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命中 第3章

此前无任何社交平台账号,不上综艺不接访谈,不拍戏就神隐。娱乐圈人人都有的微博,他还是几个月前才开通,连头像也没上传,主页空荡荡,一条微博都没发。

有粉丝点进他的微博,发现个人资料除了有生日和简介,另外还显示了感情状况,而且居然是丧偶。

这一发现引起粉丝的诸多猜测,有人认为是助理操作失误,也有人认为是陆与闻不熟悉微博所致,毕竟他活得像个老古董,每天不是在喝茶就是在泡茶。

提问的记者做过功课,了解粉丝的关注点,本意是想让陆与闻记起他还有个微博,继而问他打算何时发。陆与闻要是机智一点,回答应该和电影宣传扯上关系,然而陆与闻的回答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谁能想到出道多年无绯闻、无公开女友的陆与闻,竟然丧偶,他才三十出头,他什么时候结的婚?他真的结婚了吗?那么他有孩子吗?不拍戏的日子是不是都在家带娃?

无数路人和粉丝都有相同的疑问,这些疑问挤爆了工作室微博的评论和私信。

陆与闻虽然一直不温不火,但好歹拍了十多年戏,积累下一票忠实的影迷,在观众心里也算混了个脸熟。陡然爆出丧偶,还是他本人自曝,不仅让粉丝猝不及防,路人也咋舌。

工作室不得不紧急发声明,否认已婚生子,陆与闻亲自录制了视频,解释是年少时的恋人早些年离开了他,至今无法释怀,故而对外宣称丧偶。

这一段视频被粉丝和吃瓜路人逐帧分析,在电影上映之际爆出丧偶实在有炒作之嫌,不少网友怀疑编的吧,为了宣传电影捏造恋人去世太缺德了,一定要揭穿陆与闻的真面目云云。

但越扒越真,经微表情大神和相关专业人士鉴定,陆与闻在这段视频里绝对没有撒谎,流露出的怀念和转瞬即逝的悲伤都是真实的,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去讲述,反映他极力克制苦痛,试图维持体面。

只可惜泛红的眼圈暴露了他的脆弱,竭力强装的镇定在恋人离去的事实面前不堪一击,最后视频仓促结束,与其说是蹩脚的谢幕,不如说是仓皇的逃离。

粉丝心疼了,路人于心不忍,揭人伤疤太残忍了,当然仍有网友嗤之以鼻,痛斥炒作。

为陆与闻扫清怀疑的是路人发出的一张照片,一个路人数年前扫墓时曾看到一群飞鸟低飞、堪堪擦过林立的墓碑的奇特景象,路人有所触动,当即拍下了照片,而陆与闻意外入镜。

照片上的陆与闻侧身站着,低头注视跟前的墓碑,微微牵起左边嘴角,神情很温柔。

路人补充当天陆与闻在那待了很久,一直小小声地说话,像是和墓碑的主人有说不完的话。

这张照片一出,质疑的吃瓜群众散了,粉丝和好感他的观众纷纷走进电影院,看起了他的电影。观众发现陆与闻的演技原来也不错,影评人撰文称陆与闻贡献了媲美出道作的惊艳表演,也有路人嫌弃他演戏四平八稳、毫无魅力。

关于陆与闻演技的好坏在各大平台争论不休,热度有了,排片量得到提升,电影票房水涨船高,一跃成为同档期的黑马。最终这部小成本文艺片总票房破亿,远远超出了预期。

陈曦回想起当初陆与闻给她找的麻烦,尽管仍想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什么构造,但后续的走向及对电影票房的刺激,是她始料未及的。陆与闻因此多了个痴情种人设,一番电影实绩到手,她惊喜极了,直言这是她经纪人生涯的高光。

虽然这部电影下映后陆与闻歇了一年半,没曝光不营业,之前攒的那点新粉都跑光了。这之后接的电影和电视剧反响平平,对他演技的评价褒贬不一,而陆与闻十年如一日拒绝话题炒作,不愿花钱买热搜,热度和关注度都没了。

陆与闻不在乎流失的人气,事业发展毫无规划,唯一还算上心的只剩拍戏这件事,可他这次却休息了整整十八个月,粉丝无数次催进组无果。

自家艺人这么不求上进,陈曦很是惆怅,她又开始苦口婆心:“你挑好剧本没?今天肯定有粉丝问你这个问题,我发现你越来越懒了,刚出道那几年你可勤奋了,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陆与闻放下保温杯,对经纪人的指责难得给予了正面回应,“不是我不拍,没合适的,剧本都不太行。”

“好的剧本轮得到你吗?你舅这几年混得不行啊,关系都被比下去了。”

陆与闻拉开椅子坐下,语气懒洋洋,“我舅都在带新人,曦姐你就别损他了。”

陈曦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看到化妆师的微信,挥手让助理下去接人,紧接着一个电话打进来,服装师报备某件西装临时出了岔子,陈曦火急火燎地赶去处理。

偌大的酒店套房剩陆与闻一人,他手里攥着手机,兀自愣神,化妆师和助理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陆与闻敛了敛表情,准备好让化妆师上妆。

粉丝见面会开场前播放了一段视频,是他出道至今所有角色的高燃混剪,陆与闻提前看过这个视频,他对演绎过的每个角色、每场难度颇高的戏都记忆深刻,历历在目。

在他还很不成熟的那些年,他常年待在剧组,不间断地拍戏,不敢让自己闲下来。

他躲在他人的悲欢离合里,体验他人或恣意畅快或庸碌无为的人生。他借角色之口大哭、大笑、滥情、也泄愤,他无比珍惜这些时刻,因为他知道只要摄像机一关,回到一个人住的单间,他就会缩回自己的壳里,再无发泄的理由。

有想过未来会这样吗?

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都这么问自己。

那年十八岁的他们,下着雨仍有阳光眷顾,雨水是微凉的,不经意触碰的皮肤敏感且灼热,一同撑伞,寻找那座据说很灵验的山神庙。

庙宇年久失修,四周杂草丛生,庙门破败,雨斜着飘进庙里。

庙外的荒芜令他们十分担心会看到倒塌的神像,好在没有,庙里的神像虽漆皮脱落,破损不算特别严重。

方雨说,神明不管怎么样都是神明,神像会腐朽,神明不会陨落,所以你虔心向他说出的愿望,神明都能听见。

那时候自己说了什么?好像问方雨庙里供奉的是哪几路神仙,方雨应该没答上来,因为他记得方雨难得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冲他嚷嚷。

最后他们俩吵完歇战,一同向神明祈祷,他偷偷看了方雨一眼,这一眼让方雨双手合十、虔诚祷告的模样一直留在他的脑海里。

第5章 雨天,山神庙

“你许了什么愿?”

方雨执著于这个问题,接连问了三四遍,势要撬开陆与闻的嘴巴听到回答。陆与闻在供台底下找出两个蒲团,互相拍打掸掉灰尘,一个递给方雨,另一个放在地面,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方雨将蒲团紧挨着陆与闻放下,双膝跪在蒲团上,上身倾向陆与闻,眼巴巴地望着他,“快说嘛,我的愿望都告诉你了。”

陆与闻从裤兜里摸出折叠成四四方方的剧本单页,展开按平,眼睛刚触及密密麻麻的笔记,一只手挡住了他鬼画符一样的字迹。

方雨瞪着他,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再大也没有威慑力,陆与闻欣赏了一下方雨气呼呼的表情,总算有一件能拿捏方雨的事,他心情大好,故意卖了个关子,“先准备今晚的戏,我有把握了再告诉你。”

“你这人真是,你要不是董乾我就揍你了。”

方雨放弃了追问,屁股压靠在脚踝上,瞥见陆与闻豪放的坐姿,方雨皱皱鼻子,“我小时候像你这么坐一定会被骂,我奶奶信佛,她说蒲团是拿来跪拜和打坐的。”

陆与闻看一眼自己的坐姿,没觉得哪里不妥,“我腿长,盘腿坐不舒服。”

“我也没比你矮多少。”方雨伸手在头顶比划,手平移到陆与闻头顶,示意两人身高差不了多少。陆与闻没跟他争,这种明摆着的事不需要讨论,正要继续看剧本,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急速掉落€€€€

身体动作先于意识,陆与闻扣住方雨的腰将他拉进怀里,同时一手捂着他的脑袋,瓦砾擦着方雨的后背砸落到地面。

听到清脆的响声,方雨才知道是庙顶瓦砾脱落,他的下巴搁在陆与闻的肩头,后腰被炽热的手臂箍得死死的,上身完全偎着陆与闻。他试着动了一下肩膀,轻声问道:“还有瓦片掉下来吗?”

“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砸到?”

陆与闻放开方雨,方雨才发觉刚才整个人被扯了过去,此时膝盖贴着陆与闻的蒲团,陆与闻双腿大开,豪迈坐姿的好处在这一刻显露出来。方雨脸红了红,陆与闻拉他起来,拽着他的胳膊后退到墙边,扳过他的身体检查了一遍。

“没事,没砸到。”

方雨仍有点懵,陆与闻扫了眼地上的瓦砾碎片,怀疑道:“庙顶不会塌吧?”

方雨仰头望向庙顶,庙内横梁腐蚀严重,蛛网密布,近看木柱神龛神像均积满灰尘,这间庙宇想来许久无人造访,方雨有些沮丧,来之前不知道会是这副光景。

陆与闻弯腰捡起两个蒲团,拉着方雨走到桌案旁,蒲团扔在地面,陆与闻坐下来道:“还站着干嘛,坐啊。”

“不怕塌吗?”方雨跪坐在蒲团上,陆与闻仍然支着两条腿,大喇喇地张开双腿,“这里应该不怕,不说这些了,别浪费时间,快对戏。”

陆与闻着急得很,展开剧本单页开始研读,方雨忽地笑了,倾身凑过去道:“没带剧本,一起看吧。”

陆与闻看完今晚要拍的两场戏,眉头拧得更紧了。开机一个多月,前半个月他在努力演一个乖戾孤僻的少年,在电话里和母亲吵架,和村里戏耍他的小孩对骂,时常一个人发呆,面对外婆的关心有所动容,却无法再像儿时那样亲近外婆。

后半个月他由问题少年变成了跟踪狂,他和方雨的戏份大多数时候是方雨走在前面,他跟在后头,方雨在屋里打电话、照镜子、睡午觉,他一个人在窗外偷看。

唯一有交集的一次是方雨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纳凉,见他过来了冲他笑笑,当着他的面卷起裤脚,露出白晃了眼的大腿,而后走到河边半蹲下来,在河里洗苹果。

方雨咬了一口苹果,扭头问他要吗,他不答,方雨又道,你是不是哑巴?为什么老不跟我说话?

那天方雨蹲在河边,一口一口吃完了那颗苹果,留下一个丑陋的苹果核。

事后陆与闻关起门来,啃了很多很多个苹果,上瘾一般停止不了,最后冲出屋外吐了。

想到那天的那场戏,陆与闻仍心有余悸,他被迫吃了很多个苹果,吃得嘴巴都麻了。稍微值得安慰的是,方雨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导演要求方雨吃苹果要有既清纯又勾人的感觉,于是方雨也只能一遍一遍的重来。

那晚他们俩互倒苦水,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吃苹果了,方雨则对那句清纯又勾人的形容充满怨念。

这会儿他们俩两眼相望,他叹了叹气,方雨嘴边噙笑,“今晚的还好吧,不难啊。”

“给我个解释,”陆与闻指着剧本里的某一行,再点点方雨的脑门,“你勾搭别人还要对着我笑是几个意思?”

“笑你只敢偷看,”方雨忍笑,注视陆与闻的眼睛,“而且你不觉得,一边偷人一边跟别人眉来眼去很刺激吗?”

陆与闻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看着方雨轻松恬适的模样,问道:“你能理解向晴吗?”

“能,我拿到剧本的那天,导演跟我说,剧本对向晴的着墨不多,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大,我可以自己给他加点东西,只要是合理的。”方雨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所以我给向晴预设了一样东西。”

“什么?”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

“今晚我该怎么演?”陆与闻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要表达的情绪太多了。”

方雨拿开他蹂躏头发的手,摸摸他的头,“你别急,先梳理一下,都有哪些情绪?”

陆与闻想了想,谨慎地答道:“董乾撞见向晴跟人私会,首先肯定很震惊,他不知道向晴是这种人,然后内心会很破灭,他认为向晴背叛了他,所以他还会感到愤怒。”

“为什么会破灭?”

“董乾早知道他妈瞒着他谈了个男朋友,他不会希望向晴也跟外人有关系。”

“这一层倒是我没想到的,”方雨顿了顿,“那你觉得,这时候董乾喜欢上向晴了吗?”

“有一点吧,但董乾一直压抑对向晴的感觉,他不愿正视,又抗拒不了向晴对他的吸引。”

方雨听完由衷赞叹:“你很厉害,你把剧本吃得很透,其实你都懂,只是你对表演没信心,可你有没有想过,导演选你,就是因为你合适。”

“所以不用刻意演,你站在那里,你就是董乾。”

方雨换了个坐姿,抱着膝盖,慢慢地道:“还有情绪不是互斥的,不是所有情绪都外露,你心里再复杂也好,表现出来的可能只有一个眼神。”

陆与闻似懂非懂,他不再接话,低头认真看起了剧本。

外面的雨声渐渐响了些,方雨向门外看去,雨线稠密,山里的雨总显得轻盈,方雨歪着头看陆与闻,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第6章 一个人的入侵

趁雨势加大前,两人回到方雨的房间,按照商量好的那样,方雨一回来开始收拾东西,打开行李箱,将衣柜里的衣服和桌上的杂物统统塞进去。

陆与闻在屋子里踱步,不帮忙,只东看看西摸摸。

方雨打包行李很快,桌面不一会儿空了,他走到床边卷被褥,让陆与闻看看抽屉里有什么。陆与闻顺手拉开抽屉,空空荡荡,除了一部机身破损严重的手机。

他捡起那部手机,细看发现不仅外壳损坏,屏幕也爆了,他朝方雨扬了扬手里的三星手机,“不拿去修么?没看错的话,这是最新款?”

方雨嗯了一声,伸手接过手机,向来开朗的表情少见地黯淡下来,“能修好么?摔成这样了。”

“说不准,你找人帮你送出去修?”

方雨没吭声,吃力地阖上装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陆与闻双手帮忙压着,方雨抬了抬眼眸,问:“我不知道找谁,你能帮我吗?”

联想到方雨的处境,想必他也找不到人帮忙,陆与闻点头,“明天我舅会来,手机可以给我,我让我舅拿去找人修。”

“谢了,这部戏拍完了请你吃饭。”

方雨脸上重绽笑颜,他将行李箱直立起来,转去阳台收没干的衣服,陆与闻挠挠头,心想方雨怎么一时一个样,也太好哄了。

“要不要跟剧务组报备一声,说我搬去你那?”

方雨站在阳台问,外面天色渐暗,屋内光线暗沉,陆与闻半张脸隐没在暗处,样子看起来木愣愣的,方雨倏地笑了出来。

陆与闻不懂方雨笑什么,慢吞吞答道:“我说了,等下会有人过来,湿衣服别收了,过几天再来收,我那晾衣服的地不宽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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