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眉眼 第41章

“赶紧滚!”多余的担心,商昀秀还不至于伤到他。

商昀秀自顾自走,唇边一闪而过地嘲弄,等对方追上,他说:“我背后有伤,或许回去要先上药,洪少爷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

青天白日,船上乐声节奏渐快,气氛莫名紧张。商昀秀先把房里的窗帘尽数拉上,不大的卧室里只留床头那一束昏黄暧昧的光束。

洪齐柏见状,心中激动,默默咽口水。却要表现得从容,他大摇大摆地跟进来,反手将门带上。

“我念着你有伤,也不用怎么伺候,你把衣服脱了,剩下的我自己来。”洪齐柏往床上一坐,软垫瞬间陷下去一截,他用手掌撑着床,微微倾身,目光在他身上流连,每一寸都意犹未尽。

房里有陶冶情操用的西洋香熏蜡,味道清香,配合着暧昧气氛别有一番味道。商昀秀把抽屉打开,拿出蜡烛,擦着了火柴,一边点火一边说:“以前洪老爷对您严厉,严厉得我以为您不是亲生的,后来才知道,他望子成龙心切,才会这样严厉。”

洪齐柏望着他的侧脸,视线往下移,停在他慢条斯理点蜡烛的动作上,傲慢道:“我是他儿子,再怎么样也是骨肉之亲,不是什么外人可以取代的。”

他这里的‘外人’意有所指,似乎就是在嘲讽当初不知好歹的商昀秀,在他印象里,商昀秀仗着洪锦文的宠爱,在他面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那模样够死几百次。

商昀秀点到即止,吹灭火柴,把蜡烛连着底座托盘一起放在中间的圆桌上,“洪家朝夕间跻身成为平阳四首之一,洪少爷知道这些发家的钱怎么来的吗?”

“哪里来的?当然是凭本事挣来的。”

“哦?是吗?”商昀秀微微蹙眉,靠着放花瓶摆件的置物架,疑惑道:“凭本事挣来的?”他点点头,似乎不敢苟同,继续道:“无论做什么买卖,本钱是首要,没有本钱,空有一脑袋想法没有用武之地。洪家在平阳城是个活神话,最了不起,我有点好奇,洪家发家的这笔本钱是从哪里来的?”

“那时候我还小,我怎么知道?”洪齐柏有点不悦,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脸上的表情渐渐转为严肃,冷着脸张嘴想说别的。

但商昀秀不给他这个机会,惊疑道:“你已经不小了,我记得当时你有十八九岁,洪少爷难道觉得这个年纪算小?”

洪齐柏脸色彻底变青,他知道那件事以及自己父亲是如何密谋杀害商家夫妇,又是如何从年少无知的商昀秀手里抢走月满酒楼的。

之所以一直把商昀秀留在身边,是因为他聪慧过人,完美遗传他父亲商时誉的经商头脑,洪家能有今天的辉煌,商昀秀绝对功不可没!没有人能拒绝一个会生钱的免费劳动力。

在洪锦文再三确认下,得知商昀秀并不知晓当年的实情,于是利用得更加肆无忌惮。

可现在商昀秀嘴里说出的这些话,和他印象中的商昀秀有所出入,洪齐柏惊讶于他怎么忽然知道了这些……

“洪齐柏,商家的荣华富贵,你姓洪的已经享到头了。”商昀秀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与洪齐柏的距离一步步拉近。

模样和素日无异,可就是脸上带着平和的笑一步一步靠近,这感觉犹如吃人的猛兽正在步步紧逼,洪齐柏被唬住了一下,不由自主神经绷紧。

“那把火烧起来的时候你在不在?”商昀秀在他旁边坐下,偏头望着他的眼睛,“你在的对不对?你看着月满酒楼烧为灰烬,你害怕自己的父亲因为杀人惹上牢狱之灾,之后花了不少钱收买警署的人,让他们替你洪家兜底。这个案子真有这么难查吗?”商昀秀笑得格外温和,哪怕是问话的语气都透着人畜无害,仿佛只是单纯的好奇。

他停在这里等洪齐柏一个答案。

“商昀秀,你这话什么意思?洪家好吃好喝养着你,你倒好,反咬一口?”

商昀秀被气笑了,到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嘴硬。商昀秀的耐心就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阴晴不定,继续道:“你怕那个警察把事实抖出来,这么多年过去,每个月还在用钱堵住他的嘴,像你这么粗鲁的人明明可以直接动手,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了,但你没有,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洪齐柏哪里肯说,抬手直接掐住他的脖颈,就等着他像蝼蚁垃圾一般挣扎讨饶。似乎一切与暴力相关的事都能让他莫名兴奋起来,洪齐柏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跃跃欲试看着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

“商昀秀,你真是不知好歹。”他用指腹恶劣的划过商昀秀白皙纤长的脖颈,最后按在滚动的喉结上,“本来还想试一试温柔地玩,现在不行了,你把老子惹毛了,我想直接玩死你!”

商昀秀眉眼一锋,用脑袋重重撞在洪齐柏的脑袋上,在对方吃痛捂头之际脱离了束缚。他背后有伤,动作不算快,和洪齐柏相距不过数步,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商昀秀的双眼紧紧盯着洪齐柏,一只手往枕头底下摸去。洪齐柏气红了脸,率先发难,抓起圆桌上摆放蜡烛托盘,隔空往商昀秀身上砸。

商昀秀机敏地偏头躲避开,摸出枕头下摆放的手枪,毫不犹豫朝洪齐柏高举的左手臂开了一枪。

“啊!”

洪齐柏的脸色瞬间惨白,商昀秀趁机上前,一拳击中他的腹部,将他击倒在地。商昀秀冷冷地看着洪齐柏,眼中透着狠戾的光芒。

不过一会儿,商昀秀面色缓和,延续刚才温和的笑意,“咱们回到刚才那个问题,这个案子真有这么难查吗?竟然成了无解的案子。那个被你收买的人现在在督军府当差,我都知道。”

他垂眸望着因为疼痛半蹲在地上的人,抬脚踩着他的肩,把人踢翻回地上躺着,“想和金钱、地位、权利讲公平,这几乎是不可能,我也没那么傻。我的公平,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洪齐柏,我的错,多让你活了一段时间,你的命应该在名楼那天晚上就该被阎王收走!”

“等...等一下....”洪齐柏没中枪的手,撑着地,勉强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蓄满了从脑袋上滑下来。那把枪正对着面门,使得他大气不敢出一口。

商昀秀再怎么脆弱,一支枪还是开得动的……

就在这时,关上的门突然拧开,听到枪响的林婉君惊慌闯进来,“商老板,你没事吧?”

当她彻底看清形势,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将背后的枪推进袖子里,“商老板,您没事就好!”

洪齐柏见是林婉君,仿佛看见了救星,紧绷的神经一下松了不少,他暗暗朝林婉君使眼色,身子却一动不动,说:“商,商昀秀,你考虑清楚,你要是把我杀了,我爹那边你该怎么交代,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久。”

“怕什么,那就一起死。”商昀秀指着他门心的枪慢慢下移,对着他的要害,笑道:“你好像很执着于海,要不这样,我给你一枪,让你半死不活,丢进海里也好亲自感受一番,怎么样?”

“你你…”洪齐柏说话的声音开始打颤,对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他知道,这些话绝对不是开玩笑。

林婉君走到商昀秀身边,商昀秀仅用余光打量她,最坏的打算是林婉君和洪齐柏是一伙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人质在手,没什么可怕。

林婉君却愤恨说:“商老板,杀了他,这个人渣该死。”

“林婉君!你€€€€”洪齐柏脸色再变,哑着嗓音想要说什么。

林婉君意识到不妙,弯腰甩了他一巴掌,同时一脚踹在那只鲜血直流的左手臂上,接着抢在他前边,主动交代,“商老板,我错了,我这次是有目的来...我真的偷听到洪齐柏这一趟来准备对您图谋不轨,才假意和他联手,我不想您被这种人侮辱,他该死!”

“林婉君你!”

商昀秀点点头,似乎很赞同林婉君这句话,于是试探性的再移枪口,海浪声以及船上优雅古典乐包裹着这声枪响,洪齐柏的大腿被鲜血染红了。

他好不容易想爬起来,就听一声更惨的叫声,洪齐柏跌回地上,大腿的血迹瞬间将浅黄木质地板染成暗黑色,与先前星星点点的暗黑融为一体。

开完这一枪,商昀秀并没有欣赏洪齐柏的惨状,还是注意着林婉君的表情,她好像有一种大快人心的自在。

难道,真不是一伙的?

“商,商昀秀,”洪齐柏呜咽出声,“你别冲动,你听我把话说完,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那把火为什么烧得这么成功吗?”

商昀秀原本不耐烦,听到这话,准备爆头的枪稍稍一顿,“你说。”

洪齐柏挣扎着爬起来,扶着圆桌稳住,瘸着一条腿大口大口地喘气,“北特€€格林,是他,是他一手策划的,商昀秀,即便当年没有我爹,也还会出现另外一个人,还是会烧了月满酒楼,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父亲不愿意和他们合作。”

洪齐柏哈哈大笑,反复道:“你爹娘就是该死的命!”

门口有动静,但洪齐柏的声音太大,商昀秀过于恍惚,所以没听清。洪齐柏的反常似乎是因为知道自己死定了,持续癫狂地发出大笑,“商昀秀,你当年就不该活下来,这是洪家自作€€€€”

砰€€€€

枪声再次响起,比之前的更加沉闷有力。子弹正中洪齐柏眉心,那声嘲笑在嘴边戛然而止。但他倒地之时,商昀秀的表情却无比震惊。

洪齐柏之后,是站在门口被挡住的傅荣卿,那一身略微褶皱的灰色西装,心口的位置溢出了血,源源不断地喷涌。傅荣卿面带惊色,有话在嘴边,没来得及出口直接跪倒在地。

商昀秀失声:“傅荣卿!”

第58章 我和他不合适

林婉君惊魂未定愣在原地,满额蓄上密汗,鼻尖亦渗出一整片。

她没开过枪,更没杀过人,此时握枪的手颤抖不止,听到商昀秀的喊声才赫然清醒,连忙把手里握的枪塞到被褥下藏着。

这一切似乎除了死去的洪齐柏,和击中心口的傅荣卿再没有第二个人看到,包括已经失了魂的商昀秀。

幸好,幸好他没有看到…

太巧合了,林婉君忧喜参半,谁能想到,开的枪声与商昀秀的竟然意外重合,除了动静更大,听不出一丝异样!

“商老板…您…”林婉君迈步子上前,发现自己腿软得一塌糊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急了,两手捏拳重重往腿上砸,仍旧使不上力气。

商昀秀听到动静,可他顾不得别人,踉跄几步爬到傅荣卿跟前。汹涌的液体一下把傅荣卿身前一片染得血红。

商昀秀用手捂住出血口,血流的速度太快量太多,从他的指缝间逼出来,沾得满手满身都是。

除了开头那一声失控的喊叫,商昀秀冷静异常,已经不能正确的表达自己情绪,像个慌张又冷漠看客,足足半分钟,他试着再次开口喊人,“荣卿,傅荣卿?”

到平阳还要多久,折回汴京又要多久…最近有没有临时落脚的地方…商昀秀思绪混乱,紧紧并着五指,似乎这样血就出不来了。

傅荣卿睁着眼做不到回应,手轻轻触碰到商昀秀的手臂,握得力道几乎没有,唇色越来越惨白。他不放心商昀秀一个人,无声说了句什么,最后撑不住晕了过去。

“荣卿……”

洪齐柏彻底没了气息,他砸在床上的香熏蜡烛悄无声息点燃了被褥,火苗越烧越旺。

“起火了,”林婉君爬过来,想拉商昀秀走,她被烟熏得喘息困难,嗓子咳哑了,情急道:“火烧起来了商老板,您快走,傅少爷他不行了…”

这句话无疑触碰到商昀秀的逆鳞,什么叫不行了?

“滚开!”商昀秀用力甩开她的手,“你再多说一句,我会连你也杀了。”

林婉君半趴在地上,让他吼出了眼泪,动动唇没再说话。

床上其他人发现着火了,管理人员边喊边跑来救火,可已经烧起来,即便就在海上,想快速灭火也不太容易。

“快点,有人伤了!”有人喊。

“是中弹了!喊医生,快快快!”

不大的房间乱作一团,由于洪齐柏有手下还在船上,正面碰上难免产生纷争,商昀秀趁乱半抱半架着傅荣卿起身离开。他有伤在身,又驮着人,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商昀秀清楚地感受到后背的伤口在一点点撕裂开,辛辣的疼刺激着大脑,这些痛却不及心脏疼痛的半点。

下了两层,又过一个长廊,他推开先前以防万一开在另一面的住房,反锁门后翻箱倒柜找药箱。

头等舱配备药箱是基本,奈何越慌越乱,最后才在床头柜底下找到。

商昀秀小心剥开傅荣卿已经被血色染得斑驳的衬衫,想把血止住,可他没有一点应对此类突发意外的经验,被刺目的红色彻底唬住了。

傅荣卿这时缓缓睁眼,攒了些力气,气若游丝和他说该怎么做,交代完扯出一抹笑,说自己没事。

商昀秀哪里肯相信,不准他再说话,按照傅荣卿说的,扯纱布先压迫住伤口。

“秀秀……”傅荣卿觉得冷,四肢乏力,控制不住又要昏睡过去了,这一睡不知什么时候能醒。

傅二爷还是放不下商昀秀。

他等商昀秀主动凑过来,耳朵贴在他唇边听。距离这么近,傅荣卿没说话,先听到秀秀在哽咽,在发抖,但他的秀秀把所有的情绪都稳稳地克制在爆发边缘,伪装得格外冷静。

这是他最担心的,商昀秀这种下意识的隐忍多可怜啊,这么些年来又忍了多久?

傅荣卿说:“快到平阳了,房里有电话,我娘…我娘以前就是取子弹出名的大夫,秀秀别怕,我会醒,等我醒,嗯?”

“嗯……”商昀秀死死咬着唇,将呼之欲出的哽咽咽回肚子里,喉间挤出一声‘好’,然后眼睁睁看着傅荣卿再次昏睡。

船上随行有医生,奈何设备不足,紧急处理完送往医院已经是傍晚的事。

打了电话,救护车提前在码头等着,商昀秀跟上救护车,看到一身白大褂的白知秋,她戴着口罩,看商昀秀的眼神疲惫而冷漠,那双眼睛布着红血丝,却不像哭过的痕迹。

白知秋握着儿子的手没说话,偶尔让司机开快些,再快一些。她后知后觉,朝商昀秀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商昀秀听话过来,直接跪在白知秋面前,咽下一腔慌色,“对不起,傅太太对不起…是我…是我开的枪……”

“你,你开的枪?你……”

轰的一声,白知秋的天都塌下来了,要不是正坐着,即刻就会瘫倒在地。

她不敢置信,恍惚得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事实,脸上的表情更是吓僵了,“你到底怎么…怎么能开枪……卿儿他…待你这样好…”白知秋绷不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该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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