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荣卿步子拐了一个弯,“芙蓉楼,我请。”
看到这里,商昀秀伸手拉上阳台窗帘,他刚上来吐了一会儿,福祥端来二爷吩咐厨房煮得暖胃戒酒汤,烫得冒烟,他放在桌上,问:“晚上去哪里?”
商昀秀没说话。
“您不能待在楼里睡,洪齐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骚扰,不安全。”
“嗯,那……”商昀秀揉揉太阳穴,“算了,去四隆巷。”
“那傅二爷…”
“他有别的事忙。”
芙蓉楼里,傅荣卿点了根烟,“你当初收养回来的徒弟,现在在帮那伙洋商做生意?”
“早说人各有志,唱戏太辛苦,他的选择对他自己来说未必是错的。”
“回来找你了?”
“戏班散了,他让我跟他回去。”宋灵聿苦涩地笑,“我哪能和他走,他有骨气,难道我没有?况且来钱快的买卖有几个是干净的。”
“那你知不知道过几天他们要出城的事儿。”
“知道。”宋灵聿说:“他来找我也说过几天出城,怎么这些人都在一个时间想着出城去?”
“奇怪,真是奇怪。”傅荣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准备回去接秀秀,“我明儿有空再来找你,要是能见一见你那个徒弟最好。”
祥乐汇演出结束,还有几桌酒客在玩。二爷拎着点心上楼,推门进去秀秀趴在桌上打盹儿,他从后搂着人默默温存一会儿,“等了多久?”
商昀秀不理他。
“和宋灵聿说了会儿话,我看表了,半小时不到。”傅荣卿说:“是醋还是困?”
商昀秀不吭声。
“来,我看看哭没哭。”傅荣卿捧着他的脸扭过一些,红扑扑粉嫩嫩,两条眉蹙在了一块儿。他挪了位置,面对面抱着人,“我媳妇儿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
“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小气?”商昀秀别开脸,“…我以前哪里会这样。”
“这样是哪样?”傅荣卿拨开桌上包好的甜糕,掰一小块喂给他,“我把福祥支走了。”
“支走他做什么?”
又过半小时,一辆车停在去杨林别墅的半路上,二爷开车下来,拉开了后座的门跨了进去。
第44章 小哑巴
商昀秀一路没什么话,头脑昏沉阖眼养神,听见开关车门的动静睁眼,以为到了杨林别墅,抬眼往窗外看。
凄凄月夜纵容枝叶乱坠,刷响声不断。
二爷拉开车门,闯进来的凉风吹跑不少热气。商昀秀缩一缩脖颈,手掌撑着座垫,醉意熏人拖沓无力地往后靠,脊背撞着车门了才停下动作,慵懒抬起眼皮,目光从来人捏着外套的手一路上移,最后黏在那张熟悉的俊脸上。
光看着,无声笑弯了眼。
“傻笑什么?”傅二单腿跪在座垫上,捞人过来用外套裹好,就着这个动作捏着秀秀的薄下巴,摸索两下,“瞧瞧,脸都醉红了,还认不认得我?”
“嗯。”
“是谁?”
商昀秀往上凑,差一点就能贴上傅荣卿的唇瓣,奈何腰上有双手牢牢束缚着,近在咫尺的唇就是亲吻不到。秀秀蜷着手,从傅荣卿的臂弯里绕过去,捧着他的脸压下来,黏腻地轻唤二爷。
话音带了酒味儿,以往抱一下就红耳尖的秀秀此时此刻主动许多,可他怎么努力都够不到傅荣卿的唇,急得皱眉,又喊了一声‘荣卿’,巴巴地等他回应自己。
“我还当醉糊涂了。”傅荣卿让他那双水汪汪的眸子看得心肠软,避开唇,吻落在秀秀的额头,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昀秀力气抵不过他,绝对的被动方,两只手被夹在中间压制着,别说抬起来搂傅荣卿的脖颈,就是环着腰都有点困难。
“还能什么意思?”商昀秀呼出一口晕人的闷热,推开傅荣卿,想解领口的扣子,才摸到就被二爷按住,含着耳垂粗声道:“别解,着凉了谁伺候。”
商昀秀转念想,穿着衣裳也能做,于是要脱裤,才摸到又被二爷拦着了,听到一声笑,以为自己做得不对,指尖抠着领口的纽扣,“二爷要帮我脱?”
“我不做,逗你玩儿的,哪有半夜在路上做的,多凉。”
“那你…”
“我下来给你外套穿,你喝了酒,脸红得不自然,我怕你躲着我生病。”傅荣卿裹紧外套,搓了搓秀秀的肩,退身准备回驾驶座。
商昀秀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紧了紧力道:“不准走。”
“怎么了?”傅荣卿凑近他,“我心疼你,刺激改天再玩,你好好睡。”
“不,是我想要,现在就要。”秀秀跪在坐垫上,爬过来拥着傅荣卿,“我不想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推再推,这是阻碍,会让我觉得天不遂人愿,不要我和你在一起,不要...我不要。”
“胡说,”傅荣卿安抚地拍一拍他的脊背,“也不知道你是醉了嘴巴敢说,还是真的心里害怕。不许想了,天王老子来,你我也必须在一起。”
“荣卿…”商昀秀呼出一口热气,尽数洒在二爷的面颊上。那股烟草味又能闻到一些,秀秀心满意足地贴得更紧,手顺着他的小腹滑下去,摸到了傅荣卿,他有反应,一碰就有。
也就一两分钟的火热,二爷快炸了,一鼓作气把人拉开,憋着回到杨林别墅,没让商昀秀沾着地,他急得很,抱着直奔楼上卧室。刚合上房门,抵着门亲在了一起。
门边有个腰高的摆台,古董花瓶上次被二爷开枪打碎了,这会儿空出来,他把商昀秀抱上去坐着。
这样能更仔细地看清秀秀绯红的脸,他用指腹按着商昀秀湿润的唇瓣,笑得不太聪明,就像孩童得了喜爱已久的玩具,又像盗贼抢到了宝,粗鲁地抱着人,稀罕道:“秀秀,你生得就是漂亮,哪里都漂亮。”他剥开衣领,张嘴又去咬那寸雪色,下午咬的印记淡了,该补一补。
商昀秀浑身都软,抬手主动解傅荣卿的衬衫扣子,每一颗都认真,吹了点凉风,将那股微醺的酒意冲散不少,他一如往常温和,手扶着傅荣卿的后脑勺,“我不喜欢你这样夸。”
“你想听什么,我知道。”傅荣卿贴在他耳边,“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不明不白,我也觉得这份喜欢太仓促。”衣服脱下大半,他抱人下来,贴着唇轻轻吮,压在床上又分开,“你知道我对你第一印象除了样貌漂亮,还有什么吗?”
“什么?”
“表里不如一,城府深不见底的黑心老板。”
“这样啊...那我知道,你讨厌我,你当时看着就很不喜欢我,嘴巴却说想跟我好,”商昀秀的手滑进他的衬衫,没有任何阻隔,传到掌心的温热就格外明显,好像一个火炉,温度适中,让人舒服的大脑缺氧。他凑上去,清淡地蹭他一口,“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你这样无赖的人,我下次一定要躲着你!”
“躲得掉吗?”傅荣卿哈哈直笑,慢条斯理捡了秀秀脸上和汗液黏在一起的发丝,“商昀秀,你自己说,要不是我这么缠着,咱们能有今天吗?烈女还怕缠郎,何况这么温柔的商老板。”
“缠郎...”商昀秀眸光一动,呢喃这两个词,等傅荣卿吻下来时,偏头贴在他耳边,“缠郎啊。”
傅二心里开了花,回以遍遍的爱意,剥光了衣裳,像刚认识那会儿在芙蓉楼里的坦诚相见,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们彼此相爱。
“疼吗?”二爷问他。
可疼也要闯进去,二爷横冲直撞,一心要秀秀是他的,边哄人边骂自己混账东西,他把商昀秀淌下的泪尽数舔舐吞咽下肚。如此这般更像魂与魂的融合,魂灵深处,用以储存一辈子记忆的匣子里,多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
……
次日晌午下了暴雨,路上的水漫到脚踝。昨夜变着花儿胡闹,愣是将秀秀惹病了。普通发热,商昀秀只觉得头疼膝痛,别处都还好。他淹在被子里听雨声,淅淅沥沥的动静最好睡觉了。
他翻身,手压着傅荣卿,接着腰上一沉,被对方捞到怀里压着。
“你刚才说去见谁?”秀秀问。
“宋先生。”傅荣卿用脑门儿抵着他的脑门儿,“嘶,温度好像是比我的要高一些,吃点药?今天没什么事你就在杨林睡着,等我回来陪你。”
“你要去见宋灵聿。”商昀秀推开他自己躺着。闷闷嗯一声,“去吧。”
傅荣卿也不是傻子,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估计是瞧商昀秀吃醋,既新鲜又满足,太满足了,于是毫无征兆地压着秀秀又闯进去,“我就是要去见他,怎么了?”
“我不是说让你去吗?”商昀秀别开脸,傅荣卿一动,他又不得不转回脸来,闷哼一声掐着他的肩,“疼...”
“小哑巴,”傅荣卿骂他一声,“再多的话也不会说了?”他自己控制不好速度和力道,像昨晚一样翻身坐起来,让秀秀做主导,自己把握分寸,他只管扶着腰,接着说:“我和宋灵聿认识七八年,要能好上,早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那我也去。”商云秀跪坐着,一动不动,大大方方圈着他的脖颈,“要能让我认识认识他那位徒弟就再好不过了。”
“看你表现。”
“昨晚的你不看?”商昀秀实在没有缓过来,额头抵着他的肩,“好累,二爷想要,二爷自己动。”
二爷自己动就自己动。
下午三点,两人沐浴出门。到梨园宋灵聿的住处正好赶上晚饭,一间屋子里又只有他们三个,商云秀不说话,规规矩矩吃饭。
宋灵聿晚上有私演,上了妆发,怕脏了,没吃几口放下筷子,“赵元绪可能还一会儿才来。”
赵元绪,十岁跟着宋灵聿,满打满算学了十年戏,二十岁那年突然说不学了,转而跟着别人做生意,气得宋灵聿不认他这个人,轰出去那天说了生死不见。
都是气话,四五年过去,能有机会叙旧也做不到拒之门外。
商昀秀:“宋先生晚上是去哪里演出?”
“肆林公馆,钱老爷子的小孙女过生日,我戏班子刚起来那阵子,钱老爷没少帮忙,这次说什么也得去帮忙热闹热闹。”
“肆林公馆...”商昀秀摆下筷子,倒是把这件事忘干净了,道理说肆林公馆的生日宴他也有邀请函,不过被二爷偷去了。
傅荣卿啧啧两声,“那孙女才多大点,什么生日弄得这么铺张。”他握着秀秀的手,语重心长说:“爱铺张的都是不会过日子的人,咱们不凑这个热闹。”
“铺张?”宋灵聿笑道:“论铺张,谁比得上你傅少爷,我前天去名楼办事,小少年们知道我和你认得,问我你去哪里了,怎么不来楼里玩。”
傅荣卿横他一眼,默默捂住秀秀的耳朵,骂了一句极脏的话,松开耳朵,道:“别听他乱讲,我就是套点话,给的钱多了,可不是要念叨我。”
商昀秀没看他,绕开他的手兀自倒水喝:“我一句话没问,你解释什么?”
第45章 我怎么瞧着有心事?
宋先生最为理亏,闻见火药味儿忙不迭想避开。好巧不巧,园里的管事进门和他交代事,不是什么要紧事,听完却迫不及待跟着出去。
走起来戏袍上的淡黄流苏左右晃荡,丝毫不显凌乱,正如宋灵聿时常给人的那种有条不紊。他虽然唱戏,却是一个能让人静下来的人。
商昀秀目送他们,心里升起一抹羡慕。宋灵聿和傅荣卿认识七八年,人能有几个七八年。他始终觉得那次在芙蓉楼,傅荣卿对宋先生流露出的关心不假,宋先生值得。
傅荣卿爱戏如痴,怎么就没可能因戏喜欢宋先生呢。
门帘墨绿色的珠串碰撞得噼啪响,商昀秀回神,猝不及防灌了一口冷气,嗓子泛痒,忙捂唇咳嗽,没咳几下脸红了一片。
傅二抬手去摸他的脸和额头,被风扑得冰凉,再听他说话变了声儿,说:“娇气包被吹感冒了。”
秀秀出门穿得不少,换季冷热难测,梨园这么大地方,不可能没药,傅荣卿出去几分钟,回来带了一壶烧开的水。
“难不难受?”他一边倒水,捏在手里吹,“先喝点热的润一润嗓,回家我再给你仔细看看。”
“不要紧,风呛着了。”商昀秀这样说着,注意到这里轻易没人来,起身过来要和傅荣卿挤一把椅子,整个人几乎缩在他怀里,抱着不再说话了。
“这是怎么了?”傅荣卿放下水杯,偏脸望着他,手托了托臀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要是不舒服咱们现在就回家,本来你也不该乱跑。”他用脸贴商昀秀的额头,觉察到了热气,比下午出门还烫些。
“没不舒服,我靠一靠你。”商昀秀稍微抬眸,透着玻璃窗望见梨园里的桂树。不大点的花让雨砸得满地是,雨里混着桂花味,冲淡了香气,入鼻味道正好。
二爷问:“我怎么瞧着有心事?”
“没有。”
“你当我看不出来?”傅荣卿捏一捏他的下巴,把这张明显落寞的脸抬起来凑近自己,“商昀秀啊商昀秀,二爷最怕你觉着委屈,你刚才望宋灵聿出去我就看出不对劲儿了,你不信我,是我活该,开始就不该乱来,用这种破烂手段哄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