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见拉紧衣服追了出去:“景行,等等我,小心点!”
好在寒景行没有跑太远,听见寒无见喊他,他还是停了下来,站在一块石头旁喘气,看着寒无见追上来。
“景行,你怎么……”寒无见手忙脚乱系了衣服,凉风一吹,他的脸还是红热的,只在寒景行不远蹲下来,看着他,想揣测他都看到了什么,“怎么到这边来了,不是叫你在房里等我吗?”
“一个主事的妈妈叫我过去的,她说你在给她办事,因为她给你钱,还会给你赎身。她请我吃东西,但是我没吃,她肯定是想借我要挟你,我跑出来了。”
寒景行看着寒无见,突然一把抓住寒无见松开的衣服:“叔父,我们逃走吧,我带你走,离开这里,不让他们这么侮辱你。”
寒景行被催得太早熟了,恐怕能猜中几分自己的事情,但可能又有失偏颇。
“景行,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但现在不是说想走就能走的问题,你祖父也还在上京途中,我们一跑他就会被连累。”
“不会有事的,我们去找阿余叔叔,他在闽南招兵买马,他会帮我们救祖父的,你觉得我在说孩子话,那你也应该相信阿余叔叔啊!”
寒无见一时不知该如何同景行说道这些,只是苦笑。
“景行,其实,一切没你想的那么糟糕。或者说,叔父没你想得那么好。”
“你是被逼迫的。”寒景行似乎意识到他想说什么。
寒无见问:“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到。”寒景行道,“你在和一个男人说话。他是不是在强迫你什么?”
“不,没有,他没有强迫我什么。他是,他……”寒无见在想如何说起谢兰因,景行对兰因似乎是心存排斥的€€€€这是当然,处在这种地位局面,他当然不会喜欢谢兰因,但是……
“我见过他。”寒景行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眼神飘忽,声音低下去,“不是小时候。”
“什么?”寒无见有些不解,寒景行眼神闪躲,还有些支吾。寒无见知道这之中肯定还有什么他所不了解的缘由。
寒无见拉住寒景行的手:“没事的,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完全放心告诉我,我是你叔父,我不会叫人伤害你的。”
“是阑珊。”寒景行道,“他要杀了阑珊。我在王府看到他,他叫人包围了王府,囚禁了王爷王妃,逼他们把阑珊交出去。”
寒无见心头热意像是被冷水浇灭了,他感到发冷,谢兰因想杀谢阑珊,无非是知道了阑珊是内定的储君。
“那……现在怎么样?”
寒景行摇摇头:“我告诉他们,也许他们可以把我当成阑珊交出去,他们没有同意,想暗中把我送走,因为我不是王府的人。但是四下无门,刚好撞上小夏子,他说带我来找你。”
景行刚来时并不谈这些,想必是不想叫他过分担心,毕竟自身难保。寒无见听得心疼得紧,景行年纪这么小就知道牺牲自己舍己为人了,要是他真的被代替交出去……寒无见不敢往下想。
“我不喜欢他,叔父。”寒景行盯着寒无见的眼睛,“他杀了好多人,他叫人害怕。”
寒无见不知道怎么安抚他,只当他受了惊吓,抱住了他,拍拍他薄弱的脊背:“没事的,别怕,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还有阑珊。”
“对,还有阑珊。”寒无见松开他,“我先送你回去,我这边还有一点事要处理,你乖好不好?”
寒景行懂事地点点头。
路过那间房不远处,台阶上还站着一个落寞的影子,寒无见回头了好几次,直到寒景行不得不提醒他要走近道。
令寒无见大为放心的是煦华已经回来了,正在擦拭琴弦,寒无见把寒景行托付给他,他也不计前嫌表示会照顾好他,寒无见这才放心离开,临走寒景行还恋恋不舍地勾着他的衣袖,要他快些回来。
寒无见做了保证,一出门就用劲全力跑向那间屋子,但台阶上已经没有人影了,房间里也是人去楼空,外面传来脚步声,他大喜过望,差点把端水过来擦地的仆人吓个半死。
匆匆道了歉,寒无见又朝心月楼出口那边跑,跑了两步觉得不对,谢兰因秘密出行,可能不走大门,于是寒无见又往另一头跑。
另一边没有灯,寒无见险些被绊了一跤,然后他才意识过来,如果谢兰因坐的马车,此时只怕已经在宫道上了。他感到一阵可怕的苦涩,脚步仍然没停住,还在继续往前。
直到一个人冲出来把他拽住,摁到树干上,嘴唇贴着他的嘴唇,很凉,吐出的却是热气:“你再乱跑我真的是会生气的。”
寒无见哆嗦着箍住了谢兰因宽厚的肩背,和他接了个长吻,舌根都在发麻,“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谢兰因笑,“他是你侄子,对吗?你先关心他当然是应该的。我指的是你别往东跑反过来又往西跑,我跟你跑了一路。你说,你怎么这么能跑?”
寒无见笑了,但是笑的并不是多么自然。
“谢谢你,兰因。”寒无见拉住谢兰因的手,道,“真的谢谢你,兰因,有些话,我不知道怎么说。”
谢兰因握住寒无见垂下的一缕头发,把它和自己的头发缠在一起玩弄,“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不要觉得我会生你的气。我什么都愿意听你的,只要你还愿意爱我。”
“你能不能,”寒无见脸色有些苍白,“别动我的家人。也别瞒着我动他们。”
“嗯。好,我不会动他们的,我还会奉他们为座上宾。”谢兰因没有开玩笑,“其实之前我也一直派人看着景行,不叫人误伤他,但是他似乎一直对我存在什么误解。不过我想这是很自然的,换成我是他,我也讨厌我自己。”
“他只是不太了解你。”寒无见道。
“那么说起来,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人了解我了。”谢兰因问他,“你觉得自己真的了解我吗?你会不会发现有一天我在骗你,然后弃我而去?”
“我有什么值得你骗的?”
“我也不知道。”谢兰因拥住了寒无见,把他抱紧,“我觉得你很危险。对我和对你自己都是。景行这孩子一晃都长这么大了,他有十岁了吗?我看见他就像看见你,你十岁的光景恐怕跟他一模一样,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怜爱他。有时候我总想你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但是我又不想你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我们有孩子就好了,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我会很爱他,仅次于你,做一个真正的父亲。你别笑我,我有时候经常想这些,不忙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想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找你吗?我不来你肯定不会多想我,不会像我那么想你。我怕你把我忘了,你是这种习惯的人。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寒无见抿直唇,摇了摇头,谢兰因的告白加深他内心更深处的冲突。他把谢兰因抱紧了。
“对不起,兰因。”
“你道歉会让我感觉自己做错了。”谢兰因道,“你总是纵容我。”
第123章 什么都听你的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和抱负。”寒无见松开他,“我道歉是觉得自己令你为难了。”
“我没有什么抱负,不要觉得为难。”谢兰因道,“虽然不清楚那些挑拨是非的人都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大致也猜的出来,他们才是该死。”
“不,没有人刻意和我说,有些事是我无意间听到的。毕竟现在……满城风雨。”
“嗯,闹的真的是人尽皆知。是哪件事吗?”
寒无见感到忧虑,“你真的不怪罪我吗?不认为是我害死了你父王?”
“为什么要怪罪你?他的事本就与你无关。再说,这不是你真心话,你知道我要怪你早就怪了,你问这个无非是想问是不是我授意让我父王去死。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想我?”
寒无见没有说话,但是握着谢兰因的手松了,眼神透露痛楚。
谈到那事,谢兰因声线都冷了许多:“你想听实话的话我告诉你,你猜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如果别人不动手我自己也会动手的,别人动手,勉强算是送了个顺水人情给我,避免了那些口舌是非。”
谢兰因说得太过于冷静,虽说是出自“信任”,他才把一切和盘托出,但还是让寒无见感到了森然和害怕。
寒无见重新抓住他,额头抵住他的肩膀,轻声:“他毕竟是你爹。”
“是的,除此之外什么也没了。你知道有时候血缘关系根本不值一提,尤其是在皇室里,就这个层面来说,谢余还是我叔叔……”
说到谢余,谢兰因不说话了,他无意在寒无见面前提这个人,他也不愿提,他失口了。寒无见听到谢余的名字,果然有所反应,几乎是下意识就把脸抬了起来。
谢兰因装作什么也没意识到,手掌放上寒无见脖子上下抚摸,“坦白的说,为了稳定,皇室里最好谁也不留。”
“这是你要杀阑珊的原因?”
“谢阑珊?哦,我想起来了。七皇叔和你好像交情也不错。七皇叔我并不是很担心,但有些人似乎把他儿子当成了储君。这个问题一直很棘手,我不想瞒你,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比如说,”
“能不能别杀他?”寒无见恳求他了。
谢兰因看着他:“好。”
“兰因?”
“还有内阁。我想我以后可能不需要内阁了,被别人左右的日子真的叫人受够了。我只是担心你,就算做了皇帝还要这样跟你偷情,你会不会感到不虞?”
寒无见觉得谢兰因的神情有些奇怪,清冷月光下,草地上像铺了一层霜粉,谢兰因看上去像一个莫测的幽灵。
“没有,我只是有些不安。我不担心我自己,我担心我家里人,还有你。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决定的,我没有怨过你,我只是感到不安。”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你不相信我,我看得出来。你是不是想怜悯我?”谢兰因道,“是不是弑父的行为让你对我幻灭了?”
“你没有弑父。”
“有这种想法呢。”
寒无见好一会儿没说话,他捂住了额头,“我不知道,兰因。你是不是觉得皇位和权利很重要?你为什么想杀他呢?那是不是说,你以后……”
也会因为权利了断他。
谢兰因明白他的意思:“权位很重要这点我从小就知道了,但是他们都没有你重要啊,如果你一定要比较的话我这样说出来你真的信我吗?你在我心里始终无与伦比,你叫我杀谁我就杀谁,不杀就不杀。我什么都听你的,哪怕你叫我自戕。”
“别说这种话,”寒无见去捂他的嘴,“你喝酒了吗,怎么总说这些没边际的话?”寒无见冲他努力挤出一个略显惨淡的笑容。
谢兰因捏住他的下颌吻了上去,吻得很重,“我今天其实只能待三个时辰。”现在已经夜半了。
寒无见还想说什么,谢兰因松开他,“我要走了,下次再来找你。你多想想我,但是想到我的时候不要太难受。”
寒无见点点头,想送他,但谢兰因表示有人接送,怕被看到,只好当即分手。
谢兰因走后,寒无见仍然没有离开,他一个人继续在草地上坐了一会儿,心事重重。
夏知躲在假山后,他偷听得满头大汗,担心被捕捉到气息,遂死命用手捂紧了嘴,心口还是砰砰直跳。
他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欢而散了吗?他们要是有龃龉怎么办?寒无见怎么连点留人的手段也没有,谢兰因都这么上赶着贴他了。夏知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谢兰因回宫,解下披风,吩咐:“拟旨,撤了谢允那边的禁卫。”
跟过来的一个暗卫首领上前一步:“陛下何故作出此等决定,难道仅仅是因为见了寒无见一面?若是他谁都求一命,您以后就不处置人了吗?”
“你最好注意提起他名字时候你的态度。”谢兰因把披风卷作一堆,重重扔他身上,“我还不想处置你。”
“是。”
轮到顾影禀事,他上前一步,还没开口,谢兰因抬手:“你住口,把密件留下,今明两天都不要在我面前待事,明白了吗。”
“可是……”
“没有可是,我叫你下去。”谢兰因凌厉的目光横扫过去。
“是,顾影明白了。”
顾影退下去,心里还在犹疑。其实他是收到消息,心月楼老鸨似乎同四王爷做了什么交易,这种事本来就不是多重要,不需要上报谢兰因面前,但是考虑到寒无见……
顾影甩甩头,这也不是他的事。
不出两日,夏知又来看寒无见,给他带来了如梦的消息,后者生了重病,差点被丢去乱葬岗,幸好夏知找过去了,花了点银子救了下来。
寒无见万分感谢他:“夏公公,真是麻烦你,又叫你破费了。”
“这哪里的事,主要是您,您怎么,怎么还沦作了琴师,”小夏子看着他一身琴师装扮,十分惋惜,“您是贵人,却要给那档子人弹琴,没人为难您吧?”
“没事,暂时还没人注意我,我只负责给一些姑娘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