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犯错的是他,但是先离开的也是他,最后苏宴只能抓住他的衣袖,与他说:“我不会走,永远都不会。”
苏宴一直都是一个一根筋的人,当时的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放开秦予洲,也无法想象离开秦予洲的生活。
但是慢慢地,他越来越不会说“永远”这个字眼,甚至开始期待一个契机,一个让他彻底放弃秦予洲的契机。他做不到自我割舍,却期待有那么一天,会发生让他不得不割舍的事情,哪怕那件事会让他痛彻骨髓。
终于他等到了,他以爱上秦予洲的原因,也成了他放弃秦予洲的因果。
以前的苏宴恐怕都不知道,他一次次跟秦予洲承诺不会离开,是在一次又一次给了秦予洲肆无忌惮的筹码,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做了什么,苏宴总会原谅他。
可他没想到有一天,“永远”也有了人为的期限,于是他拿着这个承诺来质问苏宴:“你说过,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苏宴抬起头,想说什么,心中那股荒谬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他沉默好久,终于找到了那股荒诞的源头:“我已经为这个承诺,死去过一次了。”
就在那个废弃的工厂里,曾经一根筋的苏宴,曾经承诺永远都不会离开秦予洲的苏宴已经死去了。
侥幸活下来的苏宴,如果再像从前一样和秦予洲在一起,苏宴想,那他的罪孽将大于他违背诺言的罪孽。
诺言是该遵守,可是他为了这个承诺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就算违背承诺有罪,就算离开秦予洲有罪,但罪有量刑,比不上他糟践自己的罪。
而秦予洲此时拿着这个承诺来质问苏宴,苏宴非但没有任何愧疚,反而觉得好笑。
“很抱歉,但是……”
“不是我跟你说了‘永远’,你就可以肆意地伤害,如果违背曾经说过的话就能够摆脱你,不是很好吗?”
苏宴说了三个月来最长的一句话,他说得甚至有些生硬,因为太久没开口了,但语气中的坚定却无需质疑。
而秦予洲在听到苏宴的回答后,心跳却像是骤然漏了一拍。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地打破了。
是他对这段情感一直以来的依仗,和如今最后的妄想。
其实这个承诺困住不是许下承诺的苏宴,而是被承诺的秦予洲。
他一次次跟苏宴说“你接受不了,可以走”,然后一次次听苏宴说“我永远都不会走”。
这就像是一个让他乐此不疲的输入和反馈,他不厌其烦,可他或许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一个承诺能承受的最大索取已经被他消耗一空了。
第57章 金丝雀(21)
秦予洲仿佛困兽一般双眼泛红,一直都梳到脑后的头发此时有几缕凌乱地散在他的额头,遮掩了眉眼,却更加突然他五官的深邃立体。而他俊美无俦的脸此时看起来竟然有些渗人,但苏宴依然平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没有一丝惧色。
他居然觉得自己没必要怕秦予洲,因为这个人连自己的心都认不清。
【攻略对象虐渣值:25】
【当前虐渣值为:78。】
秦予洲沉默许久,双手握拳又放下,反复好几次,才勉强将心中的疼痛压下,他的目光跃过苏宴,放在了他身后闪烁的暖黄色小灯上,忽然勾唇一笑。
“你要离开我,然后待在钟毓明身边?”
这没有什么不好回答的,苏宴点头。
“他能不能回得来,还是个问题。”秦予洲沉声留下这句话,言语中满是恶劣,而他也成功让苏宴心中重重一沉。
秦予洲转身就要离开,手腕却被苏宴拉住了:“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宴的体温一直偏低,他的手指柔软而微凉,被他按住的手腕却好像在发烫。
秦予洲没有回头,只是低笑一声:“他再顽抗,也只是asher的傀儡,miller家族积重难返,除了asher那个老顽固之外,想把他拉下马的也不在少数。”
苏宴身上忽然发冷,他想问清楚,但秦予洲却并没有回答,大步离开了。
…………
转眼两天过去。苏宴等到临近订婚时,依然没有等到钟毓明,他的电话也早就打不通了。而钟毓明此前跟他的说法是他会在订婚的前一天回来。
订婚当天的早晨,苏宴因为担心钟毓明,一整晚都没睡,睁着眼看着天方破晓,再次拿起手机打电话给钟毓明,但是耳畔依然是关机的提醒音。
心中的恐惧几乎要把苏宴吞噬,他担心得浑身冒冷汗,最后他看着通讯录良久,拨打了秦予洲的电话。
电话响过三声才被接起,秦予洲的声音平静地从电话另一边传来:“怎么了?”
“你知道,毓明在哪儿吗?”苏宴犹豫着问,但是语气却是急切而担忧。
“我为什么要告诉我的心上人情敌在哪儿?”
电话那头,秦予洲的声音一如既往,音色优雅而低沉,但是却不会有多少情绪的起伏,苏宴见过秦予洲商业谈判时的样子,同样是这副语调。可他此时的字眼中却透着狎昵戏谑,又显得有些莫名的暧昧。
苏宴自然不会在乎他言语的暧昧,只是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苏宴皱眉,但到底抵不过心中的担忧,顿了顿,追问道:“你要怎样,才能告诉我毓明在哪儿?”
“我在紫顶华府的老地方,你过来吧。”秦予洲说。
紫顶华府,是b市最高档的别墅群之一,秦予洲在那里购置了一处房产,作为他在b市的主要下榻之所。苏宴跟秦予洲在一起时回过b市,在那里住过几天。
“对了,钟毓明的情况不太好,你晚一点来,世界上也许就再也没有钟毓明了。”秦予洲平淡的话语从电话里传来。
“我马上过去。”苏宴放下这样一句话,便挂断手机,匆匆出门了。
苏家距离紫顶华府并不算远,苏宴没有叫家里的司机,因为怕家里人知道了担心,他是出门后自己打车前往的。平时的路程也就半个小时,此时苏宴因为担忧钟毓明的安慰,也为秦予洲的话而提心吊胆,一路上直催司机师傅,二十分钟左右便到了。
他一到紫顶华府的门口,就看到有人在等他,应该是秦予洲派来的。这让苏宴略微松了一口气,进出这些地方,光是各种手续就要耽误好长一段时间,有人接就快得多了。
那人一直把苏宴带到秦予洲购置的别墅前,苏宴自己走了进去,进门便看到了熟人,是李婶。
“李婶,你怎么在b市?”苏宴有些惊讶,他知道李婶很少离开秦家祖宅。
“少爷他已经在b市住了三个月了,我担心他吃的不习惯,就跟着过来了。苏少爷,你赶紧进来,少爷说今天你要回来,吩咐我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你爱吃的,他还自己给你做了拔丝苹果和灌汤包……”
“李婶。”
李婶话说到一半,就被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打断了,苏宴抬头一看,便看见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从客厅中走出,正是秦予洲。
李婶不知道秦予洲和苏宴之间发生的事情,还以为他们之间只是出了些小问题,便想着多劝劝苏宴,但是被秦予洲打断后,她也察觉到了什么,没再说话了。
秦予洲走到苏宴面前,这人腿太长,总给人一种他没走几步就一下子出现在人面前的感觉,然后高高大大地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前面。
“我来了,你可以告诉我毓明在哪儿了吗?”苏宴急切地问他。
“先吃早餐吧,你过来的这么匆忙,肯定还没吃。”秦予洲说。
苏宴这时候哪儿还有心情吃什么早餐,他摇头:“我不想吃,你先跟我说毓明在哪儿吧。”
秦予洲原本还算轻快的语气却慢慢沉了下来,他看着比自己矮了快一个头的苏宴,看着他浅栗色的柔软头发,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地说:“你先吃完,我才能告诉你他在哪儿。”
苏宴呼吸微窒,但他也知道秦予洲的说一不二,更知道此时有求于人的是他,他并没有任何要求秦予洲的筹码,便只能被秦予洲拉着手到了餐厅里。
秦予洲为他拉开座位,苏宴机械地坐下,拿起面前的食物就随便往嘴里塞,动作迅速又匆忙。
“你这样吃毒药一样吃我这里的早餐,我会不高兴的。”秦予洲淡淡地说。
“……”
苏宴明白这又是一个威胁,然而他也只能停下筷,按耐住火气问他:“请问,秦先生,你想我先吃哪个?”
秦予洲给他倒了一杯牛奶,又将一屉白白胖胖的包子递到苏宴面前:“先吃灌汤包吧,垫垫肚子。它出笼有一会儿了,现在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
一屉只有四个,各个白胖,上面的褶子也很完美,包子肚子里装着圆滚滚的汤,但依然小巧而精致,活像是艺术品。若非刚刚听李婶说了,苏宴也不会想到这是秦予洲做的。
苏宴夹起灌汤包塞到嘴里,包子皮很薄,但是却带着香味,发酵得很好,里面的汤汁更是香甜浓郁,可以说得上是灌汤包里的精品。然而苏宴此时哪儿还顾得上灌汤包好不好吃,他连吃了两个,正要吃第三个时,又被秦予洲阻止了。
“这个南瓜饼也很好吃。”
于是秦予洲说什么,苏宴就忍着耐心吃什么,等终于吃到拔丝苹果的时候,这一桌子菜可算都是被他尝得差不多了,秦予洲也终于满意了。
“现在,可以说了吗?”苏宴问。
“可以,跟我走吧。”秦予洲起身,往客厅走去,苏宴也跟在他身后。
他看见秦予洲走到一个柜子旁,拿起遥控器,然后打开了客厅的电视。
客厅里播放的是c国70级地震的新闻,报道称这是今天凌晨三点突发的地震,居民都毫无准备,所幸地震发生的地区是山区,人口并不密集,但如今也已经有三个明确的遇难人员。并且现在还在余震不断,救援人员难以进入。
苏宴看了这个新闻,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浓浓的不安的情绪,他强按住这股情绪,转头看向秦予洲:“你给我看这个干嘛?”
“我给你看这个,当然是因为钟毓明就在这里。”秦予洲轻描淡写地说。
他说着觉得颇为好笑:“原本我说他短命鬼,只是觉得miller家的那些虎视眈眈的旁支不会放过他,趁着他和asher离心之际,在a国布下了天罗地网,准备将他除掉。然而他的运气还真的是差,为了躲追杀跑去c国,刚好遇上了地震,他和他的几个手下,现在都已经断联了。”
“什么……”
苏宴瞳孔一缩,脸色顿时惨白如纸。
“他在的位置离震源很进,估计早就死了。”秦予洲说,“那边地形复杂,余震又多,哪怕钟毓明没死,救援人员也进不去,你还是放弃这个短命鬼吧。”
苏宴身形不稳,踉跄着几乎要倒下,好在被秦予洲扶住了。
“不可能!”
苏宴一把推开了秦予洲,猛地向门外跑开了。
秦予洲以为苏宴是不接受现实,他看着苏宴离开的背影,原本和苏宴一起吃饭而颇好的心情此时却沉下去了。
第58章 金丝雀(22)
过了三小时,到中午左右的时候,就有人跟秦予洲汇报,苏家那边已经推迟了这次的订婚宴。
虽然秦予洲觉得根本不需要推迟,直接取消就行了,但是这一个消息还是让他心情颇好,看来苏宴已经把这件事跟苏家说了。而订婚宴之所以推迟,也是明白钟毓明今天是不可能回来了。
他开了瓶酒,饶有兴致地摆弄着醒酒器,然而他的手机在这时又响了起来。
他接起,原本还微微上扬的嘴角在挂断电话后彻底抿起,神色也沉郁得可怕。
电话那边说的是,苏宴跟苏家人说推迟订婚宴后,就坐上了去c国的航班,苏家人对此并不知情,其实飞机已经起飞了。
“哐当!”
醒酒器被秦予洲拂在地上,顿时碎了一地,地面上透明的玻璃和水红色的红酒相互缠绕,气氛莫名压抑。
秦予洲看着大理石地面上鲜红的一片,似乎理智勉强回笼,他打开手机,拨打给他的秘书。
“b市去c国的航班,最快要多久?”
“董事长,最近的航班在刚刚已经起飞了,下一班还需要四个小时之后。”
“那就申请航线,越快越好。”
说完,秦予洲就挂断了电话,直接往机场赶去。
随着轰鸣声响起,舷窗外的城市眨眼间就化为一隅,秦予洲看着窗外,目光压抑着无数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