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第8章

“我?”虽然身份地位上勉强合适,但更合适的应该是他的两个兄长才对。这倒是要看是谢余的意思还是谢庭意思了。

“对,”寒祁之道,“我至今猜不透其中用意。明天我会进宫面圣,圣旨估计就这两天了。这两天你不要乱跑,行事注意分寸,就算真的做了王世子的老师,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仔细被捉了把柄。”

寒无见低头:“是。”

“我当然了解,”谢余从屋顶上坐起来,折着手心的草叶道,“我二哥打的什么算盘,他希望去拉侍中下水,用他儿子去套个师生关系,我一早就猜透了。所以等他来消他儿子罪时,我就把这层关系给他要过来。就这么简单。”

寒无见看着他叠草叶,问:“那为什么是我?”

“你父兄在朝中位置太高了,你还好些。这样外界不觉得我是在苛待他,没有胡乱给我侄子指一个小官当师傅。你知道的,这年头,找师傅就跟找婚配一样得精挑细选门当户对。”谢余指了指寒无见,“而你,身份是对的,但就算做了他师傅,他也得不到什么人脉好处。”

寒无见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但是,“兰因性子太野了,我担心……”

“兰因,你听听,叫的比我还亲热,还担心什么,”谢余佯装嗔怪道,“野,打他一顿不就好了。”

“陛下,你明知道……”

“这里不是朝堂,你再叫我陛下我生气了。”

寒无见本还绷着的一张脸倏忽间笑了,他道,“我和王世子有些交情。但那都是早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管他。打的话还是免了吧,他还是个孩子,再说,他也是阿余侄子。”

谢余道:“他爹还是我二哥呢,我不觉得他们家除了想抢我坐的这个破烂位置之外,还有什么情面可说。”

寒无见清楚这之间利害,他点点头,谢余突然蹭过来,寒无见下意识想后退,他们高居在宫殿上,退无可退,寒无见不想通告的时候就会用放风筝的方式传递消息,然后走一条秘密宫道爬上琉璃殿顶,而谢余总会在那儿等他。

望着谢余凑近,寒无见心慢了一拍,再对不上。谢余抬手拈掉了寒无见长发间的花瓣,道,“天气要暖起来了,晚间的花都开了许多。阿见,你要是不想,我就把那道圣旨收回去。”

“不,陛下……阿余,我没有不想,我只是,”寒无见眨了眨眼睛,又道,“也没什么,我也觉得,这是更好的选择了。”

谢余把手里折的蜻蜓塞到寒无见手里:“好了,别老是绷着一张脸了,跟左相一模一样。阿见,笑一笑,阿见开心我就开心。”

寒无见望着他,轻轻抿出一个笑容。

谢兰因在用银匙挑烛火,微光落进他的眼眸熠熠,但他大半张脸没在阴影里,沉默而衿傲。他漫不经心,散着头发,像在驯化一只幼兽。

林琅进门,小心掩上,禀事道:“跑了两个,抓了六个。”

“六个?”谢兰因开口,烛火一抖,差点没灭了。他眯起眼睛,“现都落在谁手里?”

林琅抬眼,慢道:“寒无见。”

第11章 比试

“六个。”许陌年张开手,凑不够,又伸了一只,“六个,听说是里面主事的头子,但最上面的那个跑了,没抓住,就是在迦南寺那场火灾里跑的,我怀疑,”许陌年吞咽了一下。

寒无见在茶楼上和李暮吃早饭,李暮拎了两只蛋上来,包在荷叶里,正在给寒无见剥,听见许陌年不说了,李暮停下,问:“要不,我把耳朵堵上?”

寒无见有些尴尬,暗地里踹了许陌年一脚,起身与李暮道:“阿暮,我去走道里处理下要事。”

李暮点点头。寒无见往外走,示意许陌年跟上。两个人走至走廊上,这是个二楼,一些小官将士休沐时乐意光顾的地方,早点倒没什么人。

寒无见平时都赶早,因为没有妻室,加上军里呆久了受不了家里太过规矩的气氛,他一般直接出来吃。李暮刚好住在这一代,两个人办事又离得不远,李暮时不时就会叫寒无见一起吃,反正李暮也经常一个人。

赶巧许陌年一大早跑过来找他,他没说有急事,样子已经急的寒无见吃不下饭了。

“你怀疑什么,王世子和造反的有关系?”

许陌年道:“对,太明显了,但王世子似乎不急。”

寒无见道:“他急也不会显露在脸上。再说了没什么证据指向他,他急什么,你的怀疑虽然不无道理,但在外面还是不要乱说。”

许陌年踮脚看了一眼李暮,道:“您是怕李大人……”

“在想什么,我是怕有些事会牵连到他,什么都不懂也还好些。”寒无见道,“你也是,都是有女儿的人了,你说话也注意分寸,再有乱打听的事情,先和我商量,我怕到时候捞不起你。”

许陌年“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女儿都会说话了,将军什么时候来我家一回,不来也行,生辰礼记得送就行。”

寒无见锤了他一把:“滚。”

“行,我去操练了,您晚点过来。”

寒无见走回去,李暮拿着筷子招呼他:“无见!要凉掉了,要不要去热一下,但是我怕赶不及。陛下会骂人的。”

寒无见道:“不用了,我随便吃点,也要去做正事了。”

李暮道:“对了,我听陛下说你最近收了个新徒弟,是哪家的小公子啊?”

“是……荣安王世子。”

谢兰因已经在外郊营房等着他了。

寒无见三步并两步上了台阶,堂正中央站了一个白色身影,长发松散挽起,是京城贵族流行样式,穿的衣服精致而有暗纹,不是寻常打扮。

谢兰因打着折扇转身:“寒大人。”

寒无见一时间准备好的客套话没能说出来,他问:“你……兰因,你怎么在这里。”

谢兰因露出一个笑容,客气道:“陛下指了您做我的老师,寒将军难道忘记了?”

这倒不是能忘的,只是不是还没到师宴举办,寒无见以为自上次不快一别,两个人应该没那么快相见才对。

因为谢兰因这拉开距离的生疏话,寒无见也整了整情绪,就当第一次认识好了,免得谢兰因总以为自己套近乎。

似乎看出寒无见所想,谢兰因道:“鉴于不是初次认师,我父王以为兴师动众的拜师宴完全可以免了。”

寒无见也正有此意,他点点头,谢兰因接着道:“不过如果寒大人想要,兰因倒是可以办一场。免得旁人说我们不重寒家师。”

寒无见抬手:“不必,我这里远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你想学什么,我教就是了,不过我想你这些年学的也很多了,上次看你动作也不差我多少,我只怕教不了你多少,平白受你耻笑。”

谢兰因道:“这倒也是。不如我们比试一场,先分一下胜负吧。”

“比试?”寒无见失笑,勾勾唇,“可以啊,去外面擂台上,你挑一把武器。”

谢兰因玩了一下半开的扇子,示意:“我就用这个。”

擂台清好,台下还站了几个换班下来的将士,押起了赌注来,九个赌将军赢,一个赌王世子。

这时一只钱袋放到赌桌上,一看,是跟着谢兰因的林琅,他道:“赌我们王世子。世子,你一定要赢啊!”他没喊出来的是这是他攒的半年的酒钱。

谢兰因瞥了一眼台下,动动唇角:“看来老师对下属很是纵容。”

“娱乐没什么,我对他们的要求是一码归一码,休沐好好玩,正事就不容马虎。这是我之前老师告诉我的,我对你要求也一样。”寒无见抽出长剑,把剑插到兵器架上,拿起了剑鞘,“没空去捡树枝了,随便凑合一下吧。”

评判将士一声令下,谢兰因微抬首,折扇半开,直冲寒无见而去,后者空中翻身躲开,剑鞘去刺谢兰因后肩胛,被谢兰因轻松化解,纸扇翻飞腾空,被另一只手接住,利刃般的边沿擦着寒无见的头发而过,差一点划破他的喉咙。

寒无见没再一味开躲,意识到小时候的招数都不算数,寒无见正经开打,两个人一来一回,起招又化解。寒无见的招数更柔和一点,柔中带钢,谢兰因的更锋利也更彻底。

台下看得都要打瞌睡了,一声令下:“停!”下面人揉着眼睛,看见台上两人,寒无见的剑鞘抵在了谢兰因下颌,而同时,谢兰因的折扇收起准确点在了寒无见胸膛心口位置。

“平局。”寒无见道,“你还要我做你老师吗?”

谢兰因道:“为什么不?学习是永无止境的,不是吗?”

“可以,”寒无见收式,看了看谢兰因已经变成废品的折扇,道,“可惜了,改天赔你一把。”

谢兰因笑:“不必,我倒是有另一件事相求。”

哦?这才是他来的真正目的。寒无见去捡自己的剑,插回剑鞘,问他:“什么事?”

“我想看看上次您抓得那几个造反头目,说不定我能帮忙透露点情报呢。”

谢兰因的语气真的是像极了他父亲谢庭,那种惯常在话语间藏匿箭簇的人,夹带荆棘,经常喜欢在不动声色间突然给予猎物最后一击。

寒无见动作停顿,道:“可以。”

李暮把寒无见的信给谢余看,谢余正在查账,让他念出来就好,“挑重点。”

“重点就是,”李暮刚念,谢余捂住他的嘴,让他小声点。后者慌忙点头。

谢余叹息一声,还是自己看吧。草草看完,让李暮拿去烧了。李暮烧完蹭过来问:“无见这次又是说什么呀?”

“你这个正人君子真的不会偷看吗。”

“我只看到一眼,好像是说王世子武功很厉害。”

谢余瞥他一眼,何止是厉害,简直麻烦死了。

谢兰因把折扇放手里,打了打,林琅跑过来,给他掂了一块手帕擦手,问他:“世子,你怎么不开心,你在关外时候,不是一直惦记着寒将军的吗?”

谢兰因横他一眼:“我惦记他什么?”

林琅被剜了一眼,梗住了:“我这话有歧义,不好意思,我是说,你惦记着打败他……好吧,虽然也没打败,可是你们平手了,你们年龄不对等,这不公平,再过两年,你一定能打败他的。”

“年龄不对等,”谢兰因冷笑一声,“也就八岁而已。他让了我。”

“啊,什么?”

“他又让了我一回。”谢兰因把扇子撕了,扔进了堆满枯叶的废物堆里。

次日,谢兰因约好同寒无见去牢狱里看那几个反贼,他还在马车上,远远看见寒无见站在街角同人说话,满面都是笑意,像春风拂了面一般。

谢兰因偏头,寒无见对面是一个白衣素面的男子,二十来岁,像个书生,打扮看来官也不怎么高,不知道和寒无见是什么交情。

寒无见回头看见谢兰因,笑意收敛些,清了清喉咙,道:“兰因,过去不好坐马车,而且你这,太显眼了。”

马车稍华丽了些,流苏软垫,楠木车角放了一只荣安府特有的银铃铛,陪着琉璃坠饰,叮铃作响。

不及车夫搬下矮凳,谢兰因利落跳下来,走至跟前,问寒无见:“老师,这位是?”

谢兰因突然唤他老师,口吻里还带着一种先天的亲昵,似乎两个人熟稔至此,给寒无见惊了一下,寒无见道:“这是我朋友,李暮。阿暮,这是王世子,跟你提过的。”

听见寒无见叫李暮“阿暮”,谢兰因挑挑眉,所以这是熟人中的熟人了,寒无见并没有说李暮官职,李暮与谢兰因行了一礼,寒无见遂催促李暮道:“行了,你也要去忙事了,别管我了。”

李暮道了一声“好”,走了,走不远还回了一回头,似乎对这个刚回京的世子有些好奇。

寒无见面向谢兰因,正色道:“好了,接下来,请随我来。”

暗牢的味道真是难闻,但和战场一比,也赢不了多少。铺在泥泞上的石板开裂了,过去的人总因为黑暗要被绊一脚,寒无见很有遇见性地捞了谢兰因一把,再拉了一把跟过来的林琅,后者不满地叫了一声,被谢兰因出声制止,要求他“多嘴就立刻出去”。

作者有话说:

……差点忘掉更新

第12章 牢房

在让人点火之前,寒无见看了谢兰因一眼,仿佛照顾小朋友的情绪,寒无见忍不住道:“会有施刑,你可以把眼睛闭上。”

谢兰因意识到寒无见是在对自己说这种话,他有点想笑,但是并没有真的笑出来。如果他一直保留过去对自己的无知印象,那么就保留下去,没人阻止他。

“不会的,”谢兰因道,“放心,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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