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通,那个人说他是好孩子时,真心教导他时他明明没感觉到自己受骗,为什么最后又不相信他?
人果然十分复杂,竟连神也能愚弄。
“骗子!”
“原来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你也只想我做笼子里的神。”
“你也不相信我。”
“不是不让我去人间吗,我偏要去,气死你……”
他忍着疼,额上溢出大滴汗珠,边走边恶狠狠地念叨,
“忘记你已经死了,哼,你死了我一点也不伤心,不仅不伤心我还高兴极了……”
“你猜对了,我就是这么坏,之前喜欢人都是装的,这一切都是我的阴谋,等我玩腻了,我就把你的人间统统毁了……”
“我才不喜欢人。”
“也不喜欢人间。”
“更不喜欢你,你比神殿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令我讨厌……”
“……”
他忍着心口上的剧痛,一步踏出云海。
人间正值早春,草长莺飞三月天,大片草地上泛着莹莹嫩嫩的绿,正是草叶泥土最松软的时候。
这里的世界是彩色的,远比沉闷单调的神殿动人许多。
重获自由,喜事一件,合该放声大笑。
虞渊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将自己整个人扔进柔软的草地间,开心地在上面打着滚,任泥点草尖沾满漆黑的斗篷,他捂着脸,笑得极其张狂放肆。
笑音惊醒了穷碧落中正在沉睡的剑灵,他从剑中出来,用手揉着眼睛,分不清今夕何夕:
“小爷这是睡糊涂了吗,我记得上次醒的时候厉善塔不长这样啊……卧槽,混世魔王虞渊!”
“不错,是我!”
虞渊捂着肚子,边笑边答。
“你怎么在这儿,我怎么在这儿,关键是你怎么会和我在一起!”
“显而易见,我把你拐出来了啊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剑灵犹疑。
“我高兴啊。”
“什么事这么高兴,你都笑出眼泪了?”
“这里的花是香的,草是绿的,还有树,见到我来了它居然不会拔腿就跑,你说好笑不好笑?”
剑灵觉得此人果然如传闻中所说一般,脑子有点问题,他道:
“我警告你,你自己走可以,把我还回去,否则我跟你没完。”
“……”
“喂,别笑了,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把我还回去,不然小爷会让你后悔的!”
“……”
“还笑,还笑,我看你更像个笑话!”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冰雪原人祸出世
“那孽畜被尽黄泉所伤,必然讨不了好,派出一半神使去人间暗探他的下落!”
大长老站在九重天与人间交界的最后一层云海前,俯视云上斑驳血迹,神色冷肃。
苍穹闷红,九重天上黑云聚起,玄色天雷在墨云间不断汇聚游走,声音沉闷,宛若天之盛怒。
光线昏沉时,神殿废墟宛若一片鬼域。
飓风将扶€€的长发与白袍一同掀起,他面上表情无悲无喜,抬手似欲触碰黑沉得随时可能滴下墨汁的天空,轻声道:
“是天谴。”
“看来那孽畜确实受了重伤。”大长老冷哼一声。
扶€€没接话。他在三百年前见证的天谴比眼前一幕盛大许多,那才是上天所发出的足以倾覆世间一切的愤怒与咆哮。如今的天谴虽也声势浩大,但尚不足以与那时相提并论。
“小渊他一定还活着。”
轻得才出口便散于风中的喟叹被大长老敏锐捕捉,但他只以为扶€€对虞渊仍割舍不下,并未过多在意。
扶€€一向良善,即便认清虞渊的本质,一时难以割舍实属正常,若他表现得冷酷无情,大长老才该侧目。
未等大长老多想,他派出的神使却悉数狼狈返回:
“大长老恕罪,云海出口有人拦路,我等……我等不敌,实在出不去!”
“放肆!大胆!”
大长老气得须发皆张,越众而出。
将走出云海,便见清冷俊美的白衣仙君盘腿坐于云海出口的一片轻云上,姿态闲适,神情自然地望向这方,仿佛只是偶然乘风路过的逍遥客,风停时分恰好再此暂歇。
但大长老却不敢忽视他。
因为他的身前插着一把剑,一把煊赫无匹,锋锐夺目的宝剑。
大长老很快将目光从剑上挪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杀气刺伤似的,扬声问:
“阁下乃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云上的仙君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拿正眼瞧了大长老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昂起下巴,朝他竖了一个中指,挑衅意味十足。
“……”
气氛一时凝滞。
大长老活了数万年,除虞渊外谁不对他毕恭毕敬,但就算虞渊也不过仗着身份压大长老一头。而眼前这个不过几百岁的小子竟敢如此挑衅,让他一时气到没反应过来。
而对面昭明见大长老迟没有动静,发挥尊老爱幼的精神,难得好心地解释:
“在我们人间,竖中指的意思就是骂你猪狗不如。”
见大长老依旧不说话,他皱了皱眉,语气无奈地继续解释:
“猪狗不如的意思就是……额,猪你知道吧,肥头大耳,膀大腰圆,脑子蠢钝,我徒弟就在山上养过一只,不喜欢的东西可以喂给它,不喜欢的人等喂肥了可以拱他。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是它,是说你不如它……狗你应该也知道吧,就是改不了吃那啥的……”
“够了!竖子敢尔!”
大长老盛怒之下就要飞出神殿结界好好教训昭明,却被扶€€拦下。
“您冷静,此人与小渊关系亲厚,修为也极其高深,在场所有人中仅在我之下,若您要对付他,务必带上尽黄泉。”
大长老自己出手还可视为对挑衅的回击,但众目睽睽下,扶€€作为神,自然不可能无故对人出手。
这样既师出无名,也有失身份。
大长老很快冷静下来,一甩袖袍,冷哼道:
“老夫自然不会中他的激将法。”
扶€€眸光闪了闪。
大长老活得太久,在漫长的时光里神殿中人唯他马首是瞻,将他高高架在神坛上。然而安乐最易蚀人意志,无论曾经多么雄才大略的人,在持续吹捧与赞美中都会变得自大易怒。
他不该是那么沉得住气的性子才对啊。
那么,问题出在尽黄泉身上?
尽黄泉可以轻易伤到虞渊,却打不过昭明。莫非弑神之刃只能弑神么?
扶€€心念百转,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笑意,对大长老道:
“他也并非蛮不讲理之辈,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神殿内此时还有大批事务离不得您,这次确实是小渊不对,便由我作为兄长,来向他说明情况可好?”
“老夫不……”
大长老正想表达反对意见,对面等得不耐烦的昭明却已一剑挥出。
漫天墨云被锋锐剑意劈开一条豁口,明光随剑气轨迹倾泻,携万钧之势斩向大长老面门。
九重天入口处的结界无声张开,流动的阵纹全面运转,一层层将剑气分流化解。最终残存的剑气被分向八方,将周遭黑天扫荡成煌煌白日,结界的光华也黯淡下来。
大长老顿了顿,若无其事补完没说完的后半句:
“……老夫不同意,岂不是不给扶€€大人面子,毕竟神殿一向以您的意志为先。”
扶€€面无波澜,假装没听出话语转折的生硬,抬脚一步越出结界,缩地成寸,顷刻之间便来到昭明面前,开门见山:
“你来晚了,小渊已经离开了。”
昭明闻言,袖袍下的手指攥紧几分。
若非此处有天谴降临迹象,他其实根本无法定位到神殿。而他赶到时正逢神使倾巢而出,足以证明扶€€所言不假。
他来晚了一步,徒弟离开了,而且受了重伤。
昭明拔出插在云上的宸光剑,剑尖抵住扶€€的咽喉,冷然道: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扶€€不躲不闪,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奇异:
“你怎么不问问他对我们,对神殿做了什么?”
“他为了逃走炸毁神殿,无数人因此重伤乃至丧命。”
“哦。”昭明语气浮夸,却连表情都没变一下,显得更加欠揍,
“那我徒弟为什么会出现在神殿呢,啊,不会吧,难道是他自己愿意回来的?”
“我以为,知道小渊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后,你会疏远他呢,昭明。想不到现在的你竟然这么向着他,哪怕他做错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