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总路过修罗场 第85章

女暴君的后宫之中,一群或温润,或勇武,或柔弱的侍君们乍见新人到来,忙殷勤地围在段成璧身边,嘘寒问暖:

“这便是女君陛下亲自带回的新人啊,模样果真标志。”

“弟弟,你生得这么好看,女君陛下现在一定很宠你吧,你能不能和她说说,求求她把我打入冷宫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死。”

“起开,你这样的人也配进冷宫?我出身骁勇世家,母亲在圣女国中地位举足轻重,托了无数关系尚且入冷宫无门,凭你也配?”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不配!”

“……”

虞渊跟随秋萱来到后宫时,一群人正在段成璧面前挤来挤去。

他亲眼看争吵变谩骂,谩骂成推搡,推搡升级为武斗,一群大男人为了尚且没个定论的冷宫名额斗得死去活来。

没有传说中的阴谋诡计虚与委蛇,宫斗得朴实无华。

秋萱于门前驻足,看猴戏似的欣赏众人狼狈的姿态,好半€€€€天才清咳一声,扬了扬手中的奏折,朗声道:

“朕顺从大臣的联名建议,要从尔等之中挑选一位新君后,赐君后东珠,尔等可有谁愿意?”

话音刚落,周围相互厮打的侍君们齐齐顿住,直到秋萱清咳一声,才搅动仿似静止的时光。

一时间,众人投湖的投湖,撞柱的撞柱,纷纷扬扬的热血洒满后宫。

有人撞得头破血流,在临死前指着秋萱的鼻子大骂:

“女暴君,你把我们当猪当狗,当成供你取乐的玩意儿,就只是因为我们是男人?可我等亦有才华有抱负,凭什么便不如你们女人,凭什么活该受你们欺负奴役,当你们的生育工具!”

“是啊,凭什么呢?”秋萱倚着门框冷笑,笑容里却满是明晃晃的疑惑与讽刺,

“你觉得不公平么?”

她问完这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第二日虞渊奉命再来后宫时,却被段成璧主动叫住。

段成璧将虞渊带到昨日饱饮鲜血的池塘边,那里的血迹早已消失。

最让虞渊震惊的是,昨日在后宫中撞柱跳湖而死的侍君们悉数活了过来,在青天白日里有说有笑,或提心吊胆地祈祷自己不要被秋萱传召。

发现二人后,这些侍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圣女国天光炽盛,天地处于一片明亮之中,照得人睁不开眼,似乎理应遮蔽一切黑暗阴影,以至于让二人初来时都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他们并未意识到,除了他们二人外,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影子。

第89章 百年怨饮恨难消

“这是个鬼地方。”段成璧揉了揉眉心,简单陈述事实,

“白天他们是一群不知自己早已死去的‘人’,夜里就成了凄厉的怨鬼,整晚嚎啕诅咒,吵得整个后宫不得安宁。整个圣女国,包括那位女君,全都死去多年,怨气冲天。”

成群的“死人”将虞渊包围,对他勾起自然的微笑,恳求他在女君面前说情,将自己打入冷宫,虞渊亦回以微笑,一一出言安抚。

对于不知道自己已死的人,最好不要有任何异常举动惊动他们。

他转头看着段成璧,似笑非笑:

“所以你想和我合作逃离圣女国?可以,先把定位我的东西交出来。”

段成璧嗤笑一声,懒散垂眸:“若没有我的帮助,光凭你一个人,只有死在这里的份。你以为凭那位女君的修为手段,真看不出你是男是女?她留你在身边,能安好心?”

虞渊反唇相讥:“那我活命的几率也比修为被封只能在后宫苟活的段侍君大。”

说罢他不再理会段成璧,扬长而去。

虞渊回到大殿中向秋萱复命时,秋萱歪在她的龙椅上,一手托腮,一手翻看奏折。

深紫色大袖顺着她手腕滑下,露出其下掩盖的狰狞伤疤。

虞渊目光微微一凝,怕秋萱察觉,忙低下头。这一低头,他发现殿内烛火昏暗,能看见桌椅摆件的影子,却不见秋萱的。

虞渊眼角一抽,又抬起了头。

他的目的是取得东珠,通往第四层,其他的当看不到就好。

不过片刻,秋萱便看腻了奏折,挥手示意虞渊上前端茶倒水,同时不经意发问:

“有大臣上奏说,王城中有男子聚集于王宫门前,反对朕对男人的□□,群情激昂,其中亦不乏女子被其蛊惑参与其中,鸢鸢觉得朕是该把他们统统挂城墙,还是填池塘?”

不等虞渊回答,秋萱便自言自语道:

“罢了,城墙上已经挂不下了,所有男子填池塘吧。近来国中女子愈少,朕念在她们受人蒙蔽的份上,遣回家关禁闭就好。”

虞渊怔怔不语。

秋萱抬头问:“怎么,你也觉得朕对待男子太过苛刻?”

她的话语里听不出情绪。

虞渊摇了摇头。动不动就砍人脑袋挂城墙,岂是一个“苛刻”能形容得了的。

“朕也没办法啊,谁叫那些男子不好好待在家里相妻教女,自以为读了几本书就心比天高,整日嚷嚷着要这个,吵吵着要那个,还妄图与女子地位齐平。他们要得越来越多,朕若不加以打压,圣女国就乱套了。待他们颠覆朕的统治,野心愈大,今日之男子便是明日之女子!”

事情似乎陷入一个无解的循环,虞渊身为秋萱的亲信“女官”,不应再同她争论,但秋萱却咄咄逼问:

“若是你在朕的位置上,会如何处置?”

“女君,放过自己吧。”虞渊最终道。

结合《璇玑奇谈》记载的圣女国立国时间,到秋萱在奏折上批注的文字,以及国中女子越来越少的情况,他隐隐猜到这座鬼国的来历。

《修真界简史》有载,大约三百五十年前,云州腹地有一国名“陈”,陈国上下皆以虐杀女子为乐,最终一夜灭国,举国上下灵魂被囚于境内,不得超生,整片国土沦为鬼域。

附近修士听得此种情况,将此事上报仙盟,在仙盟盟主重奕下令剿灭国中所有恶魂后,整个国度连带国中厉鬼却离奇消失。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虐杀女子的陈国,璇玑天境中多出一个女子为尊的圣女国。

维持这座国度存在的,是一代又一代延续的怨恨,冤冤相报不相消。

“放过自己?外来者,你说得倒是轻巧。”

秋萱先是一愣,随后眼神发冷,不再唤他“鸢鸢”,撕开了最初的假面,

“那些什么都没经历过却来劝朕善良的,朕会将他们统统送回陈国,亲身经历一番圣女国女子曾经所受之苦楚。朕知道你们这些外来者想要的是什么,若你受尽欺凌后,还敢和朕说放过自己,朕自然会给你东珠。”

秋萱手中出现一颗闪着红芒的东珠,珠身散发柔光,恍若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虞渊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秒整个人昏睡于东珠柔和的光芒之下。

他再睁眼时,入目是一处昏暗的房间,空气潮湿,寒冷,还夹杂着很浓重的霉臭味。他动了动手指,却发觉自己丹田空虚,别说灵力,就是连力气都没一点了。

周遭一点声音都没有,也没有水和食物。他凭自己还未模糊的时间感知数着流逝的时间€€€€两天一夜,依旧没一个人理他。

黑暗将五感放大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化身猛兽,有的时候吓得人胆战心惊,没有的时候又能把人逼到产生幻觉。

虞渊本该慌张,但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却让他觉得分外熟悉。

就连压入肺中的沾满尘埃的空气都有着令他安定的作用,好像很久之前,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独自一人待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隔绝于光阴和色彩之外,习惯了这样的黑暗。

第三天时,有人从门缝里开了一条小口,给他送进来半碗水,虞渊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扑过去将水一饮而尽,声音喑哑,却无疑是女孩的声音:

“放我,出去……”

“小赔钱货,这次知道厉害了,下次要是再敢跑,你就等着一辈子关死在这里面吧!”

壮汉将房门推开,踹狗一样朝虞渊的身体踹了一脚,嫌恶地拎着他出去。

虞渊附身在一个被父母卖给人贩的女孩身上,不能自主控制身体,只能于她面临危难时,通过秋萱给的选项做出种种选择。

这个女孩在男子为尊的陈国饱读诗书,不甘于命,多次带着其余女孩逃跑,最终被邻国买去作为细作。

她渴望颠覆陈国统治,改变男尊女卑的思想,用自己的才华施展胸中抱负,最终被人告知,她只要付出自己的美色,迷惑陈国君主便够了。

她信了邻国君主的许诺,在陈国覆灭后让其他女子过上不再依附于人的生活,祸乱陈国,一次一次传递情报,最终于邻国大军压境之日,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成全邻国无一丝瑕疵的美名。

他感知她所感知的一切,承受她所承受的一切痛楚,期间种种惨痛经历,连虞渊也不忍直视,只不过为了东珠,才没有挥刀自尽。

可最终她的期望并未实现,陈国灭了,“陈国国君”却没有死,他不过换了一个名字,一具躯壳,继续统治男尊女卑的天下。

一切都没有变好,只不过一个国取代另一个国,继续作恶。

她心中怨气不消,魂魄不散,终成厉鬼,于一夜之间屠光陈国男子,在尸横遍野的旷野间,一群遍体鳞伤的女子冤魂又哭又笑,眼神空茫,等待着仙盟将自己等人彻底灭杀。

然而她们未等到仙盟,反而等来了一个人。

虞渊透过幻境中被他附身之人的眼睛,打量那位风尘仆仆的旅人。

他穿灰色破旧道袍,头上梳着道士的发髻,牵一匹瘦马,手持一面长幡,在被滔天怨气压成不祥血红的天空下,笑容明净灿烂,面容和昭明五分相似。

他说,他叫谢榭,不是来灭她们的人,只是一个从关外来,到中州去,弘扬道法,偶然路过此地,除了长得帅外一无是处的普通戏法师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旧忆现生机初窥

道士打扮却自称戏法师的年轻男子独行于被火燎得焦黑的战场之间,脚下是血肉模糊的残肢,身边是凄厉哀嚎的冤魂。

第一日,他独自进城,找出城中还能拼凑完整的女子尸骸,将其拖到一块空地;被怨气与战场煞气冲昏了头脑的冤魂们一拥而上,想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戏法师撕成碎片,噬其肉吮其血,却不知为何,连他的身都近不了。

第二日,他从瘦马驮的行李中翻出一把铲子,开始在空地上挖坑;冤魂们围绕在唯一的生人身边,用尽毕生所知的恶毒词汇对他谩骂诅咒,肆意发泄,像是在骂他,又像是在透过他发泄腐朽的制度,不公的世道加诸在她们身上的苦楚。年轻的戏法师不为所动,专注地用铲子挖坑,动作娴熟,似乎这样的事他已做过千百次。

第三日,他为她们立坟刻碑,在她们坟前种下桃树;冤魂们不再谩骂,沉默而茫然地排队报上名姓,透过深黑怨气,隐约可见纯白单薄的灵体在风中如破碎缟布,风向哪里吹,她们就能飘向哪里。仇人没了,哪里都无所谓,天下之大,好像都和陈国一个样,再没有她们的容身之所,所以她们就这么静静地等仙盟前来灭杀。

她们,不愿再入轮回。

虞渊所附身的那个“她”在冷眼围观。直到谢榭走到她面前,问她:

“在下谢榭,敢问姑娘可是‘秋萱’?”

秋萱未曾想到自己的妖妃美名竟流传到了关外,张嘴要讽,便见谢榭眼眸真诚地朝她拱手:

“在下在关外时曾偶然读过姑娘所写的诗,姑娘之才气志向,令某敬佩。若是就这般被魂飞魄散,实在令人扼腕。”

秋萱冷然道:“仙盟走狗,等了三天终于还是暴露目的了吗?”

在借战场怨煞成厉鬼之身后,她还囚了一批生魂未曾灭杀干净,就是为了留下与仙盟谈判,放其他可怜的女子冤魂一条生路。所有罪责,由她一人来承担便好。

谢榭将双手举至头顶,无奈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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