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第119章

夏知进来的时候她正在骂侍女:“没用的东西,蹭在这儿干嘛,看你搔首弄姿好几天了,是又想勾引谁呀?”

夏知知道她实则是气寒无见,上去帮忙扶正花瓶,道:“娘娘息怒,您要往好点的地方想,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陛下很慎重,寒无见一个男人,又留不下什么子嗣,陛下心里不痛快,多少是要去找他了。”

“说明什么?你糊涂,说明陛下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他,”她用力踩着碎片,“我算是看出来了,陛下宝贝着他呢,前些日子是闹了矛盾,所以拿我当几天挡箭牌,避风港,现在眼瞅着就要和好了,我搁这儿为他人作嫁衣裳呢。”

夏知知道她夸大了,道:“这哪是,您都是贵妃了,陛下不至于如此荒唐。”

“你不了解他,他就是这么荒唐。”

“不是,我是说,”他倒吸一口气,笑,“纵使他们有矛盾,也不是这么快就能和好的。”

“我想起来了,”她点点头,笑了,果真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这哪里是矛盾了,简直是灭顶之灾。”

夏知不清楚她意思,上前一步:“什么?”

柳楚楚瞥他一眼:“知道陛下最讨厌什么吗?”

夏知差点脱口而出华贞帝,及时住嘴。

“陛下有洁癖。”柳楚楚自顾自说下去,“寒无见他一个不洁之人,归根到底是叫陛下膈应在心的。陛下现在就很不高兴,如果我们适当地推一把,让他彻底……我听说寒无见原本是华贞帝的爱宠,后来变故,他才落入陛下手心。小夏子,你知道其中些根由吗?”

夏知听的眨了眨眼:“娘娘说笑了,奴才,奴才哪里知道。”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用你,除了你当初助过本宫一把,但你知道,本宫随时可以卸磨杀驴的。你除了嘴严实,其次就是你跟过寒无见一段日子。可别跟我说你不了解他?”柳楚楚低头凑近他耳畔,“我听说你在后宫有个对食的宫女,她叫什么,在哪里,姐姐是什么人,我可都一清二楚呢。”

夏知迅速跪下来叩地不起:“奴才甘愿为娘娘驱使,万死不辞。”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去微博开车的,今天痛经痛了四个小时,生不如死,养胃了

第178章 变故

内外诸司送过来的折子有一千八百件,其中两层在参柳楚楚是祸水,理由又没个所以然来,只能说目前风气如此,由尚书大人带队,众臣子左右横插一脚浑水摸鱼,以示自己对陛下宫闱之事适当的关心,在受宠妃子没有诞下皇子之前,胡乱站队都是一种愚蠢和盲目。

另一件事,陛下登基以来,例行的游幸一推再推,原定的春游硬生生拖到秋祭一锤定音。游幸刚开始隶属祭司活动,后来逐渐脱离,成为各在位皇帝下江南的一大好借口。

景常帝游幸次数最多,所建别院更是数不胜数。谢兰因之前就很宽容地考虑过户部银钱紧缩情况,所以没有要求再建行宫,而是征选地方住宅。

柳楚楚父亲是茶叶商人,兼做布匹、酒水买卖,为皇宫供给茶叶酒水,同时在朝廷一定允许下开采山矿。江南一带房子是她祖上买了没人住,目下叫些奴仆守着的。柳楚楚很乐意在这种事上迎合谢兰因。

“臣妾当然愿意为陛下效劳,这是臣妾和父亲的荣幸。”

谢兰因撑着头笑道:“爱妃善解人意,朕很是欣慰。”

往年征用朝廷拨钱会是实际所花的三倍,这似乎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景常帝下江南的时候银子是水一样地花,柳楚楚拨过算盘,这可以换沧州几千亩好地,还有盈余,买些奴仆看守绰绰有余。所以刚开始她很高兴地承应此事。

后面她就高兴不起来了,谢兰因实际拨的银子不到一成,他表示自己第一不要建行宫,第二不想呆很久,仅仅查探民情风俗,且要做简朴表率,非常地理所应当。这同时意味着她柳楚楚还得叫父亲倒贴,但是对外面宣称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柳楚楚觉得谢兰因怕不是穷疯了,做个皇帝还能没点脸皮,连女人的钱都要骗。

柳楚楚笑意盈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臣。都是得了陛下恩典,我父亲才得以有些身家,一切都是拜陛下所赐。只要陛下念着臣妾些好,明年山林河泽的税收得稍微薄些,也是值当了。”

“爱妃看来很能精打细算啊。不过朕可不觉得山林河泽是什么微薄生意,这两年来增长的势头都快冲破租庸调了,收上来的册子还往往不如爱妃家里用的没有时滞呢。”

柳楚楚笑着点点头,装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内地里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这还不是你自己要降田租,养不起自己就可以来打商人的钱吗,这跟抢有什么不一样,她的地位已经够低的了。

“陛下,臣妾还有一事相求。”她适时地抛出这截话,引得谢兰因“哦”了一声,语调上扬。

柳楚楚道:“臣妾不知道陛下是何想法,臣妾想带寒公子一起去。”

然后她声泪俱下地同谢兰因诉说自己是如何误会寒无见的好意,误以为他害死自己宠物,实则不过是一场误会,虽然究竟是什么样的误会她也没能说清楚,但到底打动了谢兰因这颗并非寒铁硬石的心。谢兰因给她擦眼泪,愉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出发当日天气十分晴朗,但马车行伍没走出几里就突显狂风暴雨,树木在窗外胡乱甩动,妖魔鬼怪一般。宫人帮寒无见把窗户关上,寒无见咳嗽两声,袖口已然湿了。

这是这么久寒无见第一次出宫,若谈感到自由其实也不然,他不是没去过这些地方,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个牢笼罢了,如果他真的把皇宫当牢笼的话。人在哪里不是一样呢?他是很能会随遇而安的人,至少可以出来透透气。

他甚至在想,也许换个地方,兰因心情也会好一些。但后来他就知道这不是兰因的决定,而是宸妃娘娘的。

柳楚楚莫名其妙给他送来了歉意信,写的模棱两可,含糊的很,没什么实质性内容。她本人没有来,但“为了弥补以示歉意”她拨来了几个侍从给寒无见用。

林伯人老了,经常生病,经不得舟车劳顿,他出行只带了一个经常帮他掌灯的小太监,为人还算勤恳仔细,年纪略小,深宫长大的,对外面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柳楚楚就是见他用人寒酸,所以“好意”出此下策,希望他不要以为自己在嘲讽他。

其实寒无见刚开始并没有怎么多想,直到他在住宅院里见到那个叫王习之的人。

他长得跟谢余很是相似。

王习之上前,毕恭毕敬对他一鞠躬:“见过寒公子,奴才王习之,是这边院的管事,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

“你是管事?”寒无见怀疑而警惕地打量他,在他二度开口之前快速打断他,“行了,我这边不需要你,你可以走了。”

王习之感到诧异,这怎么同贵妃想的不一样。贵妃不是说他看到自己应该会很高兴么,怎么突然就冷淡了,真是奇怪。

王习之先退下了。

寒无见只觉得头疼,几乎猜透了柳楚楚八成在谋划什么。这人姓王,受了柳楚楚的贿赂毋庸置疑,很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事中,他同谢余并不十分相似,最多有六七分,眼神异乎寻常的赤裸,不像阿余温润且善于隐藏,叫人一看就知道他暴露了。

他恐怕也不知道自己同华贞帝的想象,说到底也是牺牲品,若是叫兰因瞧见他,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寒无见回头,王习之还站在不远处悄悄看他,发觉他注意了,敏锐得缩回头去。

寒无见知道他恐怕不会走,他听柳楚楚的。寒无见打算直接去同柳楚楚挑明,提醒她最好不要做这种自损八百的事情,她恐怕对兰因厌恶谢余的程度一无所知。

寒无见去找柳楚楚的时候,谢兰因刚好也在,顾影此次一道出来了,他是谢兰因的护卫。

自从谢兰因同寒无见的关系和解,顾影就几乎没再独自找过寒无见,也许他看清了那份虚无缥缈的“痴心妄想”,决心放下,也许只是单纯被陛下盯得太紧。他不习惯被盯死的目光。或许二者都有。

寒无见同他在门口撞上,寒无见往左他也往左,偏右又都在右边堵住,两个人显然都不是故意的,他们干脆同时停下了,寒无见有些尴尬,后撤一步让他先走,顾影带着面具,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大步踏向了外面。

“看来这门太窄了。”谢兰因的声音传出来,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柳楚楚正给他喂新蒸的花糕。

柳楚楚接话:“可不是,寒公子总会让人先行的。公子是来找陛下的吧?”

寒无见刚想说不是,我是来找你的,但是谢兰因幽幽瞥了他一眼,他担心谢兰因误会,遂过来先把礼全了,然后道:“是,我找……陛下。”

“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先告退,不打扰您二位了。”

柳楚楚还没站直,谢兰因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攥进了自己怀里,把她手腕都抓红了,“哎,你走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后半句是跟寒无见说的,“爱妃不是外人。”

这可就为难了寒无见了。他可没想好怎么和谢兰因说话,保不齐一句话又叫他生气,“我,”寒无见问,“陛下今天在哪里用膳?”

这下轮到柳楚楚糊涂,寒无见终于打算争宠了?然后她又有些生气,想跟她争宠,太晚了,他寒无见的命数已经定了。她顺势依偎进谢兰因怀里,作出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

“我?”谢兰因的回答更叫人糊涂,“你猜?”

三个人,柳楚楚隔在这之间,已经很能意识到问题了。这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都不好说话。

寒无见终于放弃了,打算挑个谢兰因不在的日子再来:“这样,那臣没事了,没事我先走了。”

他走的有些慌张,甚至有些失礼。坦诚地说纵使能猜到兰因对她毫无兴趣,他心里对看到兰因抱着宠妃的这幕还是不好受得很。

柳楚楚也大概猜到那边可能出什么事了,寒无见很可能是来找她的。王习之除了和谢余长得像之外毫无利用价值,甚至有些愚蠢。而寒无见又不蠢。但寒无见就算不会轻浮地喜欢上王习之,也绝不会贸然把他交给谢兰因处置的,何况他长得同老情人如此相像。

没办法,谁叫他寒无见是这样一个大善人呢?就这方面,柳楚楚可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刚开始从夏知口中得知寒无见为了谢余出生入死几次三番救他于水火的时候,她是十分惊讶的,她本以为寒无见喜欢的是陛下,现在看来还有待商榷。

陛下是个有洁癖的男人,至少可以这么说,谁会喜欢自己的人提前被人睡过呢?何况还是他的死对头。因为这个事,包括后面寒无见救谢余的一系列事,导致两个人至今没办法和解,怪不得他们相处如此别扭和怪异。

这是陛下的心病啊。治不好就弃了吧,他真的不知道及时止损这个道理么?

经历了这种事陛下居然还没有杀了他,也算是真痴情了。但是再痴情也有彻底断裂的一天,而她柳楚楚要做的,就是把这一天推前。

第179章 误会

寒无见回去又碰见王习之,在林间岔道上,他规矩站着,向他展露一个谄媚的笑容。寒无见本来想让他不必这里站着,想了想还是装作没看到,不想同他说话。

王习之却自己主动上前了:“寒公子,天寒露冷,您要用些热粥吗,我已经提前叫人备下了。”

“不用,不是说了不用你上来吗,”寒无见道,“这样吧,你回去跟找你的主子说,我这里不用人服侍,你们都走吧。如果不想惹上麻烦,你最好这样帮我回绝。”

寒无见比想象中态度强硬,王习之简直无从下手,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这哪是我能决定的啊,”他嬉皮笑脸道,“这我也是听主子的命令不是,你是好人,千万别为难我啊不是。”

他忽然上手去握寒无见的手腕,寒无见对男的没什么防备,但王习之的态度太暧昧了,寒无见被他猝不及防摸了一把,反手把他的胳膊扭了过去:“我不是好人,也不想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就这么去跟宸妃说,不要觉得我真的不会告诉陛下。我这不是为难你,只是勉强算留你一条命。”

他吃疼叫起来求饶:“公子我错了,就是她们逼我的,说什么你喜欢我的脸,让我蛊惑你,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您大人大量留我一条狗命,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都是被逼的,除此之外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做,您就饶了我吧。”

寒无见松开他:“你走吧,下次再出来,你的命就留不住了。”

王习之跌跌撞撞往前跑,还没跑两步,被一个人影一脚踹进泥地里,王习之赶紧往回爬去抓寒无见的衣角,又把求他的话说了一遍。

来人从阴影里露面,手上握着半出鞘的黑铁重剑,面上是半块面具,像是来自幽冥的使者。

寒无见看着他:“好巧。”

顾影道:“不巧,我这里站很久了。”

寒无见讶然:“你都听见了?”

顾影握住剑柄:“贵妃要害你,你让开,我先帮你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王习之听了,嚎得更惨了,拼命往后缩,抱着寒无见的腿就像救命稻草一样,把自己生平像什么一样系数倒出来,说自己只是收钱办事,以后真的不敢了,求他饶一命。

寒无见好容易把自己的腿抽出来,上前把顾影的剑按了回去:“他罪不至死。我让他去跟他主子说了,就当跟她打个招呼,我没想跟她们纠缠。”

王习之看寒无见挡住了,赶紧爬起来跑了。

顾影道:“他长得更那个人很像,陛下很讨厌他,让陛下看到他照样会死,还会连累你。”

“别让他看到就好了,本来也不算什么事,他看到了心里会更烦,这个人也确实没做错什么。”

“贵妃想让他诬陷你。”

“兰因没那么蠢,也不是真的多信她。她太异想天开了。”

“他也不那么信任你。他谁也不信,”顾影道,“他对你疑心很重,如果你不杀了那个人,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我杀了他也不会安心的。”寒无见道。

顾影没再说话,寒无见冲他点点头,打算就走,顾影叫住他:“那你还留在他身边做什么?”

寒无见道:“陪着他吧。也许有一天他就不需要我了。”

“那到时候你去哪里呢?”

“不知道,”他叹了一口气,笑了,“天下之大,总不至于没有容身之所。”

“你会跟那个人走吗?”他指的是谢余。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感觉以后再能见到故人都是稀奇之事。你慢慢就会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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