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第67章

寒无见匆匆推开他,“我这是在做什么。”他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我,对不起,顾影,我想我要回去了。”

他没有去追。

望着寒无见故作镇定快步离开的背影,谢兰因唇角勾出一个笑容。

真正的的顾影在背后阴影遮蔽的角落目睹一切,但他听不见声音,不清楚两个人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靠的很近,有些太近了,近到他担心世子很可能会露出马脚的。

他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他还活着呢。寒无见也不行的。

寒无见往这边走来了,他呼吸一滞,努力回靠,不致叫他看见。

寒无见没有发现他,径直走过去了,似乎同样心神不定。

他对他做了什么?

顾影想了想,还是跟了出去,一路跟上街头。

寒无见已经要到住处了,街上一片火树银花,照着雪色,令他眼睛疼。

他捶捶头,心里想着该死。怎么就昏了头,居然想……

身后发出积雪踩动的声音,不轻不重,像踏在层叠松动的落叶上。

寒无见一只脚迈进门,没有侍卫,仆从也消失了,估计在聚酒打牌,很适合这种天气和节日。

顾影很容易跟过来。寒无见回头望见他,倏忽就笑了。

“你还跟上来做什么,还有什么事吗?”

顾影不说话。世子有故意模仿他的声音,但他和谢他的声音终究还是不太一样。

“记的我跟你说的话。”临了,寒无见还想劝劝他。一旦被抓,顾影就是死路一条。他还是很欣赏这个小影卫的。

顾影不是很明白,望着他。

寒无见倚着门,与他道:“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吧。”

顾影点点头。

寒无见拉了拉门,示意自己要进去了,叫顾影也离开。

“好了,就到这里吧。”寒无见道。

几束烟花在两人头上相继绽放,衬得一切都像个迷离的幻梦,大雪和烟花,檐下轻轻晃动的灯笼,满城摇曳的灯火。

寒无见进去了,顾影也转身要离开。寒无见突然又回来了,叫住他。

“对了顾影。”他冲他浅浅一笑,“新年快乐。”

第98章 像是稳妥的人

新年伊始,大批兵马已经连轴赶到北城外郊,雪还没融化,寒无见收到了家书,寒父病危,要他速回沧州。

连交接都没有,他带上两个人离开玄州城。

谢兰因知道这件事时候正和两个老将划分布兵区域,一连两天,他们已经在这种事上僵持不下,争论不休。

老将们,包括顾且在内,无不以为谢兰因的做法太孤注一掷,甚至到了放肆的地步,碾压性的进攻固然会速度解决战局,同时也有覆没的危险,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颜虞渊在旁边观摩,笑:“你就那么急不可耐么?”

“不然呢。”谢兰因似有若无地笑,“不快点结束怎么行,王子又不会助兰因到京城。”

这是实话。颜虞渊是个聪明人,有情义,同时会算计。

“赌这一把已经很亏了。”颜虞渊笑笑,“很快春天来了,我要带族人去更北的地方,秋天再过来。我们帮助您攻北城,其他的事情,您要自己把握,我等您的好消息,当然,还有报酬。否则北狐拿什么臣服您?”

谢兰因刚想说话,冷不防一个士兵走进来,报告:“世子,寒无见走了。”

谢兰因抬眼:“你说什么?”

其他人也停了,都看着。

那个士兵愣了一下,没想到世子反应会这么大。

“寒无见走了,已经不在玄州了。似乎是南去了,我们的人不敢跟太近。”

“什么时候的事?”谢兰因有些愠怒,“他就这么走了?”

“啊,是,是的。今早一早走的。”那人吓了一吓,自作聪明地问,“要不属下带人去拦了他,把他就地处决?”他做了个抹脖的举动,“他似乎并未带多少人,寡不敌众,听说他还生病了。”

谢兰因瞪着他,似乎下一刻就会发令让人把他拖下去绞杀了。

“就这样吧。”谢兰因与周遭人道,看了顾且一眼,“按你们的来。”

寒无见到沧州,雪都融了一半,换的马车陷进了泥坑,他干脆冒着夹雪雨跑过去,淋的半身湿。

幸好老管家还认识他,没叫下人把他赶出去。淋的半湿的寒无见走进门,却发现父亲正坐在高背椅上喝茶,悠闲不已。

寒无见换了身衣服去给二老请安,听说弟弟回来了,寒无缺提前跑了回来,脚上都是带融雪的泥水。

一进门就听见寒祁之的老调重弹,话题不止一次地偏向寒无见的婚姻大事。

“……为将的都少不得要晚成婚,或者就是极早把婚事了了,压压气盛的性子。你这气就没下来过,不过现在也是刚好的。”

寒母心疼自己小儿子身体:“这出去带了两天兵,越发清减了。”

寒无见笑:“这是您老多日不曾见我的缘故,我结实着呢。”

寒祁之咳嗽,给自己斟茶,瞥了一眼回来请安的二儿子,随口道:“你二哥都置了妾室了,虽然是个商人的姑娘,但为人品性倒不错,还念了些《女诫》外的书,她家里还有个妹妹……”

寒无见知道他想说什么,差点一口茶没咽下去,呛着了,喉喽火辣辣刺痛,像吞了炭火。

随行照顾他的云儿手脚快为他捧上素帕,寒无见接了捂在唇畔,不致太失态。

寒祁之不动声色看着。寒母岔口:“读书多少都无所谓,人和家世清白就好。这年日做妾也有个根底,商人女儿多轻浮,别没来由地诬陷夫家是贪他家底银两……我物色了几个农庄上的姑娘,亭亭玉立的,气质又稳骨架也扎实,虽是不会几个字,女红倒是好的。”

寒祁之摆手:“女人不见得就要单会女红的,都是些误人瞎话。到底怎么样,还是要无见自己喜欢的好,别要过来凭空叫人家守空房。”

寒无见受了一席话,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频频点头称是,不时看看自己二哥,后者幸灾乐祸。

寒母到了喝药时间,寒无缺带人搀着下去了。房间剩下寒氏父子二人。寒祁之更直白开口:“这次来了,是不去了吧?”

寒无见转动手上的杯子,他明白父亲在说什么。信中夸大其词的“病重”不过是个幌子,但面对父亲,寒无见自然也是说不出忤逆的话来。

“无见明白父亲的意思。”寒无见低首道,“但无见还是想着……”

“你难道真想去打仗?”寒祁之反问,语气里带着一股少有的、文人式的讽刺。

他当然是在对自己儿子十分了解的基础上说的,寒无见到底如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寒无见二十岁时在军营只是历练,上下左右都有人指点,老兵老将带着,还是差点没把命给丢了。想着他在皇城禁军呆着就好,离陛下也近,不曾想他又擅作主张跑去玄州探查。

寒无见用兵可以,但绝对没办法独挑大梁。好吧,也许可以让他试一试,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他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里最优秀、最出类拔萃同时是最努力的那类人,但他们冒不起这个险,也不想冒。寒无见是他们最疼爱的儿子。

若非如此,他断不会用诓骗的下策手段叫他回来。

寒无见陷入沉思,他心里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得很。他知道父亲的各种顾虑,也知道自己的义务所在。

寒祁之道:“你倒不必想那么多。皇城那么多人,倒不会轮到你去送死。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他说你近来身体和心情都不很好,怕是思乡缘故。莫要辜负陛下的情谊。”

寒无见闷闷点头,“是的。”

“既然回来,休息着,顺便也把婚事了了,好歹安置个偏房,你以为如何?”寒祁之道,“你母亲年岁愈长,别人到这个年纪早四世同堂,你们倒好,如今也只有景行一个亲孙子。”

寒无见低声道“是”,寒祁之继续:“景行都那么大了,还有你那几个外甥。你却连个妾都没有,怕不是要坐实……算了。”

及时止住话头,他道:“你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只想着赶快听见你的喜事,抱上你的孩子,嫡庶都无所谓了,在京城都不大讲究这些,何况是在乡下。”

除开皇城,其余地方在寒祁之眼里指不定都是奇角旮旯。他平素挂职无事,除开画画逗鸟,最喜欢操心的就是儿子和孙子的事。寒无见首当其冲。

寒无见点头表示了解了,打算像往昔那般敷衍过去。

寒祁之冷不防加重语气,显得认真许多:“你带回来的那丫头看起来是个很稳妥的人。”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见面快了大概周五周六的样子

第99章 事变

寒无见一怔,迅速明白过来父亲的意思,脸色微变,他是很喜欢云儿,但不是那种喜欢,他对她没有情爱的意思,更像是亲朋好友。

当然,在父亲面前贸然对一个下人谈亲,实在有些不敬。寒祁之讲究身份,很容易触怒。

寒祁之看见寒无见变脸,以为他是有点喜欢她的,问:“她家世你都清楚吗?”

寒无见回道:“不甚清楚,只隐约听她还有个妹妹,在宫中当事。”

寒祁之听了,意识过来什么:“哦,她是陛下差给你的人?”

寒无见没有否认。寒祁之笑:“这就很好。我觉着她很好,很不错,既然是陛下的人,想必是可靠的。让她做个妾,不多委屈吧?”

寒无见耐着性子道:“儿子只是觉着,没有谁家养出来的女儿是愿意给人做妾去的。”

寒祁之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娶她为妻?还是说,你觉着自己多读了些高贵的书,就觉的高尚起来了,想为他们评不平?”

寒无见少有地抵了一句,再不好开口,只是道歉。他是孝顺子弟,拂逆父母是他万万不肯做的,父亲教训,只好恭顺垂头听着,但他还是坚守着心底最后一道坎。

这场谈话最终也是不欢而散。

寒无见于是在沧州住下。

一连半月都是雨雪,但风没有漠北那么冷。梅花簇簇开了,像红墨皲染开的一样,他也并没有出去看,借病的由头避开一连几日父母关于他婚事安排的纠缠,过了些与世无争的日子。

打破寂静的是京城来信。寒无见望见二哥行色匆匆出入书房,他走到门口才听见三城失守的事,明白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肯招安吗?”寒祁之问。

寒无缺的声音传来:“想必是不行的。”

“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想必您心中也有数,叛军都不是些乌合之众,除开王府旧部,还有蛮族。”

“这是想当然,各种人横插一脚分些好处。陛下怎么说?”

“陛下是想无见回京的……”

他们瞧见了寒无见。寒无见理理衣襟,跨进门,略一施礼,道:“无见恐怕要领命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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