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跪在地上,抱着脑袋痛哭出声。
陆与闻当晚没联系上方雨,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从助理口中听说方雨父亲去世的消息。
他当即想回去,但那显然不可能,剧组只租了疗养院两天,今天必须拍完所有医院的戏份。
这一整天他除了拍戏,空闲时都在给方雨发短信打电话,方雨的手机一直提示已关机。听着电话里冷冰冰的机械女声,陆与闻更加担心方雨,他不敢想象方雨一个人要怎么面对这些。
剧组为他准备了生日会,蛋糕蜡烛鲜花寿星帽全备齐了,他不好拂了大伙的好意,配合地吹了蜡烛许了愿望,再接过导演作为代表送上的鲜花。
分完蛋糕,陆与闻躲在角落给方雨发短信,他没提生日没提拍戏,也没问方雨什么时候回来,只一个劲地问他好不好。
短信发出去才觉得没有必要,方雨怎么可能好。
当晚结束疗养院的拍摄,陆与闻回到山上,他一个人睡在农家乐方雨的房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以往怀里总有一个温软的身体,他的怀抱从不空虚,和方雨互相搂着很容易入睡,睡着了也是一夜香甜无梦。
早上醒来半边身体会很麻,但紧贴的胸膛很热,交缠的手手脚脚分也分不开。睡久了身体分明绵软无力,可拥抱却格外有力,他的臂弯坚固牢靠,守得住方雨一夜好眠。
陆与闻开始回想那些和方雨一同醒来的清晨,他都做了什么,好像是接吻。他喜欢含着方雨的唇,睡一觉醒来所有知觉都在缓慢复苏,唯独吮吻成为本能。
他喜欢和方雨接吻,尤其是半醒半睡间迷迷糊糊的方雨,傻傻地将嘴唇送过来,被吻得发出很轻很黏糊的呻吟,像是不满和抗议。
可等他醒来看见自己,便会更主动地缠上来,回应起这个吻。
那些时候,全身上下该唤醒的部位也都唤醒了,他在方雨面前从不避忌这个,哪怕时常遭方雨调侃取笑。
他始终记得,当方雨感觉到它的变化,最先的反应是羞怯,方雨通常会睁着眼睛,难为情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会说话,陆与闻在这个孤单的夜里,总算看懂那双眼睛透露给他的讯息。
方雨好像在问他,该怎么办啊?
陆与闻想,不如把它塞进你的身体里。
他像魔怔了一样,幻想着这种可能,他希望方雨用身上所有能接纳的地方来接纳它,它是因为你才嚣张生猛的,他希望方雨记住这一点。
陆与闻在床上弄了一次,弄完以后起伏的胸膛久久不能平复。他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卑劣,方雨不知在哪个地方伤心难过,而他竟然想着方雨发泄。
他用手臂盖住眼睛,企图压下越来越猖獗的念头。
第54章 我守着你
陆与闻想起摄制组的车送过方晴下山,他猜测找到方晴或许能得知方雨在哪,抱着试试的想法,他找到有方晴电话号码的摄像,辗转联系上方晴,方晴给了他一个地址。
当天收工已经很晚,陆与闻只得第二天早上出发,他向剧组请了假,从导演那知道方雨只请了三天假,也就是说方雨很快会回来,可他等不及要去找他。
方雨离组的第三天,陆与闻终于在一个招待所里见到了人。
他在前台那问出房间号,电梯迟迟不下来,他转头去爬楼梯,一边爬一边想等下见到方雨要说什么,也许什么也不用说,他应该先给方雨一个拥抱。
陆与闻敲了几下门,无人应答,他试着拧上门把手,门开了。他推门进去,一眼看到坐在床边背对着房门的方雨。
陆与闻放下背了一路的鼓囊囊的包,慢慢走到方雨身边。
方雨有所察觉,侧了侧头,神情由茫然到错愕,最后才是一个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他伸手环抱住陆与闻,把脸贴在他的腰间。
怀里渐渐传出压抑的哭声,陆与闻轻抚方雨的后脑勺,他的喉咙也跟着泛起酸楚,只能更用力地拥住方雨。
“哭吧,没事,我守着你,”陆与闻亲了亲方雨的头顶,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音量温柔地哄,“方雨乖,哭过这一次以后不哭了,爸爸看见你这样会难过的。”
方雨的眼泪将陆与闻的衣服濡湿了一大滩,陆与闻担心再哭下去眼睛会出问题,忙捏上方雨的后颈,力度很轻地把他从自己腰间扒拉开。
方雨泪眼朦胧,陆与闻俯身亲上他的眼睛,吮去眼角的泪珠,“别哭了好不好?乖宝不哭了,再哭眼睛要坏了,我亲亲你,不哭了乖。”
陆与闻的唇一点一点往下,方雨的面颊、鼻梁被他珍重地吻过,他尝到眼泪的苦涩,最后他将方雨的唇含进嘴里,很轻地吮吻。方雨配合地仰起头,他掌着方雨的后脑勺,克制着不去深入。
吻被闯进房间的第三人打断,陆与闻当即将方雨的头按进胸膛,警惕地看向来人。
方雨从他怀里挣脱,拉了拉他的衣角,陆与闻追着亲了一下再开口问道:“这人是谁?”
方雨站起来,接过阿志打包带回的午饭,他将盒饭放下,扭头看见阿志又要出去,阿志冲他摆摆手,“你们聊,我去外面抽根烟。”
房门被关上了,方雨转身对陆与闻道:“刚才是我发小,我跟你提过的当警察的发小,他叫阿志。”
陆与闻问:“是他陪着你?”
方雨嗯了一声,声音又有些哽咽,他端起盒饭,问道:“你吃过饭了吗?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问了你弟,他给了我这个地址。”陆与闻在方雨身旁坐下,方雨低头不吭声,打开盒饭舀了一勺喂到陆与闻嘴边。
陆与闻本想让方雨自己吃,转念一想让方雨的心放在他身上也是好的,起码能暂时不去想伤心的事。
他张嘴吃了方雨喂的饭,叮嘱方雨也吃一点,方雨摇头,“不想吃,我吃不下。”
陆与闻抬手摸了摸方雨的头,方雨嘴角一撇,眼圈红红的,又有要哭的趋势。陆与闻接过盒饭放到桌上,他把方雨抱到腿上,问:“昨天和前天吃饭了么?”
“昨天吃了一点。”方雨小声回答,陆与闻想,昨天那顿恐怕是葬礼后的宴席,心里的某处不可遏制地疼了起来,他抱紧方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我还没吃饭,早餐也没吃,陪我吃一点好吗?”陆与闻拿起盒饭,舀一勺送到方雨嘴边,连哄带骗道:“你吃一口,我也吃一口,我们俩把它消灭了。”
方雨看上去仍不想吃,只是拗不过他,遂张开嘴巴,吃了喂过来的一勺饭。
陆与闻揩掉他嘴角的饭粒,鼻尖凑上去磨蹭柔软的面颊,赞许道:“真乖,再吃一口好吗?”
方雨吸了吸鼻子,点了一下头。
在陆与闻锲而不舍的喂饭下,方雨吃完盒饭的一半,剩下半盒陆与闻三两下解决了。他抽了张纸巾给方雨擦嘴巴,动作细致得像对待婴儿。
方雨抱着他不肯撒手,陆与闻一下一下地捋方雨的头发。方雨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没说别的,陆与闻刹那间懂了,他收紧双臂,轻声道:“我在的,不用怕,只要你叫我我就会在。”
方雨说:“我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是手机摔烂了。”
陆与闻回:“没事,你不打给我也没关系,我会来找你的,你看我这不是来了么?手机烂了再买一台,跟我用情侣机怎么样?”
方雨把脸枕在陆与闻肩头,陆与闻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感觉到肩膀洇湿了一片,他瞬间心惊,半强迫方雨抬起脸,才发现方雨一直无声地掉眼泪。
“怎么了?别哭,眼睛要哭坏的,难过就睡一觉好不好?”陆与闻捧着方雨的脸,指腹不断抹去滑落的泪。
方雨的眼泪像是怎么掉也掉不完,陆与闻搂着他躺下,方雨哭到身体微微颤抖,蜷缩在陆与闻怀里,一边哭一边揪着他的一根手指。
陆与闻心如刀绞,这是认识方雨以来最最难受的一天,他透过窗户看外面暗淡的天色,老天爷仿佛也知晓他的苦闷,应景地摆出这样一副脸色。
那时陆与闻还未领会到,失去一个人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悲伤。
陆与闻搂着方雨短暂地睡了一觉,期间方雨的发小推门进来,陆与闻立即警觉地醒了,对方略略打量他,下巴往外一撇,示意出去说话。
陆与闻正好想问对方几个问题,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方雨颈下抽出来,方雨像是受到惊吓,身体往他怀里一缩,偎得更紧了。
这让打算起来的陆与闻不得不继续躺着,手臂虚虚地横在方雨腰间,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直到方雨重新睡得安稳。
房间里不见方雨的发小,陆与闻蹑手蹑脚下了床,走到门外,对方正在走廊上抽烟。
他走过去,问:“你叫阿志?方雨跟我提过你。”
阿志拿掉嘴里的香烟,随手将烟头在墙上摁灭,扫了眼房间内,问道:“睡了?”
显然问的是方雨,陆与闻回答道:“睡了,他这几天是不是没好好休息,一躺下很快睡着了。”
阿志扯扯嘴角,并不答话,陆与闻又问:“他前两天也一直哭吗?吃很少东西对不对?”
“在医院那晚哭了,之后我没见过,”阿志顿了一下,以惊奇的目光审视陆与闻,“你是方雨的男朋友?”
陆与闻不置可否。
阿志嘴角抬了抬,“认识方雨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他有这倾向。”
“这几天麻烦你了,方雨叫你过来的?”陆与闻装作不经意地问。
“我们单位在医院附近,起火了去帮忙灭火,我顺便留下来帮他打点葬礼的事,”阿志看了看表,提醒道,“该叫方雨起来,下午要去挑选墓地。”
陆与闻想起什么,面容有些许凝重,“我看了新闻说医院起火原因不明,死亡一人,但那是个女明星,方雨的爸爸没算在死亡人数里面?”
“方雨他爸的情况比较复杂,医院认定和他们无关。”
“为什么?”
阿志说道:“火警铃响了,医院第一时间组织人员疏散,方雨他爸不愿意走,自己把门反锁了,其他人都逃了出去,医院觉得过错不在他们。”
出人意料的回答,陆与闻惊愕了很久,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往房间看了一眼,心里不是滋味。
阿志说:“我劝你别问方雨这事。”
陆与闻胡乱点点头,进房间前他扔下一句“要打官司我来找人”。阿志反而笑了,他没对为什么笑做解释,只是道:“等下挑墓地你别跟来,车坐满了。”
陆与闻把方雨叫醒,亲亲方雨的额头再抱他起床,方雨坐起来,看见地上陆与闻背过来的硕大的背包,用手指了指。
陆与闻将背包拎到凳子上,拉开拉链给方雨看他带来的东西,枕头、方雨的睡衣、一罐糖果、一叠眼贴,还有他自己的换洗衣物。
方雨认出来枕头是农家乐房间床上的,刚用没多久,他抱住枕头,侧脸贴了上去,“为什么枕头也要带过来?”
陆与闻挠挠头,“顺手拿的,我想着如果找到了你,晚上我们就枕着这个睡。”
方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用这个会有不同吗?”
“这是咱俩的,当然有不同。”陆与闻捻着枕头的一个角,感觉自己也说不清动机,方雨扔掉枕头,伸手抱他,仰着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嗯?你明白?”陆与闻讶然。
方雨眼角很红,但眼里终于没有了眼泪,他看进陆与闻眼底,“你想说这是我们,不管在哪,我们都在一起。”
陆与闻亲了亲方雨,目露欣喜和满足,“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
陆与闻下午待在招待所里,方雨出去挑选墓地。出门前他叫方雨揣上一叠眼贴,路上敷眼睛,再往口袋里塞了几颗糖。
陆与闻把手机给了方雨,他抄下招待所房间里的固话号码,嘱咐方雨有事打回来。
车上方雨翻看陆与闻的手机,这是又一台新手机,不是当初他俩发短信用的那俩台,因此短信箱只有寥寥几条短信。
方雨重看了一遍,接着打开备忘录,备忘录里有很多陆与闻的碎碎念,譬如今天也不能跟方雨说话,再往前翻是方雨不理我、方雨好像生我的气。
最早留下的内容是,明天要见到方雨了,好高兴:)
方雨在备忘录里输入,猪,不要把备忘录当日记本用,会被人看到^^
陆与闻当了一下午的留守儿童,晚上方雨回来,给他带了晚饭,开吃之前得到方雨吃过了的答复,陆与闻半信半疑,软磨硬泡喂方雨吃了几口。
阿志充当车夫送他们回来后又不在了,睡前方雨主动提起明天回剧组,“没那么快能下葬,我要等陵园通知,明天能先回去,还有我会把爸爸的骨灰也带回去。”
方雨抿了一下嘴唇,眼睫末梢有一丁点的湿润,“其实可以寄存在陵园的,但我想再多陪陪爸爸,你会介意吗?如果你介意,我可以€€€€”
“可以什么?你又要撇下我一个人睡?”
陆与闻警告地点点方雨的脑门,将他拉进怀里,“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我不会介意,你爸爸也是我爸爸,有爸爸在身边,看你还敢不敢不吃饭。”
方雨眨了眨眼睛,压下上涌的泪意,他紧了紧双臂,对陆与闻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