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第154章

“为什么,这不是你之前很爱吃的东西吗,”谢兰因问他,“还有戏,你想不想看戏,想的话你就把这个吃了,都是我亲身试过毒的,来,听话,张嘴,”

寒无见木讷寡言,垂着眼睛,不看桌上的鱼肉珍馐。

“好吧,”谢兰因扔下筷子,淡然道,“一定是这些下人的错。你不爱吃过去的东西了,一定是厨子的问题,他做的不好吃,来人,谁做的,寒公子不爱吃,谁做的菜就把谁的手剁了,拿去喂狗。”

寒无见抬眼看他,谢兰因想冲他笑,寒无见捡起筷子开始吃饭,他吃的很快,很费力,好像这不是吃饭,是在受刑。谢兰因护在他身边,一度怕他噎着,自己说了什么,他似乎也全然不记得了,也不在意。

谢兰因朝外一挥手,君言作儿戏一般:“收回刚刚的命令,赏,都赏。”

在一片跪谢声中,寒无见放下碗筷,捂住嘴,然后离席,拖着重重的铁链跑到窗边的木桶边剧烈呕吐起来。

谢兰因走过去,寒无见漱了口,接过侍女的手帕,谢兰因朝他伸出手,问:“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宣个太医过来瞧瞧?”

寒无见看也没看他一眼,扶墙绕过去了。

谢兰因想说什么,忍住了,有些神经质地点点头,“好的,好吧,我又叫你厌倦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你会明白的,你睡吧,我改天再来看你,我回去了,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

他转身,抬手捂住额头,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但仍然在许多人要扶他之前自己站稳了。

“陛下,”宫人捧着斗篷道,“保重龙体。”

谢兰因什么也没回,出去了,斗篷也没披。寒无见朝门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只有空洞嘈杂的声音,纷乱,冷风趁隙钻进来。

次日,寒无见刚起床,侍女替他梳头发,他仍然寡言少语,突然一声喊,两个小孩儿闯了进来,打打闹闹,嬉笑快活,望见他,又快速站作一排,规规矩矩给他行礼:“舅舅好。”

寒无见望着这两个孩子,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是一个打扮得略为朴素的女人走了进来,亲昵地唤他:“阿见。”是他第二个姐姐。

寒无见站起来,好不容易露出笑颜:“阿姐。”

寒悦心疼地看着他,想拍拍他的肩膀,最后还是颇为约束地作罢:“你这,都瘦了一圈了。要好好吃饭呀,这,姐姐都快认不出你来了,”姐弟长时间未见,她有些尴尬,赶紧招呼自己一双儿女,“快快开,给你们三舅舅请安。你三舅舅得的是圣宠,长年累月住在宫里,你们好容易见得,这是你们的福分。”

两个孩子都穿的素白袄子,一看就是仍在丧期,仍然无法掩饰他们的可爱。男孩儿嘀咕:“明明已经请过了,是母亲来的慢。”姐姐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敢说话了,于是两个人又请一遍安。

寒无见冲他们笑笑,让他们出去玩了,自己和姐姐说话。

毕竟是家里最和气好说话的弟弟,寒悦很快熟络起来,先是惯常抱怨了一通自己的丈夫,又说起他为官哪里如何受阻,怎样宠妾灭妻,云云。

寒无见适当捡起一个话头,问起自己外甥和外甥女的年庚,顺其自然地把话题调转向了自己希望的方向,问她有没有回娘家,来宫里见了景行没。

寒悦道:“阿见啊,不是姐姐说,这景行虽然是本家的,但是我们,双双和小钰,也是你亲外甥啊,你不能总是只想着景行,也得在陛下面前多为我们娘俩,为你姐夫说道说道啊,你现在又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他……”

寒无见打断她:“阿姐,你刚刚不是还在说姐夫人不好吗?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就跟他和离吧,我手头还有一些钱和地产,本来想留给景行的,你要就拿过去吧,都在二哥那里。至于孩子,我再想想办法。”

“我哪敢问他要啊,我那是,”她抿了抿唇,拍了寒无见一下,“傻弟弟,你把钱给我,你怎么办……哦,你当然是跟陛下过了,你看看,陛下多宠你啊,你现在就是贵人。陛下为了你还要大封我们呢,虽然大多数人都不领情……”

通过她,寒无见大概了解了一些事,谢兰因这恐怕也是补偿之举了。让寒氏的人来见自己,他也是煞费苦心,虽然只有这一个姐姐过来,其他人应当还是敌对状态。

寒无见浅浅问了几句,寒悦说着说着拿起手帕揩起眼睛:“哎哟,你不在这些日子,母亲眼睛都快哭瞎了。她想你,但是不敢说,还要给父亲守寡……你别说,我当然也是向着父亲的,可是,可是陛下是明君啊,身为大魏的子民,我们当然是要忠诚于陛下,父亲常年不是这样教我们的吗?再说了,我已经嫁出去了,俗话说得好,而且你姐夫也得……算了,你大姐姐不肯来,她忙着替她两个女儿择好夫婿呢。我主要是惦记你,他们都不把你当家里人,就你这个二姐姐还想着要疼你。而且,这是陛下的命令啊,他说你不开心,想着见着我可能就好些,我有什么法子呢……”

寒无见安慰着自己姐姐,心猿意马了一番,想让她帮自己带几封家书回去。寒悦装作难为情的样子接过书信,道:“你那地产……”

“是给您的。”

见寒无见毫无怨言,她道:“你也别怨姐姐市侩庸俗了,姐姐心底是愿意你好着的。”

“当然了,”寒无见帮她扶了一下头上欲坠的银簪,笑了,他的笑容也是惨淡薄弱的,但他们在此刻真切地拉近了距离。

“说实话,阿姐,你还能来看我,我心里真的很高兴。无论如何,您都是阿见的亲人,也希望您千万别忘记这点。”

第242章 逃跑

寒悦离开了,寒无见望着她的背影消失门外,看了看脚上的铁链,攥紧手里方才取下的她的银簪。

夏知劝了半天了,寒景行仍然怒气冲冲,把该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宫人根本不及捡。

他道:“凭什么不许我出去!你们是什么人,我不想留在这里,我要见我叔父!”

“您好好呆着吧,”夏知蹲在地上捡他扔的笔,“奴才跟您道个心底话,好好呆着,该吃该喝,未来有您好日子呢。”

寒景行怒瞪他一眼:“你不过是个奴才,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你起来,我有话问你,”

他把夏知拽起来,挥手想让其他人出去,另一个掌事太监过来了,传话道:“陛下让寒小公子过去。”

寒景行收敛怒容,道:“我不去。”

“啊?”夏知一下子愣住,“您要抗旨?”

寒景行板着脸道:“说我病了,无意冲撞圣驾。”

夏知发现寒景行这副德行,蛮有几分谢兰因的味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当你憎恨一个人的时候,本身也在不知不觉成为他?

夏知本身也要去复旨,劝道:“哎哟,这,还是去吧,您刚刚不是还不满被陛下关在这里的吗?而且,说不定这次陛下找您正是有要事相商,指不定还有您叔父。”

寒景行觉得他说的有理,仔细平复了一番内心,起身过去了。

谢兰因正在和人相商要事,晚膳已经推了许久了,在用膳之前,他把过继的事抬上明面,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总算明白这一整天都风轻云淡的皇帝在打什么样疾风暴雨的算盘。

“朕当然会参考各位爱卿的意见,事实上这也是我近日重开内阁的原因之一,昔日的元老们我想也是时候衣锦还乡了,至于空出来的位置,我已经在同尚书大人相商,当然,诸位大人也可举荐,朕努力沿袭先祖们用人唯贤的德行,不令诸位失望。”

平素癫疯惯了的皇帝难得也有举止大方、言行从容有教养的一天,站着的人都小心左右互看一眼,没人说话。谢兰因留他们一同用膳,最后还是没人敢真留下,说了几句恭维话下去了。

外面台阶还是湿的,伺候药膳的太监踩着碎落叶再次把药端进来,谢兰因望着漆黑的药汁,端起一饮而尽,罢了问人:“那边怎么样了?”

当陛下问起“那边”,聪明人都知道他在指代哪里,于是一个聪明人道:“回陛下,那位刚刚今天似乎气色好许多了,太医请过脉,难得用了些东西,还同人说话了,问起€€€€”

“问起什么?”

“问起了您。”

“问我什么?”

“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谢兰因笑了,站起来,饭也不吃了,“回寝宫用膳。”

寒无见的心总算不会是铁块做的,纵然是铁也会为他而化的,这不对吗?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谢兰因看着空荡荡的宫殿,走过整整齐齐跪在一侧瑟瑟发抖的宫人,弯腰捡起地上被撬开的铁链,脸色迅速冷却下来。

“追回来。”谢兰因一字一句,手中的铁链差点让他捏得变形,“你们的命都在他身上。”

有人走过来,寒无见扶了一下头上的帽子,冷不防被撞了一下,对方是个管事公公,呵斥他:“狗眼看着的,真是的。”

寒无见恭谦道歉,等他离去,再虚弱地扶住墙壁,躲到一处矮树后,坐下来,忍住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也许是因为刚刚用簪子撬断铁链,偷走一套内侍后翻墙动了太多真气,现在整个身体都跟要散架了一样。

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走两步只觉得腿脚发软,他得赶在天色彻底看不见前从密道出宫,也许还能租借到马车之类,再晚些可能就封城了。

好容易走到一条四方通达的宫道,他耳畔听得有脚步匆匆的宫人议论:“……听说了吗,陛下忽然下令把寒小公子抓起来了,不知又怎得出了事。”

“不会是要下令处死吧?不是有消息说要赶尽杀绝吗?”

“谁知道呢,赶紧走吧。”

“……”

寒无见脸色苍白,停驻脚步,头昏眼花地靠在宫墙上,第一次觉得这副身体是如此无助,虚弱无力,视力模糊,连记忆都逐步褪色……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

一个黑点在他头顶一小片天空盘旋,最后拍打着翅膀落在他肩头,看着他昏昏欲睡的模样,尝试用自己的喙衔起他一抹滑进脖颈间的头发。

寒无见被它蹭得痒痒的,用手指搓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脑袋,“小家伙,你怎么找到我的?你主人还好吗?”

影子在他手指下歪了歪脑袋,轻巧地跃到他伸过来的一只臂膀上,灰黑的眼珠打量他。

“谢谢你,虽然你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抱歉,我忘记你主人怎么教我的了,我最近很难受,开始忘记很多东西了。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很失败。你要走了吗?”

影子低头啄出陷在羽毛里的哨子,想叼进寒无见手心,寒无见才看到那里有一根细弱的绳子系着。

“不用了,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他,我还有点事必须去处理一下。”寒无见拒绝道。

他想往回走,这就是彻底放弃去密道的打算,影子扑簌簌跟着他,叼住他肩膀衣服想把他往另一边拽,寒无见想阻止他:“在走之前我要去找找景行,我不放心他在这里。”

影子飞起来,站上墙,往前跃两步,又腾起翅膀。寒无见道:“你能帮我找到他吗?他同我很相似。”话出口他又察觉到自己的荒谬,鸟类也许会通灵,但并不一定能完全听懂。

但影子还是往前飞去,而且充分考虑到了寒无见的行进路线,选择了可供他通过的道路。寒无见忍着疼痛费力跟上去。

寒无见觉着周边有些眼熟,似乎确实曾是景行入宫住的那边。不及细想,一支箭射落了正低空滑行的影子,影子挣扎了一下,断线一般跌在泥地里,抽搐起来。

寒无见想跑过去一把被人摁倒,他没有任何防备,眼里只有台阶上正收弓的谢兰因,他穿着玄色厚斗篷,他的游隼落在他肩头,眸子灰冷;寒无见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下一刻就被人摁进了冰冷的泥泞里。

第243章 尤其是你

寒景行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他抓来一人问:“陛下怎么还没到,不是他传唤的我么,真是贵人多忘事。”他在这儿已经快三个时辰了,谢兰因是遇刺了吗?

他不耐烦,那些宫人也都不敢得罪他,尽管他也是受命被人看守,但不意味着他身份就不重要了。宫人匆忙道:“陛下,这,我们,奴才不知啊。不过听说很快,陛下先回寝宫了,估计是,临时有什么事吧。您稍安勿躁,再等等,陛下很快就来了。他召您,肯定是有急事您说不是。”

寒景行也猜到他去找自己叔父了,心下有些着急,索性直接问他:“我问你,传闻他把我叔父囚在他寝宫了,这是真的吗?”

对方为难道:“害,您这是,奴才以为您知道呢。”他颇为闪烁其词。

寒景行站起来,又坐下,心神不宁的模样,“那传言都是真的了。”

“什么?”

“经历了那样的事,他居然还……我要见我叔父,都让开。”他终于还是站起来,门口只站了两个姿势僵硬的守卫,其余都是宫人,一没看住他,他飞快就跑了出去。

谢兰因揪着寒无见扔进房间里,大门合上,烛火因为冷风激颤了一瞬,又恢复缓慢的灼烧。

寒无见摔到地上,想爬起来,又被其他人按住。

“这么多次了你真是一点也没学乖。”谢兰因蹲在他面前,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他脸上的泥泞,抬起他下颌,阴鸷着脸,“我允许你离开了吗?”

“你曾经,你曾经说好的,让我离开,”寒无见忍住身体不在重压下打抖,“是你自己,呃……”

“你算什么东西?只有我叫你滚开,你才能滚。我没叫你滚,你就一步也别想离开。一步也别想。”谢兰因恶狠狠地命令旁人,“去,去拿玄铁,把他锁起来,锁在床上,缩短铁链距离,不许他下床,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一个床奴,所有人都不许跟他说话,也不准给他求情,都听清楚了吗!”

宫人暗哑着声音服从命令,陆续退出去,把门拉紧。

寒无见从地上爬起来,被谢兰因一把揪住头发狠狠按到短阶上,寒无见头被撞了一下,顿时头晕眼花。

“你居然想跑?你以为你凭什么离开我,就凭你这样一个废物,你跑的出这道门吗?”谢兰因把他拽起来,又推回地面,寒无见微弱地反抗了一下,被谢兰因用脚尖抵住腹部,软软踩了一下,“你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你居然还敢跑?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外面接应你,你们不会还有什么可笑的私奔计划吧?宁愿穿下贱人的衣服,也不愿意试一试我给你准备好的婚服,我就应该把你们通通扔去水牢受酷刑,尤其是你……”

寒无见确实已经非常力不从心了,他趴伏在地上,手无助地想抓住什么东西,体力的迅速流失也造成了视力的短促,他低头隔着头发看自己张开的手指,尝试把它握紧,谢兰因一脚踩过来,用兽皮靴尖粗暴地抬起寒无见的下颌。

寒无见漆黑的瞳眸望着他,像是望着一团虚无缥缈的雾气。

谢兰因讨厌极了他这样的注视,好像他看不见自己,仿佛这些根本都不值一提。谢兰因厌恶地收回脚,把靴子重重踩回地毯上,蹲下来,骤然掐住寒无见的脖子,拖拽向自己,弓起身子注视他,遂而冷漠地吻了上去。

毫无防备的寒无见被吻得一哆嗦,睁大眼睛,谢兰因掐着他的手指放松,变成用力的揉抚,粗糙地加深吻的力度,暴力地得寸进尺,寒无见被吻得连连后退,最后抵住墙壁,谢兰因松开几近窒息的他,抱住他的腰重重往上一抬,撕开他的衣服就挤进了他的腿间。

寒无见短促地呼吸一声,喘息又临时中断,加入了谢兰因的粗喘,“夹紧,”谢兰因半是威胁半在命令,“我迟早杀了你,”然后是一些不入流的脏话。寒无见不得已揽住了他汗涔涔的臂膀。角落的暖炉烧得太暖和了。寒无见极其微弱地小声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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