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眼神凛冽的顾影道:“夏知跟我说了,你可以带走寒无见,现在他是你的了。”
她转向寒无见,低声:“无见,我原本以为你远远活不到今天的。看来你总是会超乎我的预料。你说的话,可以。希望你不要反悔,毕竟景行可是一直在我这边,如果你不给他点东西,在这样萧瑟的时代里,他如何保障自己的安全呢。我们回见。”
侍卫松开寒无见,扶他起来,顾影快步走过来把寒无见拉进怀里,寒无见回头看了一眼谢池,后者淡漠的眼神在缓慢变化的光影里显得有些微妙。
陈相因问谢池:“真要放他走?那皇印€€€€”
“他和谢兰因想彻底离开就得把皇印双手奉上,谢兰因就应该会料到这种事。”看着寒无见和顾影走到马匹前,她的神情忽然变得高深莫测,“再说了,其实那都不算些什么。没有皇印人一样可以当皇帝,在这种乱世,想要什么去抢就行,还管谁是谁的东西吗?”
陈相因反应慢了一拍,谢池抬了一下手,几只箭就那么放了出去,寒无见用力推了顾影一下,一支箭贯穿了他的腹部。
顾影躲开了致命箭,但被射中脚踝,他反应十分迅速,几乎是瞬间把箭拔了出来,血流如注,他丝毫不顾,砍断寒无见腹部的箭杆将他带上马,用力夹马肚带着他跑了出去。
谢池也有些体力不支,她抓住陈相因的胳膊:“去,把他抓回来。不能叫他回去,我不是不相信无见,我只是以防万一。”
陈相因道了声好,快速上马带人追出去了。
马蹄震荡尘土,马腿都跑折了,两个人会狠狠摔到地上,顾影挣扎着向寒无见爬去,把他抱在怀里,寒无见用手握着腹部的半截箭杆,那里被血浸红,痛得他浑身发抖。
他抓住顾影肩部衣料,含着血艰难道:“小影,兰因,不要告诉兰因,不要跟他说我死了,咳咳,答应我,好不好,答应我。”
顾影给他喂服药丸,把他的手反复拿开,不许他拔腹部那枝箭,摇着头,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我不要,我不跟他说,你自己跟他说。你不会死的,先不要取箭,不要碰它,不要。”
寒无见伸手帮他擦掉脸上的尘渍和眼泪,“可是我疼得紧,把它取掉。”
“你会流血而死的。”顾影把他抱紧,“我不要你死。你好容易才活下去,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本来,我本来就快死了,我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寒无见咳嗽起来,“不要告诉兰因,如果我死了,不要跟他说。他会……会难受……”
寒无见一咳嗽,血涌得更快了,顾影的手捂在他腹部,温热的血打湿他的掌心,让他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可是我也很难受,”顾影抑制着无法言语的悲伤,落泪不止,“我好难过,我爱你,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对不起……”
寒无见越来越虚弱了,他们在荒郊野外,一户人家也没有,追兵很快就要上来了,寒无见推顾影走,顾影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抱他更紧,在他眉心落下一吻,似乎要履行自己跟他一起死的承诺。
不是追兵。
一辆马车停下来,王熙宣掀开帘子,纳闷地看着这抱在一起的伤痕累累的俩人,“那个,喂,你们干啥呢?”
谢兰因找了大部分的地方,没有找到寒无见。他的心冷了一半,手心却是汗渍。
夏知在骗他。不然就是无见被其他人带走了。
这不难猜。果然,不多久,谢池派人来找他了。
王熙宣简直觉得震惊。这个人不是谢兰因陛下,居然是那个侍卫顾什么。
这八卦要跟吕韦说过去,也得惊倒一片人。
幸好王熙宣这边逃跑时候把家眷厨子和府医都稍上了,不然寒无见根本没得救。
帮寒无见处理完伤口,大夫顺便帮顾影处理了一下脚上的箭伤。方才帮寒无见拔箭时候,抱着他的顾影的表情心疼得就好像箭在他身上一样,轮到他自己就清干净伤口撒点药草草包扎了一下。
王熙宣纳罕地看着他们,顾统领就算伤成这样也是很有男人气概,毫不喊疼,但是在寒无见面前愣是……显得铁汉柔情。抓着寒无见的手不放开。
王熙宣懂了。他也喜欢寒无见,这下谁能分得清他跟谢兰因?
要出城门,他们果然被拦下了,王熙宣把自己老子都搬出来了,仍然不被叫过。
有人过来了。是陈相因。
顾影很警惕地拔出剑,她瞥了他一眼,径直掀开帘子,一眼看到了仍在重伤昏迷的寒无见。
陈相因毫无情绪道:“回去告诉公主,寒无见已死。不必再追了。”
顾影盯着她的侧脸,直到她放下了帘子。
一只苍鹰盘旋在宫墙之上,谢兰因按规定的时间到了他们约定的校场。
陈相因正在喂鹰,看了他一眼,面具,白发,似乎已然不同过去。她挑眉,放飞了手里的影子。
谢兰因对着她走过来:“现在应该称呼你为什么,孤女阮媛,暗卫陈相因,还是十二公主谢不央?”
“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仇恨,要在今天做个了结。”
陈相因拔出两把剑,丢给了他一把,谢兰因稳稳接住,道:“你是个女人,我很敬佩你能走到今天。”
“到不用因为这点敬佩我。”陈相因抬剑起式,“你要能活着走下去,才能见到寒无见。”
“知道了。”谢兰因摘下面具,满头银发被风吹起,“我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对你手下留情的。”
两剑相交,铿锵有力,刃口磨出火花,一招一式你来我往都是死招,互不相让。陈相因习武起步很晚,胜在后天勤加练习,谢兰因体格和力气更胜一筹,但后天远远没有那么刻意修练武艺,加上试药元气大伤,两个人打了几十回合没有决下胜负。
一阵大风起,两人再次长剑相击,剑身剧烈震颤过后,谢兰因的剑断掉了。
“太刚强的坏处。”陈相因收手了,“我有一个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陈相因把剑插回去,夹杂剑回鞘的声音,她道:“林琅。不是我杀的。好了,结束了,你可以去见寒无见了。但是还有一个条件,我想不需要我再重复吧?”她笑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你想要就拿去吧,”谢兰因把皇印掏出来,非常随便地扔到了她脚下,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别了,代我向姑姑问好。”
寒无见还在昏迷,他之前醒了一会儿,服了点药,很快又躺下了。
顾影出来见谢兰因,两个人身上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只是一个白发,一个黑发。
顾影也没有问他怎么回事,似乎通过这一眼便能清楚所有。谢兰因同样不问,他们的对话向来拘束,如今也只是夹杂了一个寒无见。
“在里面。”顾影擦了擦脸上的灰尘,道,“他还睡着。他受了重伤,命是保住了,但是大夫说他内里衰竭得很厉害,恐怕要养很久。他似乎在失忆。”
谢兰因“嗯”了一声,但仍然没有进去。
顾影却催促他:“进去吧,看看他,照顾好他。他……一直很牵挂你,尤其是在受伤的,他完全在想你该怎么办。至于我,他活下来,我就很满意了。”
谢兰因进去了。顾影扶着窗,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再忍不住,眼圈红了,只得用手蜷在嘴前,以防自己哭出声。
谢兰因走到寒无见身边,在他身边坐下,这一刻仿佛经过太久太久的跋涉,他已经精疲力尽,终于到了他跟前。
寒无见唇是毫无血色的白,整个人消瘦,脆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消散。他虚弱地睁开眼睛,看着谢兰因,轻轻喘息,似乎想要开口说话。
谢兰因凑近,听见寒无见问他:“陛下,现在您还孤独吗。”
谢兰因弯唇想笑,却险些落下泪来:“有你在就不会。”
寒无见看见他,似乎感到些许安心,重新睡过去了。谢兰因俯身吻了吻他的手心,在他床边趴下了,守着他蜷缩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寒无见提出要给景行,意思是不直接给景行,给景行也就是让二哥介入,公主明显不太愿意,而且害怕放寒无见出去(谢兰因不怕但是她怕,虽然他们都了解寒无见不会。但是公主更会以防万一)。所以她干脆杀了寒无见灭口,说现在都乱世了,管什么是谁的东西,想要就去直接抢。皇印也破罐破摔不要了,当初谢兰因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上位的。总之意识到不能利益最大化,那就防止可能的最大损失。
寒无见之所以会突然这么问谢兰因还喊他陛下,象征他记忆混乱且开始倒退,也说明他心里一直记得谢兰因之前跟他说的自己很孤独的话,当时寒以“谁都会孤独的”作拒绝,现在他重新回答了。
大结局我修理一下晚上发,说今天完结就是今天完结,大雪,注意防寒保暖哦
第281章 [结局]归途
公主死了,我没去见她最后一面。公主很好,就是有时候过于疯狂。他们以为我喜欢公主,就像她手底下大部分的男人那样,尽管在知道我是女人之后,也没对这点有多少改观。
我确实挺喜欢公主,但和情爱不能归一码,她是我的老师,虽然有很多事我不能苟同。比如利用男人这一点,不过我现在又觉得,把利用这种事当成锦上添花,而不是主要手段,也不失为一种独特的乐趣。
苏殊刚开始不是很能理解我,如果哪天她当皇帝,她一定首先扩张六宫,杀掉仇恨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放走谢兰因,因为我喜欢寒无见?哈,你为什么那么想?
她耸耸肩,我瞎说的。
杀掉该杀的人而是曾经仇恨的,这对我来说不得不算是个进步。毕竟我现在根基不稳,谁能想到一个孤女也能有一天坐上这个位置呢,坐上之后才不免对谢兰因产生些许同情,接受皇帝的荣耀同时意味着被它束缚手脚,不能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也许也是公主早料到的事吧?她很要强,给谢兰因的药她同时也在服用,我知道劝她没用,只能送她离去。她是我在朝政上的老师,而寒无见是我在用兵上的老师,这才是我没有杀他的原因,他还救过我,也许他忘了,就这么简单。
没什么好纠结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阮媛了,我想要的东西目前才走第一步,有那么多事情亟待处理,尤其是那个眼高手低的夏知。
我的幕僚也以为先除掉夏知比较好,但是现在恐怕不行。李容清问为什么?
他现在是非常少数私底下能单独来问我为什么的人。
其他的人,比如说苏殊,已经开始离我远去的,这完全是不自觉的。
也许这就是权利带来的孤独吧,不过说到底,人生就是一个逐步失去的过程,任何人到了最后都要独自走下去,谁都不例外。
我给李容清简单分析了利弊,我需要一个很熟悉宫中事物、又没什么实质地位的宦官来暂时辅助总理事物,这样日后处理起来也方便些。
李容清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有点漫不经心,一直有意无意地瞥我头上的珠花。
我干脆在他开口之前告诉他,这是公主生前送的。你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我的衣服有问题?
他恭敬知礼又严谨十分道,没有,陛下仪态端庄,微臣敬慕。
好看吗。我抱着胳膊问他。我第一次穿这种裙子,是不是有点短?
好看。他道。但是他看都没敢看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耳朵红了,但是那副板正固执的模样还在端着。于是我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在他耳畔笑道,爱卿也是。
卷十[尾声]:归途
大魏在经过长达一年的分崩离析之后终于迎来新的皇帝登基,只是这次不同以往的是,这是一位女帝。作为大魏自古以来第一位女性皇帝,她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在有关她的浩如烟海的著述中,她的面目也是难以捉摸的。有人怀疑她身为皇室公主的正统性,说她不过是尼姑庵里一个见机行事的乡野孤女;有人怀疑她是之前曾一度权势滔天的安平公主的私生女,为了应对大魏帝台上百年难得一见的真凤显象的神迹,把她推了出来。而所谓帝台真龙或者真凤现形以应验天子女帝的传说,说到底不过都是政治的把戏罢了。
有关她的来处始终是个未解的谜团,但是她的行迹却实实在在于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整合朝野,重新订立南周合约,增开关市,互通商贾,在前武帝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女子科举,开设武举,大幅削藩后复原军队,扩大农耕范围并降低税收,未来长达三十年的时间没有上调过一次,在位期间也再没有过任何大规模战役。结束了上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后,女帝开启了大魏历史上著名的天铭盛世。
“走一走看一看啊,国师算命,算准了真龙算准了女帝,算一卦不亏算一卦实惠,算不准不要钱诶这位公子看一看……呃,是你啊?”瞎子摇着扇子笑。
“我们是不是见过?”寒无见蹲下来问他。
现在大街上都是算命的神棍,而且都不出意料地打着国师的旗号,寒无见只是随便逛逛,看到一个人感觉有点眼熟,于是干脆蹲下来。
“我记得你。”寒无见道。
瞎子心说你当然认识我了,我前几天还给你把脉呢,要不是龙大力回宫述职去了,还把他长空一起带走了,他也不会无聊到出来摆摊算命。
瞎子刚想问寒无见他身体怎么样了,结果寒无见道:“我记得你,你之前给我算过命,可惜我看过红楼梦了。你现在还是不够钱吃饭吗?”
瞎子想说什么,笑了,道:“托公子鸿福,现在干啥都吃的饱。你呢,最近怎么样?”
寒无见没有来得及回答,一个人走到他旁边,柔声问他:“怎么往这边来了,给你买了点吃的,现在吃吗,还是回去吃?”
瞎子跟他打招呼:“这两天好吗,谢公子。”
寒无见顿了一下:“你们认识?啊,不好意思,”他拍了脑子一下,“对不起,这两天忘事有点太严重了,抱歉。”
“这不算什么。”瞎子问谢兰因,“怎么样,他的伤也快好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了。”谢兰因道,“还有一些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