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宴被烧得迷迷糊糊,等卧室里站满了人他才反应过来。
“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做什么?孤的身体孤自己有数,发热而已,李太医留下,其他人都走吧。”他对那群太医和宫人说。
站在他身旁一直紧紧盯着他的靳骁闻言有些犹疑,但还是转身作势要走。
“……靳骁,你走什么?孤被你害成这样你还要走?”
因为发热,祁宴声音又轻又哑,但那股气愤还是颇为清晰。
靳骁动作一顿,他转身走回祁宴身旁,替他把被冷汗浸湿的头发顺到耳后,轻声说:“嗯,不走。”
李太医给祁宴诊了脉,结果也差不多,房事过度,起高热了。
饶是厚脸皮如祁宴,也有些尴尬起来。而靳骁,全程都没什么表情,只有偶尔看向祁宴的目光中露出些许担忧。
李太医开了几服药,祁宴就让身边的宫女先记下了,自己把被子一盖,直接睡觉。倒是靳骁,还追着要出门的李太医问了好一会儿。
生了病,走也走不动,祁宴就现在潜心阁住下了。而每天雷打不动去御花园训练的靳骁,这天也破天荒没去,就是在祁宴身旁守着他。
……
再说回琳琅轩这边。
琳琅轩上下忙活了好些天,要陪同主子一同过生辰,沈霖也期待了许久。日头不落的时候就坐在一桌佳肴前等着祁宴了。
他怎么知道这一等,就是从日光正好等到斜辉透窗,再从暮色四合等到夜色浓重……他等到了将近亥时的时候,看着一桌冷透的菜,似乎这才明白了,祁宴今日不会来了。
他在想,祁宴是忘了,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可他就算不记得今日是他要帮自己庆祝的生辰,他也是下了朝就来琳琅轩,今日又缘何没来?
而琳琅轩上下的宫人,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此时都噤若寒蝉。只能默默把担忧的目光投向坐在桌前的沈霖。
他们看见沈霖盯着那桌菜半响,最后一口口吃起那些冷了许久的菜,冷透的汤羹,冷透的糕点。
烛光将沈霖的目光照得有些不真切。
许是有事情耽误了吧,他想。
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能抽出那么多时间来陪他已经实属不易,偶尔有个要紧事也是正常。
他几乎一夜无眠,早早起床后等着祁宴的消息,等来的却是他没上早朝。
这个消息让他心中有些不安,他记得祁宴第一次没上早朝,是和自己……,而他前几日的时候没上早朝,也没来琳琅轩,可回来之后身上却多了许多浓重的痕迹。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想,也许是生病了罢。
沈霖有些想去打探一下祁宴的行踪,但是这宫中虽然无甚礼数,管理也松散,但唯独皇上寝宫那块看守甚严。想来也挺合理的,毕竟这宫内鱼龙混杂,又无宫规,保不齐混进什么歹人。
探寻不到帝踪,沈霖又等到了下午,这时候他才等到陛下生病了,许多太医去潜心阁给陛下看病的消息。
沈霖眨了眨眼,神色一顿,而后轻声问李元:“潜心阁是何处?”
李元看沈霖这样子,有些难以开口,但他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潜心阁,是靳大人的住处。”
在这宫内被叫大人的,都是祁宴的“后妃”,也没什么可争议的。他也见过靳骁,不出意外的话,靳大人便是他了。
至于祁宴昨天为什么不来琳琅轩,今日又为什么不去上朝,这时候也都有了答案。
看着神色都颇为担忧的一干下人,沈霖轻声说:“你们都退下吧。”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爱上一位君王,与人分享便是这份爱情的宿命。
所以祁宴带着一身痕迹回到琳琅轩时,沈霖哪怕心口堵得疼,也什么都没有说。
他也知道早晚有一日,祁宴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日日踏足琳琅轩。他或许就跟史书中记载的那些后妃一样,要等上许久,才能等到心上人见一面。
可是……是不是太快了呢,才不到一月。
可是,为什么又刚好是昨日呢?
为什么是在他满怀期待的昨日。
沈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身边的大宫女过来与他说,裴大人来拜访。
裴翊。
他来做什么?
裴翊毕竟是他在这宫内唯一熟识的人,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人来了,总不好让他吃个闭门羹。沈霖一向守礼,也做不出这样失礼的事情。
他将裴翊迎入厅堂,说道:“裴兄登门,有失远迎,见谅。碧禾,给裴大人上茶。”
“无事,只是,沐之你的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裴翊坐下后,看上去颇为担忧的说。
“昨夜没睡好,让裴兄见笑了。”沈霖说。
“沐之,你我也算相熟,旁的话我也不说了,祁宴昨日宿在潜心阁的事,已经传遍了。”裴翊说。
沈霖抿茶的动作一顿,他看向碧禾说:“碧禾,你先退下。”
等碧禾走了,沈霖才神色疲惫地说:“宫内之人,何时对陛下宿在谁宫中这么感兴趣了?”
裴翊却是轻笑,端起茶:“他们说感兴趣,也没这么感兴趣,只是我恰好比他们多知道了一些。”
“怎说?”
“比如,昨日是沐之你的生辰。我身边的宫女去内务府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你宫中的人,说是为了你的生辰采买,言语中还透露祁宴会陪你一起,我原还在替你高兴。”裴翊说。
沈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但是并没有说话。
见他没回,裴翊又语气不疾不徐地说:“再比如,今日祁宴生病,你可知道是为何?”
沈霖抬眼看他,就算再怎么失望,这时候,他到底还是关心祁宴的,也会担心他生了什么病。
“房事过度。”裴翊把茶放下,唇角带笑,“这在荒|淫的启乐帝身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沈霖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眸光一点点沉下去,过了许久,他才哑声说:“这些与裴兄有什么关系,裴兄又为何专程来与我说这些?”
…………
第71章 我当皇帝的那些年(11)
“沐之还记不记得你与我第一次见面时,我同你说了什么?”裴翊没有正面回答沈霖的问题,反而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不等沈霖回答,他又说道:“我说,这宫内如果非要说有一条规矩,就是,守好你的心。”
“但现在看来,你似乎没有把这个劝告放在心上。”裴翊抬眸,看着沈霖。
他的目光具有太强的洞察力和穿透感,让沈霖一瞬间呼吸微滞。
“或许是这个要求太苛刻了。”裴翊轻叹,他说,“祁宴是君主,整个大夏都是他的,他想宠着你,想捧着你,他可以让整个大夏都围着你转。他想一个人对他心动,也太过容易了。”
“但是,反过来讲。”他手指轻扣桌面,“他只需要拿出一点点的兴致或是宠爱,所涌向被宠爱者的就是如山如海的恩眷,你或许以为自己得到很多,或许以为他也爱你……可是他需要付出什么?不过是动动唇口的事罢了。”
沈霖的脸越发越难堪,真相只有被揭穿的时候才会显得刺耳。
他声音逐渐喊下来:“裴兄,你究竟想说什么?”
裴翊双唇轻勾,将真正的意图说与沈霖。
午后的阳光慵懒而隐蔽,随着裴翊的一番密语,沈霖双眸渐渐睁大。
起初他十分抗拒且震惊:“你疯了?这可是逆谋!”
受了一辈子忠君教育的沈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观点,哪怕是他被选召入宫的前一个晚上,他心头怨愤翻涌,但想的也只是自尽而非谋害君王。
裴翊却笑了:“逆谋?怎么能说是逆谋呢?应该说是匡扶正统。”
“什么意思?”沈霖心头一顿。
“你进宫也快一月了,也曾见过皇后?”裴翊问。
“并无,传闻皇后深居简出,不见外人。”沈霖将他所知道的消息说出。
“深居简出?”裴翊止不住笑了,“不过是被祁宴关在凤鸣宫中不得出罢了。”
“什么意思……?”沈霖眸光微变。
裴翊没有回答,而是接着问道:“那你知道皇后姓甚名谁吗?”
他这样问,沈霖才心头一愣。确实,他居然真的不知道皇后姓甚名谁。若是皇后只是深居简出,为什么连名讳都无人知晓呢?
“皇后明面上,写在玉牒上的名字,是齐斯淮。不过这名字,只不过是祁宴胡诌的罢了,他真正的名字,是祁闻淮。”
“祁?祁宴的祁?”沈霖皱起眉。
祁并不是一个非常常见的姓氏,相反,这个姓氏非常少见,在大夏,可以说是皇室独有的姓氏。
“他是皇室之人?”
裴翊笑了:“比你想的更糟。你是今年方才来京城,不知道也正常。祁闻淮,是先帝和先皇后所出的大皇子。”
他随意地说出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沈霖也猛地瞪大眼睛。
“你是说,皇后和陛下……是亲兄弟?”他声音发颤地说出这个疑问。
“不是。”裴翊摇头,“祁闻淮是先帝所出不假,但祁宴却不是。他不过是宸妃怀的混淆皇室血脉的野种罢了。”
沈霖心头巨震,他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如此轻易地就听到这般的皇室秘闻。
一个混淆皇室血脉的子嗣已经可以说是惊世骇俗,更别说,是混淆了皇室血脉的皇帝……从皇室的角度去说,几乎可以说是窃国。
沈霖浑身发冷,他勉强镇静地问:“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
“我十年前就知道了,他能有今天的位置,还得谢谢我。”裴翊轻声说。
“我能把他捧上去,就能把他拉下来。”裴翊的声音轻描淡写,可沈霖却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自己在宫内所谓“唯一相熟”的友人。
“至于你们这类愚忠之人,推翻一个野种,扶持真正的正统皇子,难道不合你们心意么?”裴翊饶有趣味地看向沈霖。
而沈霖此时也几乎是要被这接二连三的冲击逼疯。
他确实是一个忠君之人。这是他二十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和教育,如果他在从来没见过祁宴的情况下得知当今皇帝并非先帝所出,他也会支持匡正皇室。
可是……
他内心挣扎了许久,手中的茶杯几乎都快要被捏碎了,最后他沉声说:“裴大人,不必再说,我不会答应的。”
“哪怕陛下并非皇室血统,可他在位短短几年,大夏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万国来朝,他是一位好皇帝,而且是一位必将千古留名的君王,这无需质疑。”
“呵。”裴翊轻笑,“看来你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愚忠,我以为你们这些酸儒,都一个样。”
“还是说……你舍不得?”他神色戏谑地看着沈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