他也送一个吗?”
我当然送了,我家里现在还剩下几个准备送给其他人呢,吕西安心里充满恶意地想到。
“那么,我们未来的国王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回到法国来呢?”阿尔方斯接着问道。
“他打算等布朗热将军夺取政权之后回到法国。”
“这些当国王的总是等着别人把王冠奉送给他们,就好像他们是一群没有手的节肢动物似的!”阿尔方斯不屑地说道,“路易十八如此,他爷爷路易€€菲利普也是如此,他们的家族再也出不了拿破仑这样敢带着几十个人就回国搞复辟的人物了,这些王族们血管里那些伟大的血脉已经退化了€€€€而且我要说,这些贵族们都有这个毛病,他们不过是古时候的那些伟大祖先留在这世上的可悲的影子罢了。”
“巴黎伯爵会参加决定君主制的公投,”吕西安反驳道,“据说他还打算进行一次全国巡游来拉票呢。”
“这倒是比他爷爷强,毕竟是菲利普€€平等的后人,还不算无药可救。”如今这位巴黎伯爵的曾祖父奥尔良公爵菲利普,在大革命时期搅风搅雨,为了表示自己和旧体制公开决裂的决心,他不但投票赞成处死路易十六,还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菲利普€€平等,虽然到头来还是上了断头台,至少也在死前风光了几年,“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拿破仑那样的魅力。”
“公投这种东西还是很好操作的。”吕西安隐晦地暗示道。
“那么看来明年的这时候我们就已经喜迎国王回到巴黎了,”阿尔方斯拍了拍手。“您就成了内阁大臣,世袭的伯爵。”
“而您则拿到了法兰西银行。”
“是啊€€€€如果真能拿到手的话,”阿尔方斯咬了咬上嘴唇,“不过我们还是先把这些迷梦抛在一边,来喝一点热饮吧,毕竟我们不能靠做白日梦来填饱肚子呀。”
吕西安按照阿尔方斯的意思要来了咖啡,他们慢悠悠地喝完了热饮,在十一点差一刻的时候坐上了马车。
马车朝着河岸的方向驶去,在河边拐了个弯,沿着河堤路前行,一直到了耶拿桥方才过了河,这时他们已经抵达了战神广场的边缘。
在广场的中央,一座钢铁的巨构巍然屹立,银白色的月光与暗黑的钢铁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让铁塔显得更加巍峨,那些铁架子,支柱和钢梁显得更有力量。这座黑色的铁塔如同巨人阿特拉斯,用几万吨的钢铁支撑着上方那深蓝色的天幕。
马车在铁塔的一角停下,一个拿着马灯的管理员正在那里等候着,他看到阿尔方斯,就举起手里的马灯,招了招手。
“谢谢您,朋友。”阿尔方斯掏出一张钞票,塞给那个管理员,从他手里把马灯接过来,“和您的朋友们去为我干一杯吧,祝你们新年快乐!”
那管理员千恩万谢地走了,吕西安忍住一个喷嚏,“您现在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要大晚上地把我拉到这里来?”
“自然是要带您爬上去啊。”阿尔方斯说道,“这铁塔已经基本完工了,等到世界博览会开幕的时候,成千上万的游客都会来参观这座塔,我觉得我们可以赶在他们之前先上去看看€€€€于是我就做了一点小小的安排。”
“买通了一些人?”
“这通常是最有效率的办法,”阿尔方斯摘下帽子,“把您的帽子拿在手里吧,上面的风比下面大些,若是您的帽子掉下去可就找不回来了。”
虽然铁塔的主体结构已经竣工,然而用来运载游客登塔的电梯还尚未安装,因此他们只能走楼梯登塔,这座高塔的一切都是用黑色的钢铁打造而成的,他们脚上穿着的皮靴踏在钢铁的台阶上,发出一种类似敲击铁皮鼓的古怪声音。
吕西安抬起头向上看,他看到无数的钢梁在空中展现出各式各样的几何形状,他感到自己正在攀爬的是一棵钢铁的大树,钢铁的枝干从脚下的地基里冒出来,向上生长着,一直生长到三百米的高空去,在他们的头顶上交织成黑色的华盖。那些冰冷的钢梁紧紧地绷着,支撑着这座当代的巴别塔,它正是这个钢铁世纪的象征,在过去的一百年里,人类做到了过去几千年来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吕西安不禁想到,一百年后的人类又将完成怎样的成就?到那时,或许一切的宗教都要被历史所淘汰,因为人类已经成为了地上活生生的神明了。
铁塔的一层平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建材和装饰物,这里按照计划将成为一个空中的商业区,餐厅,酒吧,商店和剧院一应俱全,如果不往外看,没人会想到这一切都位于五十多米的空中。
“真的有人会来这里购物吗?”吕西安有些怀疑地问道。
“我猜来参观这个工程奇迹的人都不介意买一点纪念品回去的,”阿尔方斯打量着那些堆在一起的建材,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屠夫在计算肉牛的价值,“如果这些店铺开门了的话,我也想要给您买一个小纪念品呢€€€€就像您在哥本哈根送我的那个镇纸。”
“别再提那玩意了!”吕西安心想。
他们接着沿着铁楼梯向上攀登,来到了二层平台,这里的面积连一层平台的一半都不到,而且几乎全部的面积都被一家还未开业的高级餐厅占据了。
“我真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在这里做饭?”吕西安打量着四周,餐厅的装潢已经完成了一半,天花板还是光秃秃的,所有的家具都还没有摆放进来,但巨大的落地窗都已经安装完毕了,客人们透过这些窗户可以一览巴黎的美景,“我是说,这里可没有煤气,难道他们要在这里烧柴火,或者用酒精炉子做饭?”
“我猜应该不会用柴火,那样子整个巴黎都看得到从塔上冒出来的黑烟。”阿尔方斯说道,“或许是用酒精炉,实在不行他们也可以把厨房设在塔下,用电梯把做好的菜送上来。”
“那样的菜恐怕不会好吃吧?”
“或许不会,但我觉得没人会在乎的€€€€我们在一百多米的高空,这里甚至比圣母院的钟楼还高,大家都是为了这个而来的。能在这里吃饭,谁还会在乎菜肴的味道呢?”阿尔方斯掏出怀表,看了看,“我想我们还是赶紧接着往上爬吧,距离十二点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当他们终于抵达三层平台时,距离十二点只剩下五分钟了。
“我有点害怕。”吕西安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沫,他们站在光秃秃的三层平台之上,这平台如今还只是悬浮在三百米空中的一块铁板,甚至连栏杆都没有。这里的风速度是底下的两倍,幸好今天天气并不算恶劣,若是在大风天爬到这里,吕西安毫不怀疑他会被活活吹走的。
“埃菲尔先生还打算在这里给他建立一间办公室呢。”阿尔方斯凑到吕西安的耳边大声喊道,“如果您三个月之后再来,这里的一切就都齐备了。”
“我说,我们什么时候能下去?”吕西安紧紧抓着阿尔方斯的衣摆,“您是让我来看什么的?”
“只剩下几分钟了,有点耐心。”阿尔方斯抓住了吕西安的手,带着他走向平台的边缘,“在那之前,您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看巴黎。”
吕西安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若是阿尔方斯打算把他从这里推下去,他恐怕是无力反抗的。若是从三百米的空中落下去,在落地之前他恐怕还有十秒钟的时间,在十秒钟里,看着下方的地面越来越近,自己却无计可施,只能在恐惧中等待摔成一滩肉酱。
不,这倒是不至于,他心想,阿尔方斯有的是办法安静地除掉他,没必要把事情闹到报纸的头条上€€€€“国会议员从埃菲尔铁塔的顶端坠落”,这样的标题会让巴黎所有报纸的编辑激动的爆炸的。
他拉着阿尔方斯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到平台的边缘。
于是,他第一次看到了这令人毕生难忘的景观€€€€雄伟的巴黎在他们的脚下,这座伟大的城市沿着塞纳河展开,从远处的蒙马特尔高地,到卢浮宫,巴黎圣母院和远处的里昂火车站,无数的屋顶,码头和街道鳞次栉比,构成了一片黑沉沉的大海。无数的灯光闪烁于其间,如同渔民们在大海上见到的,预示着鱼群到来的那种浮游生物发出的亮光。
这座当代的巴比伦城,她如同一座巨大的熔炉,将一切人和事物吞噬进去,按照她的想法熔炼,铸造,压延,最终成型。她孕育了无数的思想,弘扬了无尽的美德,也包庇了无穷的罪孽。过去的一千年里,无数的君王,大臣,红衣主教,将军,诗人,艺术家,纺织女工,作家,教授,革命者和江洋大盗,都生活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完成宏大的伟业,或是策划精巧的犯罪,他们的历史和传奇,如今也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部分。
阿尔方斯不知什么时候又掏出了自己的怀表,“十二点了。”他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城市的所有教堂的钟楼,都响起了宣告新年到来的钟声。从郊外埋葬历代先王的圣但尼教堂到位于城市正中央的巴黎圣母院,从古老的圣日耳曼教堂到尚未完成的圣心大教堂,所有的大钟都齐声赞颂天主的恩典,共同庆祝1889年的到来。
突然,一朵金色的烟花在他们的面前炸开了,在吕西安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已经身处于烟花的包围中,这些烟花五颜六色,比大街上最好的霓虹灯还要更加明亮。
吕西安低下头,看向下面的战神广场,这些烟花是从下面的空地上放出来的,它们像飞鸟一样窜向高空,在吕西安和阿尔方斯的高度炸响,把他们的四周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花园,这座花园里盛开着焰色反应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味,这是这一类特殊的人造花朵盛开时候所散发的气味。
“我想您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看过烟花吧。”阿尔方斯搂住吕西安的肩膀,在他的后脑勺上用鼻子蹭了蹭,“比在下面仰着头看要好得多€€€€我不喜欢仰视任何东西,我觉得您也是一样的。”
他轻轻咬了咬吕西安的耳垂,“新年快乐,我亲爱的小混蛋。”
第164章 补缺选举
1889年1月27日,是备受瞩目的巴黎第六区补缺选举举行的日子,这一天是巴黎阴沉冬日里一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闪耀,天空如同清泉般清澈,一点薄薄的云彩高高地挂在天顶,如同女士们帽子上插着的白色羽毛,绝妙地点缀着这动人美景。
投票站在早上九点整开放,这是布朗热派和共和派妥协的结果:共和派希望投票的开始时间提前至早上六点,这样工人们可以在他们上工之前顺便去投票,而左派在工人当中一贯是具有很大的影响的;而对于布朗热派而言,他们自然希望投票站开放的时间能够在工人上工的时间以后,如此一来,许多原本会投票给共和派的选民就会因为嫌麻烦而放弃投票,因此他们希望投票站在早上九点钟再开放。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问题,有时候甚至就能决定一场选举的结果,由此可见,那些中产阶级所痴迷的所谓“神圣的民主程序”,实在是被大大高估了。
双方为了这个问题在选举委员会进行了数轮的激烈交锋,最终的妥协方案是:投票站在早上九点钟开放,但关闭的时间被延长到了晚上八点,这样子一些早上来不及去投票的选民就能够在下班之后再去投票。双方都对此不甚满意,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安排大致算是公平妥当的。
吕西安并不是巴黎第六区的居民,不需要去投票站投票,于是他舒服地一直睡到了这一天的中午,当仆人向他通报德€€拉罗舍尔伯爵和阿尔方斯€€伊伦伯格先生都已经在客厅等候时,他才慢悠悠地起床,去浴室里洗了个澡,收拾整齐之后方才下楼去和两位宾客一起吃午餐,而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您是什么时候从伦敦回来的?”入席之后,吕西安好奇地向伯爵问道。
“昨天晚上才到。”德€€拉罗舍尔伯爵回答道,“加莱附近的大雪让火车晚点了。”
“真可怕,”吕西安晃了晃酒杯,“今年的寒潮可是把北部的省份弄的够呛。”
“这样说未免有些轻描淡写了,”德€€拉罗舍尔伯爵摇摇头,“从我在沿途看到的景象来推断,整个北部今年的粮食恐怕都要欠收。”
“再加上南方的水灾,我想等到夏天的时候,粮食的价格会是现在的两倍;煤炭和铁矿石这些大宗商品也要涨价。”阿尔方斯补充道,“1889年和1789年一样,都不是什么好年份。”
“对于正派人来说是的,”伯爵不阴不阳地说道,“不过对于囤积居奇的奸商来说,这样的年份简直就是禧年了。”
吕西安连忙试图转移话题,“您在伦敦的事情进行的怎么样?”
“陛下对如今的进展感到很满意,他希望等到他回到法国的时候,您能够按照约定推动议会废除《王位继承人驱逐法》。”
“我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等到布朗热将军掌权之后,这样的事情不过是顺水人情,吕西安自然愿意去做。
“陛下同时还让我告诉你们两位,他会遵守自己的承诺。”德€€拉罗舍尔伯爵接着说,“在他加冕当天,他就会敕封您为世袭的伯爵。”他对吕西安点点头,又看向阿尔方斯,“还有您父亲,他会如愿成为法兰西银行的董事长,而他也会把您的爵位提升为伯爵。”
“真是令人欣慰。”阿尔方斯淡淡地说,他一仰头,喝下了一杯白葡萄酒,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唇,“这下我们大家可都成了贵族大老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