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见也笑了。
两个人相视而笑,忽然收住,互相对视一眼。有危险了,两个人都是武艺高手,寒无见纵然废了右手,也能察觉到门口异乎寻常的危险气息,正逐渐逼近。太安静了,连落花坠地都能听见。
寒无见当机立断踹起一旁石子击中前门,发出一声响动,随后拉着顾影反方向跑。顾影顺手拿剑,寒无见正把匕首插入长靴,影子掠进窗口,屋内盘旋一圈,落在顾影手腕。
顾影惊愕抬脸看向寒无见。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教过寒无见听取鸟类动作传音的秘语,“小主人到了”。
主人指代谢庭,小主人就只能是谢兰因。
兰因来了。几乎没有多考虑,寒无见丢掉了手里的匕首,后退了两步,转身可能就要跑掉,顾影向他伸手:“不要。”
寒无见只是把门关了,手放在门上,屏息,偏头飞快道:“你快走,我去引开他们。”
“不,你跟我一起走。”
“听我说,他们现在恐怕才到前门,你从后门出去,外面是大街,闹市,现在人很多,混入人群他们追不上你。他们目的是我,不会对我怎么样,如果被兰因发现我跟你在一起,他会杀了你,拜托你了,快走吧。”
顾影摇头,强硬拽住寒无见手腕:“他应该早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他不会让你好过的,他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羞辱你的机会。我是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我们一起走,我带你离开。”
顾影拉着寒无见往另一边跑,太阳没进云端,大地被阴影倾覆,他们还没靠近后门,木门被猛地踹翻,断木横飞,拿着锋利长矛的军士鱼贯而入,然后是手持劲弓的弓箭手,屋顶也有,团团围困,涂黑的箭簇齐齐对准了他们,箭上有毒。
将士恭敬让开一条道,谢兰因坐在太师椅上,一身金龙暗纹的束袖玄服,金簪束发,长腿交叠,一只手里玩弄着一只毒箭,另一只手撑着头,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在自己面前惊慌不住的二人。
第218章 叫给他听
刀剑一并对准了他们。寒无见隔着林立的剑刃看向谢兰因,谢兰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们,伸手拿过一旁的弓。
寒无见朝他走了两步,谢兰因弯弓搭箭,对准他,又对准顾影,往复游移,在他们二者之间,仿佛决意杀死一个。没有更多考虑,谢兰因就那么松手,箭矢射了出去。
寒无见迅速转身揽住顾影肩膀,顾影瞠目,那一箭直直刺入寒无见背部,寒无见身体一僵,和以往的伤痛都不同,更多的痛苦来自心底,好像谢兰因亲手把匕首扎进了他心口。
寒无见腿一软跪倒在地,顾影扶住他,把他抱进自己怀里,周围人动起来,声色动荡不清,寒无见的视野也模糊了,顾影好像在叫他的名字,但他最后的余光中,谢兰因转身离开,黑色兵器将他们围拢。
醒来时,寒无见发现自己已在牢房中,手脚都上了镣铐,背部被刺处的疼痛感几无,只有轻微的麻痹感。那可能不是伤人性命的武器,否则凭那个直入心口的部位,侥幸未死也应该血流不止才对。寒无见呆呆想着,心中泛起无奈的苦味。
狱卒走过来,抖着钥匙开门,把一鞭子甩到他跟前:“喂,起来。”
寒无见倒在地上,动了动锁链,他没有力气爬起来,狱卒啐了一口,让人把他从里面拖出来。
寒无见被强架着按到一张审讯桌上,桌面虫蛀得坑洼不平,满是暗色血渍,一只桌腿矮了一截,他趴上去,桌子摇晃不已。
狱卒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问旁边人:“要不要给他一盆水?他看起来要死不活的。”
“别弄死了。”一个审讯的打着哈欠道。
寒无见怔怔望着他,问:“顾影呢。”
“什么?”那个人问,问完笑了,“和你一起被抓回来的人?可能被打死了吧。”
“你说什么?”
寒无见挣扎着爬起来,又被一把摁回去。
“陛下说把他往死里打。”他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别人呢。给他上刑。”
狱卒道:“陛下说……”
“不弄死不就好了?陛下没说不给用刑,力气这么大,不用刑怎么开口?”
寒无见无力地握住桌沿,想慢慢把自己撑起来:“我犯了什么罪?”
“你与反贼谢辞同谋篡位。如今他逃窜无踪,你若识时务最好将他的踪迹供出,也好吃些苦头。”
“我不是他同谋。”寒无见道,“我,嗬,我要见兰因。我要见陛下。”
“陛下不会见你的。陛下待你不薄,你却伙同他的叔叔承认他弑父灭亲,天地不仁,你说说自己该当何罪?”
“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
“你除非瞎了,否则如何不肯认这以你为首写给陛下的檄文?”
“我没有写。不是我写的,是谢辞模仿我的字迹污蔑的,我要见陛下,他会相信我的,放开我。”
他挣扎着,被一拳砸到在地,地上满是混杂血腥的泥泞和积水,他翻滚半周,被拖起来踹倒,紧跟着好几个人上来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栅栏开了,持灯太监叫他们让开,狱卒们吓了一跳,赶紧堆起笑脸:“原来是夏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谁叫你们打他的。”夏知尖着嗓子从徒弟那里夺过灯,对着寒无见一晃,“还好仔细没伤着脸。陛下口谕,把寒无见带走。”
“是。”
寒无见被扶起来,他以为会直接去御书房,或者别的什么单人囚室,结果被推入一所华丽房间,解下镣铐,侍从上前不由分说开始为他宽衣,推他入池,沐浴,熏香,梳理长发,换上名贵又质地柔软的华服,玉冠挽发,淡描眉眼,让他看上去像个即将入朝觐见的新贵王爷。
寒无见浑浑噩噩装扮完毕,宫人弓腰提灯为他领路,他问:“顾影呢,跟我一起抓进来的人。”
没人说话,没人敢。
似乎无知无觉地,他到了一处宫殿前,门无声滑开,他抬脚进去,谢兰因站在殿内台阶上,手持带刺长鞭,顾影趴在地上,遍体鳞伤,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
寒无见进来,两个人都侧脸看他。与一身金贵截然相反的,是他神情的深深黯然。
谢兰因偏头打量寒无见,像是感到很满意。他丢下血淋的长鞭,抽出自己的玄黑佩剑,掷到寒无见脚边,昂首:“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他,他死了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寒无见用左手捡起剑,走到谢兰因跟前,把剑插了回去,低头:“他救了我,我们什么都没有。放过他吧,放了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什么都没有?”谢兰因装出非常疑惑不解的模样,“可是我就喜欢赶尽杀绝啊。你第一天认识我?还是说,你今天终于看清我的本来面目了,是不是让你觉得面目可憎了?”
疲惫感涌上心头,寒无见道:“真的什么都没有。有的话我早就走了。”
“你难道没有走?你跟他躲了这么久,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啊,这天下包括漠北以北都是我的,”他伸开手臂,大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去哪里我都能把你抓回来,对不对?”
“我没想走,”寒无见看着他这幅颇自以为是的模样,一阵酸涩。是谢兰因自己把他送给了谢辞,也许兰因只是想借此拖延,完全无可奈何,想后面终究会把他夺回来的,但他还是€€€€。可能因此,兰因误会他心灰意冷便跟谢辞同流合污,结局又想同顾影远走高飞。
“我没有想过要走。”寒无见重复道,“我也没有什么……承认你的檄文。”他费劲解释,“谢辞把我抓了,他,逼我,但是我没有……”
“然后他救了你,”谢兰因指着顾影道,“你感激涕零,就跟着他走了。”
“我在外面养伤。”寒无见道,“而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也许只要你一句话,”寒无见慢慢湿了眼眶,“只要你一句话,我去还是留都只凭你这句。”
他在说谢兰因把他送给谢辞的事,顾影知道他这是要为谢兰因委曲求全了,高声阻止:“阿见€€€€”
听见这一声,谢兰因火上心头,一脚踹开顾影:“滚开,废物东西,你以为你在喊谁,你要不要对着镜子好好看看自己这张脸,你这副鬼样子,如果不是因为长了这样一张脸,不是因为跟我一模一样,他会看你一眼吗?!啊,”他踩上顾影的脸,脚尖用力辗动,眼神阴冷,“你这个怪物,哑巴,痴心妄想的废物,一个替代品,也配觊觎我的东西,你就应该一辈子活在阴影里,一条没人要的狗,永远在面具下过活,见不得人的孽种,你凭什么跟我抢?”
“够了!”寒无见叫道,然后对着谢兰因直直跪了下去,重重俯身,“求你,我求你了,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别再继续折磨下去了。”
“你在说什么?”谢兰因扯了下嘴角,“放过我自己,哈哈,你说什么,笑死了,”
他抽出长剑对准顾影,被寒无见握住了锋利的剑刃止住,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顾影脸上。
顾影抬眼,虚弱地看向寒无见。寒无见红着眼眶道:“今天你要杀他,我跟他一起死。”
谢兰因道:“你再说一遍。”
寒无见不再说,只是通红着一双眼看他。
谢兰因松开剑柄,染血的剑掉落在地,哐当一声,谢兰因大声笑起来,笑容可怖,连连后退:“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说要跟他一起去死,你居然要跟他一起死,哈哈哈哈哈。”
寒无见跪在地上,垂着微微发颤的双手,鲜血顺着指尖淌下。“别笑了,”笑得他心好痛。
谢兰因扼住了寒无见的喉咙,把他压在墙壁上:“那你去死吧,你去死啊,我这就赐死你,你觉得好不好,分别赐死你们,你们死也不会在一起,你觉得怎么样?”
“寒,寒大人,”顾影咬牙艰难爬起来,从后拽开谢兰因,谢兰因想把寒无见拉回来,情急之下被顾影一脚踹下台阶。
谢兰因其实掐的并不用力,寒无见叫了声“兰因”,被顾影拉住手:“他疯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谢兰因摔向桌椅,把桌子都砸做了两半,他擦去唇角的血渍,大吼:“你们两个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大殿!”
侍卫闻言而入,顾影瞥了癫狂的谢兰因一眼,转身定定望着寒无见,执起他的手,道:“还是那句话,我的命是你的,只要你想走,我就会带你离开。”
寒无见冲他微弱地笑了笑,把手抽离了,“如果我想走,随时可以自己走。”
他转身走向了谢兰因,擦身而过时道:“放了他吧,我真的很累了。”
谢兰因下令把顾影拖出去,“就让他跪在门口,直到他认错为止。”
顾影偏头:“如果我有错,你又算什么?”
“我没错。天子不会出错,”谢兰因冷道,“我有罪。我的东西就是用烂了毁了也不留给你。”
他恶狠狠补充完,猝不及防搂住寒无见的腰,将他一整个打横抱了起来,抱入重重帷幕。
“你要做什么,你放开他!”顾影想往里闯,门被无情合上。
谢兰因把寒无见扔上床,捡起剑一点点挑开他的腰封,欺身上来。
望着寒无见死水一般的眼眸,谢兰因手指捏住他的下颌,抬起,低沉嗓音:“他就在外面,叫给他听。”
第219章 骤雨
一夜疾风骤雨。
侍女小跑过来拉窗,被李静止住了:“罢了,雨一阵也就过去了,钦天监不是说明个还是大太阳吗?你关上了反而闷热得慌。”
“您这不是热得,是心慌。”侍女掩嘴偷笑,又劝她,“陛下今夜不是说不来了吗,您这边窗口守着,何必呢。”
谢兰因曾经也有好几次说事物繁忙不便过来,但晚些时候还是过来了。每每她自窗口瞧见梅林小路上一串灯火向这边游来,都感到内心充塞的巨大欢喜。
“我哪里,”她露出小女儿情态,“我只是研究女红罢了。”
“美人的鸳鸯绣的真好,陛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但是您千万别熬久了,仔细伤眼睛。”
李静点点头,望着手中的锦帕,想到陛下,她微微笑了,心中却感到一阵奇怪的担忧,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只当是时令的变化所致。
雨珠弹跳迸裂溅在窗上,湿了好大一块阴影。寒无见的脚分开踩在一团锦缎上,也可能是谢兰因下半身的衣物堆在那里,谢兰因上半身还是衣冠楚楚的,只是额头细密的汗珠暴露了他在情事中的急躁挺进;寒无见则衣衫不整地仰躺在他身下,整个人已经肉眼可见地被薄汗打湿了,如同水里捞出的一般,衣裳薄片贴在大腿跟部,被谢兰因用手掌推开,握住他一截滑腻小腿,拖向自己,突然的激颤令寒无见无法克制地发出/口申/口今/,像是身下被咬了一口,痉挛,绞紧,身体里腾起的暗火让他想要蜷缩,又被谢兰因强行按在身下,卡死,忍不住地夹紧,痛楚和欲望各踞一半,令他身心都倍感不堪。
又一次高峰攀过,灯烛都要烧尽了,谢兰因俯身埋在寒无见脖颈发间喘气,舔他脖颈突出的薄筋,又去抚弄他的胸前,用嘴唇和牙齿。
寒无见忍受着谢兰因的粗暴带来的巨大疼痛,神志不清地搂住谢兰因,仰头,喘息,推拒又迎合,不知天地为何,唯有不能叫出声的念头像条毒蛇一样盘踞在他脑海中倍感清晰。
寒无见的压抑与克制,只换来谢兰因更加放肆野蛮的对待。床架摇晃作响,寒无见本能地抓紧垫在身下早被液渍浸湿的薄被,另一只手按在谢兰因肩颈,才发现那里也是汗淋淋一片,灯烛暗了,他们的影子在地上纠缠不堪,两个人在暗影中继续狠狠缠绵,像是在洞穴里一般。
雨都快要停歇了,谢兰因把寒无见翻过去,仔细咬他的耳根,吻他背上的伤痕,一言不发。
寒无见胸膛起伏。谢兰因的脸贴在他的背上,结实手臂环紧他紧窄的腰腹,又冰又热,谢兰因手指每一寸向下的掠夺都像烫到一样。
寒无见喘息着收缩小腹,阖着眼摸索谢兰因的手指,暗哑着开口,“我,我好累。兰因,你射给我的那一箭,很疼。怎么也忘不掉。”他头抵着枕头,睁开眼,眼底一片潋滟的红,红得扎眼,除开情欲就都是伤悲,“你要杀我。”寒无见把脸埋进枕头里哭了。
他一个大男人,纵使屈居人下横遭侮辱,也没有哭的如此难堪的地步,床上的疼痛一声未叫,因为一句悬而未决的“你想杀我”,第一次哭的如此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