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做过没?爽不爽?想玩更刺激的来找我,我有很多好货色。”
方雨再难忍受这些秽言污语,他使劲拽了一下陆与闻的手臂,央求道:“我们回去,现在就走。”
陆与闻面色沉了下来,他挣脱方雨的手,整个人静止了几秒,接着朝摇晃的木门猛然飞踹一脚。
天花板和墙面簌簌掉下灰尘,这震天骇地的动静终于换来一些人的反应。
当陆与闻牵起方雨的手往楼梯口走,背后是急急忙忙追出来的剧务主任。陆与闻只当看不见,一边下楼梯一边对方雨说:“看到没?刚才我踹了那一脚,那个垃圾怕了,还躲了一下。”
“没揍他一顿太便宜他了,给你的刀有没有派上用场?”
方雨摇头,手心里仍是那把折叠小刀,陆与闻觑着方雨依然惨白的脸,劝慰道:“没事了,回去睡一觉,那家伙明天该滚蛋了。”
“今晚闹这么一出,明天导演该找我了,导演是个讲理的,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导演知道。”方雨声音很小,陆与闻的自说自话险些掩盖了方雨的话音,“你说什么?”
方雨低下头,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导演在监视器看到了,那个人动手动脚,所以那一段没让我重拍,收工后导演把我叫了去,没说破,讲了很多有的没的来鼓励我。”
两人下到一楼,站在平地上,雾霭在铺天盖地的黑暗里额外织了一张网,这张网让人透不过气,陆与闻听完沉默稍许,打开手电筒在夜色里劈开一条道。
他想起深陷泥潭那时方雨看他的眼神,噙着泪的眼睛,还有刚才见到是他的那一瞬间,方雨最接近于哭泣的那个表情。
他这才明白方雨的反常,方雨该有多无助?
倘若他能早点发现就好了。
陆与闻扭头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方雨莞尔,陆与闻自知很不会安慰人,他想来想去,除了将那人揍得满地找牙,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兴许方雨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向他求助。
陆与闻停下来,板着脸,神情别扭又懊恼,“我只能帮你揍他,要在其他方面给他点教训,我现在也没法子,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会有机会的。”
“已经很好了,”方雨笑了笑,“谢谢你的刀,还有谢谢你来找我。”
“我就说导演不可能大晚上找你,剧组的肮脏事我比你了解,下次要听我的知道吗?”
陆与闻十分后悔今晚没劝住方雨,让他一个人过去,万一方雨真出事了该怎么办?
他将手臂搭在方雨肩上,皱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思索半天只扔出一句:“算了,以后我罩着你。”
一回到去陆与闻立马瘫在床上,方雨挂起陆与闻的外套,折叠小刀攥在手里,走到床边问陆与闻:“放哪?”
“给你了,拿去防身。”
陆与闻阖上眼睛,双手叠放在脑后,方雨笑笑,把小刀塞进枕头底下,去外面的水龙头洗了手和脸,打了盆水端回屋里擦身,再换上干净的短袖短裤。
陆与闻掀掀眼皮,睁眼就看到方雨的细胳膊细腿,方雨转身向他走来,开了风扇对着他吹,“不洗把脸再睡吗?”
“不想动。”
方雨拧了条毛巾回来,陆与闻闭眼享受方雨的服务,毛巾细致地擦过脸部和颈部,方雨身上清凉的气息再度扑面而来。
陆与闻被伺候得很舒服,睡意袭来,脑子迷迷瞪瞪,说话开始不过大脑,“你当我跟班好了,我能随时罩着你。”
方雨用毛巾糊了他一脸,笑话道:“幼不幼稚,还跟班。”
陆与闻拿走脸上的毛巾,睁开双眼,恰好跟方雨四目相对,方雨抿着唇笑,可笑着笑着,笑容垮了下来。
从来都很迟钝的陆与闻在这一刻忽然明白方雨细微表情变化背后的真实情绪,他握了握方雨冰凉的手,说道:“没事了,不用怕。”
方雨说:“我没有怕,我就是€€€€”
“嗯,我知道,害怕也没关系,”陆与闻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不笑也没关系,有没有伤着或碰着哪里,我助理那有药酒。”
“没受伤,我拿刀打算捅上去了,结果他还想来抢我的刀,我趁机踢了他一脚。”
方雨在床上躺下,和陆与闻面对面,他慢慢讲述当时的情形,包括第一次被破门而入和自己的成功反抗,以及试戏那天的插曲,整件事来龙去脉都告诉了陆与闻。
“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陆与闻听得心惊胆战,他拢了拢方雨的肩膀,皱眉蹙眼地盯视他稍许,“幸好你搬来我这里了,以后就安心跟我住。”
方雨嗫嚅道:“我实在没办法才来打扰你的。”
“你该早一点说,人要学会求助,更何况我们什么关系?”
陆与闻掐了掐方雨的脸颊,数落道:“晚上用凳子挡门是怕睡太死对吧,手机也摔了,还不知道找我帮忙,我是谁?关系户,你都不会抱紧大腿。”
方雨忍俊不禁,“我不好意思麻烦你。”
“捉弄我的时候也没见你不好意思。”陆与闻不满地哼哼。
方雨支起上半身,笑意爬上嘴角,“现在抱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睡觉我困了,明天找导演要个说法,不知那人什么来头,关系难道还能比我硬……”
陆与闻话没说完睡了过去,方雨哭笑不得,他下床关了灯,再回到床上在陆与闻身边躺下。
黑暗中,方雨凝视陆与闻熟睡的面容,第一晚不用在提心吊胆中入睡,他反而有点舍不得睡着。
第11章 你人真好
第二天一早,陆与闻听完助理打探回来的情报,昨晚还很嚣张的气焰顿时萎靡了下去,他狐疑地看着助理,再三确认:“真的是投资方的人?那为什么不捞个主角演,非要来我们这客串?”
“据说前几年被合作过的女演员告性骚扰,还打了官司,官司赢了,但他骚扰的那位女演员有金主,金主扬言要找人废了他的手,”助理刻意卖了个关子,“你猜怎么着?”
陆与闻不耐烦道:“说重点!”
“当时李老师有个很有威望的干姐姐,亲自出面调停了,手保住了,条件是要退圈不能再拍戏,难怪这几年没看到他的戏。”助理吁了口气,接着装要带去片场的背包。
“听你口气还很遗憾?”陆与闻斜了助理一眼,“还有喊什么李老师,那就是一垃圾!”
助理嘿嘿笑道:“喊习惯了,我妈很喜欢他,老是念叨他为啥不出来拍戏,我也以为他是业内良心好演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助理感叹完继续干活,陆与闻琢磨过来,“这部电影的资方我听说是个女老板,是他的干姐?”
“对,剧务主任还是他的妹夫,执行制片是他的学生。”
“哼,关系够盘根错节的。”陆与闻嘲道,怪不得剧务组的人敢这么欺负方雨,有这背景在剧组里简直可以横着走。
助理适时补了一刀,“比你的关系硬,毕竟你没有带资进组,咱可千万别得罪他。”
“已经得罪了,”陆与闻挑了挑眉,“你去打听没听说昨晚的事?”
“没有啊,我听到有人讨论你跟方雨走得很近,还问我来着。”助理一脸迷茫。
方雨洗漱完进来,陆与闻止了话头,招呼方雨来吃早餐。方雨坐在桌前,葱白的手指快速剥好一个鸡蛋,嫩白的水煮蛋转眼递给陆与闻,陆与闻刚要说他吃过了,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是:“好,我吃。”
方雨换掉陆与闻的保温杯,把一盒牛奶推到他面前,“大清早喝浓茶不好,你喝牛奶,茶给我,我昨晚没睡好。”
陆与闻三两口吃完鸡蛋,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言简意赅地让剧务组来一趟,换张质量好点的床。
方雨眨眨眼睛,“谢了。”
“你弟来信息了,你自己看。”陆与闻把手机递过去。
方雨摁进短信箱,看完露出大大的笑容,陆与闻撕了吸管戳开牛奶盒的小孔,喝了几口,撇撇嘴,放到一旁,漫不经心道:“你之前说过你弟和你是双胞胎?”
“是啊,我俩长得一模一样,一般人绝对分不清谁是谁。”
“你弟还在读书,为什么你拍戏好几年了?”
方雨撕开包子底下的笼屉纸,垂了垂眸,“我弟跟着我妈,我妈和我爸离婚之后出国了,很少回来,我跟我弟靠邮件联系。”
陆与闻默默地喝了口牛奶,恨不能掌自己的嘴,问的什么破问题!
“不过现在他在国内,再过一阵子,我能让他来剧组玩吗?”方雨充满希冀地看向陆与闻,陆与闻点头,“当然可以,路不好找,要不要派人去接他?”
“他要来我再告诉你,陆与闻€€€€”方雨突然正色,被叫到名字的陆与闻愣了一秒,方雨恢复笑眯眯的样子,声音特别清甜地说了句:“你人真好。”
陆与闻轻咳了一声,压下翘起的嘴角,“好说,好说。”
出工前,助理背着个大背包,陆与闻瞅了眼,拿走方雨的水杯剧本塞进自己的背包,然后单手揣着口袋,酷酷地出了门。
大本营里,被发了好人卡的陆与闻抢在方雨前头,向导演讲述了一遍昨晚的情况。导演神情凝重,目光转向方雨,方雨犹豫着该怎么说出难以启齿的部分,忽觉肩膀一热,陆与闻将胳膊放在他的肩上。
方雨定了定神,把所有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期间导演一直不说话,不住地叹气,反倒是陆与闻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帮他补充了许多省略的细节。
剧组其他人忙碌地走来走去,执行制片几次想过来他们这里,都被副导演叫走了。方雨讲完,忐忑不安地等待导演发话,幸好导演第一句话便是:“你放心,那个人已经走了,他还有两场戏砍掉不拍,至于拍了的要保留,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的。”方雨答道。
“以后不会再有这些事发生,安心拍戏,下次遇到状况要及时沟通,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拍好戏,有困难我们会帮你的。”导演说得恳切,方雨吸了吸鼻子,重重地嗯了一声,陆与闻插话道:“我也会帮你的。”
方雨笑了出来,导演挥手让他去做准备,陆与闻也跟着走,临走前被叫住:“回来!”
“你小子,门都要让你踹烂了。”导演瞪着陆与闻,陆与闻没有丝毫愧意,坦荡荡道:“没揍他一顿已经算我尊敬长辈了。”
“臭小子,仗着年轻没人跟你计较,以后别这么冲动行事。”
陆与闻不爱听人说教,正了正脸色问:“这事不会影响到方雨吧?试镜那天那个人也在,他为什么会来?”
“他开培训班,推荐了不少学生来试镜,陪学生来的,出于情面就让他留下来参谋参谋,谁知道谋划着这种事。”导演的语气很是不忿,“资方的人不太好得罪,昨晚把他请走了,这事就算过了。”
“那就行,我走了。”
“你小子是真不知道怕。”
“怕什么?你说的我还年轻嘛。”
陆与闻表情狂傲得很,留给导演一个张扬不羁的背影。
其实他想过资方撤资或者方雨被换的后果,也打定主意要是资方撤资了,他就求他爸投钱,要是资方威胁换掉方雨,那么他也不拍了。
好在他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陆与闻扬扬嘴角,心情很好,抬头看雨水洗涤后的天空,干净得不掺杂质,他便觉得下雨也不是什么坏事,总会有雨过天晴的时候。
方雨向他招手,声音远远地传来:“你快过来啊€€€€”
陆与闻走快了几步,啧声道:“一刻也离不了我是吧。”
第12章 要亲吗?
方雨跟前放着装满水的木盆,盆里泡着一把猪鬃鞋刷,陆与闻瞄了眼木盆和地上泥迹斑斑的鞋子,用矿泉水瓶装的洗衣粉和矮板凳也准备好了。
方雨乖乖地站着,化妆师在给他捋头发。按化妆师的话说是方雨本就长得白净,头发还太过柔顺,软塌塌地贴着脑袋,十足十的学生样。
角色设定再加上导演的要求,他们每天拍戏都不需要化妆。不用往脸上糊一堆黏黏腻腻的东西,也不用站着不动让化妆师摆弄来摆弄去,陆与闻求之不得。
但方雨没他这么轻松,为了更贴近角色气质,化妆师除了折腾方雨的头发,还专拿松松垮垮的白衬衫给他穿。
陆与闻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日光下的方雨皮肤白得发亮,头发黝黑嘴唇红润,站在那什么也不做,光是轻轻浅浅地笑着,活脱脱一个乖顺无害的好学生。
确实很乖,陆与闻想,但一旦进入戏里,方雨就会变了个人似的,同样的面孔、相似的神情指向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原来好学生和坏孩子仅有一线之隔,陆与闻没来由地生出这个感悟,随后立即晃了晃脑袋,怀疑自己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