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战场上经历了过多的生死,燕戡重视眼前。眼前的人,眼前的事儿。
曾今的戚昔他不了解,也不回去过问。
现在的戚昔,他或许心底察觉到了不同,但夫郎就是夫郎。不管他怎样,是现在这个人就行。
戚昔听到他话里的意思,转过头。
四目相对,两人均是眼中浮起笑。只不过一个是礼貌的淡笑,一个是舔着脸讨好的笑。
戚昔敛了眸色,道:“北地寒冷,无霜期短。育苗能在减少少苗情况下使得植物缩短在大田环境中的生长时间。”
“种子不直接下地,而是先催芽成苗。小规模育苗不麻烦。”戚昔点了点桌面上还没有撤下去的罐子。
“但大规模的,若有温室便可。”
放在后世,直接可以大棚种植了。但现在的条件达不到,史上记载的温室也多存于皇室,花销不小就是了。
“不过你北地应该多种的是麦跟谷子吧,量那么大,直播更省时省力。”
燕戡笑了笑,道:“大公子莫忘了,是个人总得吃菜吃油吧。”
戚昔好奇:“胡麻油还是菜籽油?”
燕戡:“皆有。”
戚昔点点头。看来大顺也有油菜了。
“大公子说的温室……我倒是感兴趣。”燕戡摸着下巴。
皇宫之中也有,那花银万贯建造起来的房子惹了一众官员眼馋。要不是怕被弹劾,早跟着建起来了。
就是冬季,那里面也能出产冬季吃不到的菜蔬。
之前倒是没想到,将这东西建在更寒冷的北地。
戚昔以为他继续刚刚的话题,想了想,还是觉得说明白一点好。“育苗的时候要保证里面的温度、湿度不能过高或者过低,最好让有经验的农人看着。”
燕戡眼睛一弯,跟桃花似的招人。
“那是当然。”
接下来,燕戡没有再回到他的书房。
阿兴拿来各种陶罐木盆后,戚昔在一旁示范如何将种子种下去。他身边挤着燕戡,身后跟着阿兴,两人一个比一个干得起劲儿。
洗了手,戚昔看着屋檐下整齐两排的罐子,一排用木头搭了架子,上面盖着皮子;一排没盖。
身侧站着燕戡,一双手被迫落在他掌心。
他拗不过,只能由着他抓着手擦水。
戚昔忽略手腕上微烫的体温,道:“盖了皮子的温度高些,几天就能看出区别。”
“嗯。”燕戡意犹未尽地松开那被他擦红了一点的手。
戚昔顺着他的眼神,立马将手藏进袖子里,往边上走了几步。
阿兴蹲在罐子前,将剩下的水浇完。
“主子,现在不是刚好可以育苗种菜,将士们不都吃了两个月的咸菜了。”
燕戡草草擦干自己的手,看着戚昔。
戚昔:“想去就去,看我作甚。”
燕戡弯腰凑近戚昔,高马尾落在肩侧,发尾刚好扫过戚昔手腕。他眼中含笑,对戚昔抛着钩子:“舍不得。”
戚昔脖子后仰,一双眸子警惕地微微睁大:“大将军还是以大局为重。”
燕戡从喉间发出一声闷笑,缓缓直起身。
“听大公子的。”
“阿兴,伺候好大公子。”燕戡将帕子往衣服里一塞,“要是大公子瘦了,小心你的皮。”
阿兴乐颠颠道:“小的遵命!”
燕戡回身,忽然向前又走了一步。
戚昔身后是桌子,退无可退。
“你到底要做什么。”戚昔气恼。浅色的眸子泛起涟漪,看着生动极了。
燕戡小心托着他的后腰。
看虚虚圈在怀里的人猛然一颤,燕戡认真叮嘱道:“在家要好好吃饭,我不在更要注意安全。一个人不好玩儿可以让阿楮他们陪着,要什么东西让阿兴去找……”
他说了很长一段话,全是交代戚昔照顾好自己的。
戚昔听着,缓缓垂下眼。心中诽谤:真当自己是他夫郎了。
脸上忽然一热,一触及离。
“你!”戚昔震惊得眼睛倏地一下瞪圆,像受惊后炸毛的猫。
“燕戡!”
燕戡朗笑着撤身,长腿大步迈向院门。身姿如松,马尾高扬,意气风发。
戚昔死死瞪着远去的背影。不仅是藏在黑发下的耳垂红了,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得滴血。
阿兴对上戚昔的视线,脖子一缩。随后立马捂住自己眼睛,嘴角快咧到后耳根去,碎声念:“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不要脸!
戚昔咬牙,把能骂的词儿全在心里给燕戡骂了一遍。
好一阵后,心中那口气像被他吐出来。
他飞快用袖子擦了一下脸,又恢复了看淡万物的冷淡模样。
不要脸!
戚昔赶忙深呼吸,甩了甩脑袋。
肚子忽然动了一下,戚昔脸色一变。他捂着肚子,缓缓背着门口坐下。
定是情绪欺负太大,小家伙感受到了。
阿兴鬼鬼祟祟移开手,看了戚昔一眼,以为他还在生气,赶忙拎起水壶踮脚跑出院门。
戚昔手搁在腹部,有些僵硬地轻抚。细眉微蹙,好歹是让乱动的小孩安静下来。
他控制不住,又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要脸!
*
斜沙城距离北城墙虽然只有二十里,但道路崎岖,行走不易。经常走这条路的将士常常有望山跑死马的感受。
化雪之后,去大营的时间大大缩短,骑玄风的话要不到半个时辰。换其他马匹要多一倍时间不止。
过了高高低低的丘陵,其北面就是一个小型盆地。
老城墙围在盆地北侧山高处,上了城墙后才能看见已经去岁枯黄的连绵草地与大漠。
而里侧,绕着北处大营,就是开垦出来的地。
站远了看,那些在地里劳作的兵将们就像一只只蚂蚁,渺小不已。
燕戡骑着玄风冲着大营而去。
脚下土地干燥,马蹄落下,尘土飞扬。不消片刻,玄风黑亮的马腿儿上裹满了黄色的细土。
而他背上的燕戡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呸!”燕戡偏头吐了一口沙子,转眼间拉住缰绳,跳下马背。
从南面山地往这边走,隐隐能将士们这几年才开垦出来的地儿。地块沿着从西麓下来的河不断扩展,占据了几乎整个西北方向。
“将军!”见燕戡来了,地里忙碌的大小伙们站直身子,黑着一张脸,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燕戡:“焦西河呢?”
“在副将的大帐里。”
燕戡拉着玄风,直奔大帐。手刚搁在帘子上,就听见里面的焦西河的声音。
“老仇,你跟大将军说说吧。咱这地儿每年下来一亩也就百来斤,累死累活种一季下来,还不够五万将士塞牙缝的。”
“我们究竟是来打仗的还是来种地的?”
“老焦,瞧你这话说的。当初大将军问的时候你不也答应了吗?哦,还说你是种田的好手,这事儿教给你管。瞧瞧,瞧瞧……你还有当初那个样子吗?”
“老仇!你就别笑我了。我在江南种地那是全村都出名。”
“哦,换了个地方就不行了?”
“我……哎!他娘的,谁家将士出来打仗还要自己种粮食!”
燕戡缓缓放下帘子,蹙眉思索。
是,北边苦寒,就是因为这地方种不出来粮食。有经验的农人也找了,将士们也一步步照着做了。
拿武器的手拿着锄头,再用力也挖不出足够多地粮食。
戚昔说的育苗也只能用在小部分……等等!
肥料!
对啊,不仅仅是育苗,自家大公子还知道肥料,那除了这些,定是有其他方法让作物增产。
燕戡翻身上马,直接调转马头,往斜沙城去。
营帐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心中一个激灵。一个圆脸的络腮胡汉子撩开帘子,眼露绝望。
“遭了,给大将军听到了。”
里面传来幸灾乐祸的大笑声。“了不得,人还被你气跑了。”
*
戚昔对上午说出门,中午就回来的人很是无语。
好歹是堂堂大将军,还真就不聪明。
阿兴看着戚昔嫌弃自家主子的眼神,默默表示:主子那不是没怎么种地吗,这玩意儿不是他的强项。
戚昔见吃完饭后紧跟在他身边的人,木着脸,问:“说吧,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