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来,他下意识叫了一声,下一瞬,他就发觉身上压着的那人瞬间僵直了身体。
他僵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谢以宴,最后和谢以宴平静中带着些许迷茫的双眸对上。
那人一双好看的睡凤眼缓缓睁大,谢以宴一眼就能读出那其中包含的近乎狂喜般的喜悦。
可下一秒,这人又表情一变,他嘴角扯起了笑容,可再也不见刚刚那种喜色,而是一种扭曲的,仿佛恨意一般的情绪,浓烈而诡异。
“祁宴?”那人轻声地问,这两个字从他嘴中出来,仿佛是绕着舌尖而出的,带着缱绻的意味。
谢以宴对着他眨了眨眼。
这人叫他“祁宴”,再加上这人的样貌,让他瞬间就想起了这个世界。
他印象还蛮深刻的,因为这不仅是他为数不多的需要攻略数个对象,还需要拿到两种攻略值的世界,还是他极少数的没有拿sss的世界。
眼前这人,是檀钰。
檀钰比起他记忆里的模样又变了不少。从前鲜衣怒马、骄纵张扬的少年,此时五官长开了,€€丽又疏离。他甚至□□着上半身,曾经白皙但并不强壮的身体变得劲瘦有力,他看起来依然很瘦,腰很细,但浑身的肌肉却流畅而具有爆发力,甚至胸膛和手臂处都有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疤。
作为没少在任务世界里上战场的人来说,谢以宴一眼就认出,这定然是从战火和尸山血海黄中走出来的强者。
当初那个小屁孩,现在看来也张大了不少嘛。
谢以宴正是颇为感慨的时候,但檀钰却在确认他真的醒了之后,瞬间上前,修长有力的手直接扣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速度非常快,就像是一只极具爆发力的豹子,上一秒还在安静地伺服着,下一刻便瞬间冲了过来,让人在一眨眼之间就被他压制。
檀钰咧嘴一笑:“祁宴,你可算醒了。”
他的手还掐着谢以宴的脖子,谢以宴才突然想起来,他在一周目快要完成这个任务的时候,好像也被檀钰这么掐过。
不同的是,那次是他刻意挑衅,不仅用檀钰他爹挑衅,还加上了他全家。那时候谢以宴能感觉得到,有那么一瞬间,檀钰是真的想掐死他。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扣在他脖子上的手依然有力,脆弱的喉骨被扣在他的虎口之间,但是谢以宴却能感觉得到对方并没有非常用力,反而透着些许微不可查的小心翼翼。
谢以宴故意用力咳嗽了几句,檀钰便下意识松了手。
“檀钰。”谢以宴也喊了他一声,声音很沙哑,然后神色茫然而怔忪,“孤不是……死了吗?”
檀钰闻言,冷笑了一声:“你想死,哪那么容易?”
“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可比死了痛苦多了,我还得留着你,慢、慢。折、磨、呢。”
“还有。”他忽然想到什么,勾唇一笑,“你现在不必自称孤了,大夏的君主已经不再是你了。”
“是……皇兄?”谢以宴哑声问。
檀钰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起身,走了出去。
趁着檀钰出去这一会儿,谢以宴勉强梳理了一下这个任务目前的情况。
系统把资料传给他。
原本他咬破了口中的毒,是必死的。但是在这个重置的时间线中,他却被救了下来。
救他的是沈霖。
一周目一直隐藏着一条线,就是沈霖虽然看起来只是出身寒门的状元,但他母亲其实是百年前一位医术极高的民间神医的传人,林氏后代。
但是他们一家繁衍颇艰,传到他母亲这,只剩下他母亲一条血脉。原本医术是不能传给外姓人,但为了不让医术绝代,他母亲还是传给了沈霖。
他母亲只得了当初先祖十分之一的真传,然而沈霖却一直在这方面极其有天赋。不过比起医术,沈霖更喜欢念书,入朝为官实现抱负。
后宫中的人也不少,沈霖一个无权无势无出身的,在其中毫不起眼。但是裴翊却打从一开始就盯上了沈霖,正是因为沈霖的这一层身份。
后来沈霖被祁宴的无情逼到了绝境,加入了裴翊那边。而祁宴后来中的毒,便是沈霖下的。
是他在应了裴翊和檀钰等人的要求后,特地制作出来的毒药。可以让一个人长期昏迷、无力、虚弱,甚至最后会有一个假死状态,但是之后还能醒来,也不会伤及根本。
想要调配出这种毒,没几个大夫能做到,更别说要把这个毒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到祁宴身上了。
这种毒药定然是长期的,就算一开始能瞒过祁宴的手眼给他下毒,祁宴有了症状、起了一些疑心时,就很难再得手了。祁宴当初在发现自己莫名昏睡、消瘦的时候,也意识到自己是中毒了,于是他派人彻查,饮食住所,都慎之又慎,但还是中毒越来越深。
这确实是一种极大的本事,也是裴翊他们需要沈霖的原因。
关键时刻祁宴的病重,是他们计划中的很重要的一环,但是他们又不肯真的让祁宴死。
在原来的任务世界中,祁宴当场便死了,沈霖根本来不及救。但是在如今的时间线中,他被沈霖救下来了,但是他口中咬破的毒药和沈霖给他下的假死的药中间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两种毒性在祁宴身体里,让祁宴没有死,也没有醒过来。
一直昏迷了三年。
正想着这些,谢以宴又听到远远地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谢以宴能听出这是两道脚步声。
说起来,刚刚都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所在的地方不是深宫,甚至不是地面上的建筑,好像……一处地下宫殿。
在寝宫中很难看出来,除了昏暗无光之外,但是祁宴却能从脚步的回声、空气中的气息感觉到,此时他们是在地下。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是一座,专门为他打造的地下宫殿。
珠玑帘拢,玳瑁梁栋,看起来比他大费周折给商止聿修的都要奢华。宫殿中照明不止是烛火,还有近百颗硕大的东珠。
啊,真刺激。
谢以宴心想。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朱红的大门被推开,为首的依然是神色冷然的檀钰,他身后的人,一声青衣,温润俊美,正是谢以宴刚刚在想的沈霖。
沈霖也变了很多。
从前的他,一身书卷气,看起来就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软脾气。但现在的他,虽然气质依然温润,但是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霖快步走来,远远看见祁宴睁着眼睛打量他时,他跟檀钰一样,眼眸中无法克制地染上了激动和喜色,但也同样稍纵即逝。
“阿霖。”谢以宴像从前一样唤了他一句,他正想起身,然而双手没在床褥上动几下,就听到了一阵叮当声。
像是铁链撞击的声音,但是并不明显,因为是在床褥之下。
谢以宴神色一怔。
他吃力地将手拿出被褥,便看见一根赤金色的链子扣在了他纤细的手腕上。
铁链的边缘被缠绕了一圈绵软的布料,没有摩擦,再加上刚醒来浑身的酸痛不适,以至于谢以宴到现在才发现。
谢以宴看着这根链子,似乎愣住了。
第80章 我当皇帝的那些年(20)
他又把另一只手抬上来,果不其然,依然是一根一模一样的链子。
它们不仅是纯金做的,在扣住手腕的地方还镶嵌了一红一蓝的宝石,甚至整个铁链、手环上都刻着极其繁复精致的花纹。
谢以宴想着,这么两大根金链子,得值不少钱吧?要不是还要保持人设,他都想上嘴啃啃是不是真金。
€€,真会玩,真刺激。
但是基于人设,他还是要表露出一种震惊和愤怒的情绪。
看着祁宴盯着手腕上的链子沉默不语,沈霖没有给他过多的心理准备时间,而是直接拉过他的手,将两指放在他的脉搏上为他把脉。
“怎么样?”檀钰走到谢以宴面前,问道。
“好多了,他自己服用的断心引的毒性已经散去了,‘黄粱’还有一些药性在身体中残留,但影响不大。”沈霖说。
从进来后他一直冷淡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但很快又隐去了。
“就是说没事了?”檀钰挑眉。
“对。”沈霖轻轻颔首。
“阿霖。”祁宴看起来颇为茫然。毕竟他本来应该死了,却在感觉过去了好久好久之后,突然在这里醒来。而无论是这个地方,还是束缚住双手的链子,抑或是檀钰和沈霖的态度,都让他感到了些许诡异。
“阿霖,这里是哪儿?”他问。
沈霖没有回答他。记忆中温柔腼腆的青年此时变得十分陌生,他只是把他沁在凉水一般的眼眸放在祁宴身上。就像是在打量着一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一样。
然后他将目光放到祁宴的胸膛前,那里被祁宴随手拢住了,但是凌乱的衣襟还是露出了不少深浅痕迹。
沈霖皱眉,不动神色地瞥了檀钰一眼。
“他醒了,你去跟其他人说一声吧。我留下在照顾他。”沈霖说。
檀钰不爽了:“凭什么我去?再说,叫他们干什么?”
“你就算不去,他们今晚也本来就会回来。”沈霖说着,捏了捏眉心,“算了,你今天找我这么急匆匆,也毫不掩饰,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
“啧。”檀钰颇为不耐。
而祁宴只是看了会儿沈霖,又看了会儿檀钰,听着他们一来一回地说着。他们给祁宴的感觉就好像祁宴是他们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他们处置摆布。这种感觉让一直习惯了把全局掌控在手中的祁宴有些烦躁。
“你们说的是谁?”祁宴问。
“说的是你的老情人们,陛下你莫非睡了一觉就不记得了?”檀钰颇为阴阳怪气地说。
明明说祁宴不需要自称“孤”的人是他,但是如今语气阴阳地称呼祁宴“陛下”的也是他。祁宴当然也听出了他只是想要讽刺他。
祁宴沉默一会儿。他知道檀钰已经因为西镇王的事情对他恨之入骨,而沈霖也被商止聿屡次陷害,先是夺了位份,后来更是有了牢狱之灾。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两人应该都参与了裴翊的计划……
他皱了皱眉,抬头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要找我报仇,也至少是让我死个明白。现在把我绑在这个地方又什么都不说,有病?”
檀钰被他气笑了:“祁宴,你这张嘴可真的是一如既往地讨嫌。”
他上前,低下头看着祁宴:“陛下,我们怎么向你报仇就不必你操心了,死多容易?生不如死才有趣。”
沈霖没有留下来跟檀钰一样打这种无聊的嘴炮,这间地下宫殿的主殿旁边就是特地为沈霖设置的药房,沈霖已经去里面煎药了。
没过多久,檀钰和沈霖口中的“其他人”就来了,祁宴也没猜错,是祁闻淮和裴翊。
但是却没有靳骁,靳骁明明是明确加入了祁闻淮这一方的。不过祁宴也没有太惊讶,靳骁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将,而如今祁闻淮为帝,边疆要他去镇守再正常不过。
祁闻淮和裴翊的反应也跟檀钰大同小异,但是祁宴在看到祁闻淮后心却是安定了一些。虽然祁闻淮对他的恨意或许不会比其他人少,但说到底,他对祁闻淮还是最不同的。
沈霖和檀钰跟从前比起来变了很多,但祁闻淮和裴翊却没怎么变化。
从祁闻淮进来开始,祁宴的目光就一直跟随着他,哪怕祁闻淮自始至终也没有给他露个好脸色。而祁宴这一目光,也被其他人看在眼里。裴翊哼笑了一声,但却没说什么。
……
祁宴刚醒来的头两天,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这种未知的处境他并不喜欢。他又默默等了两天,才把他在这里的处境摸清楚了些许。
第一,这里就是一座地下宫殿,而且似乎就在京城中或者附近,因为如果距离远的话,祁闻淮和裴翊也不会天天来。
第二,他们好像暂时没有动他的打算,祁宴每天的任务就是喝沈霖箭的药,然后接受他们的冷嘲热讽或者冷脸。如果只是这样,祁宴倒是不惧。但是他从小就养成的兽类一般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他们似乎在等着他身体先稳定下来。
第三,他应该是已经昏迷三年了。商止聿似乎已经回了临国,而靳骁也确实是在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