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戡拉着戚昔往屋里,门一关,将人按在软塌上。随后自个儿在他身侧蹲下。
“大公子说说,如何让作物增产?”
戚昔侧躺在软塌上,眼神困顿。“你问我不如多找些老农问。”
“夫郎……”那么大个汉子拖长嗓音撒娇。
戚昔炸毛:“闭嘴!”
燕戡眼神明亮:“那大公子可否说说你的法子?”
戚昔捂嘴打了个呵欠,道:“我没有法子,只有听来的。”
“也行。”
戚昔眼睛半阖,声音透着困意发糯:“作物增产,主题太大,需要缩小范围。”
“以小麦为例。普遍的耕作技术是种地前翻耕碎土,施足基肥。目前可以用农家肥与土混,一亩地三千公斤,磷肥料……呵欠!忘了,这里没有……”
戚昔困得厉害,也说得渴了。
不知过了多久,嘴里好像被送了点水。他迷迷糊糊把小麦、油菜说完,不知道后头自己又说了什么。
反正到最后,直接变成了呓语,在梦里跟人讲种地。
床榻边的燕戡双目微垂,若有所思。
好半晌,燕戡回神,紧皱的眉头松开。他扬着唇,弯腰轻轻将榻上的人抱到床上去。
拉了被子盖好,燕戡用指尖轻轻蹭过人的脸,愉悦地笑了一声。随后开门出去。
阿兴立在门外,见燕戡出来,疑惑道:“主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燕戡笑意尽敛,吩咐道:“多找些有经验的老农到将军府。”
阿兴:“是!”
燕戡见人跑得飞快,补充:“让他们做完手里的活儿再来。”
“明白。”
燕戡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春日的暖阳,微微眯眼。
“选种、施肥、除草保墒、秸秆还田、育种……”
他的夫郎说自己不了解这些,但他或许不知道,连种了几十年地的老农都没能随意拿这几种大顺没种多少年的作物出来,将其种植方法说得头头是道。
青稞、胡麻、粟米才是北地常种的。
麦或许还好,但油菜甚至夫郎说的土豆、红薯甚至番茄,在现在的大顺,依旧是没有普遍种植的作物。
燕戡此刻几乎笃定,他的大公子藏着秘密。
不过夫郎撑着困意说的这些,他必定带着人好好研究。至于其他的,不重要。
戚昔起来的时候,燕戡又不在了。
他以为人去大营,没多想,叫来阿兴让他带着人捣鼓之后要用到的肥料。
斜沙城地广人稀,西山、北山多草地,所以也有不少人养牛羊。要是大规模种地,也能收集不少。
戚昔没管自己快睡着的时候跟燕戡说了什么,找来阿兴后,他直接让人帮忙收肥料。
肥料有多种,人粪肥,厩肥,榨了油之后的饼肥,草木烧过后的灰肥以及作物秸秆与粪便混合堆积,高温腐熟后的堆肥等等。
戚昔种的东西少,要肥不多。只让阿兴弄了些没什么味道的灰肥与饼肥。至于粪肥,这个院子燕戡不让弄。
而在戚昔忙这些的时候,将军府的另一个院子里,也热热闹闹。
从下午开始,陆续来人。到晚上,灯火明亮,一直到第二天清晨。
春日,斜沙城难得多了些水汽。薄薄的雾缭绕在大街小巷,叫卖吆喝声开启了一天的喧嚣。
农人们就在这个时候陆续出了将军府。
他们面皮裹满了风霜,肩背被沉重的生活担子压得佝偻。手上满是沟壑,厚厚的老茧满布。指节因为常年干农活而变得微微发僵,变形。
一晚上没睡更是让他们眼下青黑。
谁也没料到,这次去将军府,他们意犹未尽地说到了现在。
有年轻的,但大多是头发发白,上了年纪的。而与样貌不同,他们脚步轻快,神采奕奕。
这让一路上的行人看了颇为奇怪。
有认识的,直接问:“老杜头,你们这是做什么了?”
为首的杜老爷子道:“做什么你过几个月就知道了。”
有看见他们从将军府出来的人道:“怕不是话说到将军心坎儿上,得了赏银。”
“能说什么,无非是种田那点事儿。”
燕家军那些个兵将也跟着种地的事儿他们都是知道的。不过谁也没看好。
一边顾着打仗还要一边种地,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田地不时时看着,不说来个什么冰雹、大雨的,鸟雀都能把地里吃个干净。
没什么戏看,众人摇摇头,又各自散开。
而他们口中的老杜头快步赶回城外的家中,在自家老婆子的唠叨声中倒头睡了个觉,紧接着起来立马吆喝着家人扛着锄头下地。
昨晚讨论一晚上,大家都觉得将军说的话都有可行性。不过按照他们的经验,又提出不少意见。
如此翻来覆去,才把事情捋清楚。
地已经整好了,那些法子有没有用,就看这一季的作物种出来是个什么样了。
阳光正好的上午,杜属善一家出现在田间地头。
他家的田地在东北面,离绕东边而过的河远。地虽平,但是下等旱田。
每年这一块地的粮食,细心照料,撑死了也就百斤出头。但这在下等旱地中,已经是极为厉害的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被叫到将军府的原因。
农人手里自有本事。
也因此,村子里的人也都习惯按照他的方式种地。又或者多来问他农事上的事儿。
而今儿个,太阳都到头顶了,杜家几口人才姗姗来迟。还用木板拉着放干了的羊粪。
边上旱地里的熟人问:“老杜头,平日里你不是最勤恳的,怎么今天这才来?”
杜属善弓着背,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轻轻用锄头在地里打出一指深,间隔巴掌长的条形浅沟。
回道:“去将军府了。”
“又是叫去教种地了?”
杜属善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要我说,在咱们这儿种地,还不如拿银子去南边买呢。费时费力,又种不出几颗粮食。”
杜属善也叹。
他定定地看着脚下的土地,浑浊的眼睛里含着希冀。“或许能种出来呢。”
“能种出来,你瞧瞧你种了几十年了,不还是不够一家人吃。”
“说这些做什么!不够吃我们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旁边的杜家老大一边将羊粪倒在地里,一边道。
“饿啊……一年都他娘的是饿过去的。这活着有什么意思。”
杜属善重新动起锄头,声音苍苍:“总能好。”
“诶?你打这些浅坑做什么?还有倒这些羊粪蛋子作甚!”
杜属善这才直起身,一边指挥自家人一边道:“这叫施基肥,能让庄稼长得好。”
“这会儿倒不得烧死。”
“这是堆了一年的了,哪里会烧。”杜勇全看着他爹的背,也不怎么有底气。
“别废话,干活儿!”
杜属善一句话打断杜勇全心中顾虑。
反正农事听他爹的,准没错。
边上跟他们搭话的人慢慢停下锄头,思考了一阵,还是决定今年观望观望。
要法子能行,他们明年也搞。
大部分进了将军府的农人,出来都照着杜属善一样的法子来。
不过胆子大的是整块地都混肥;胆子小的,或者谨慎的是一半一半,方便参照观察。
与此一样的,还有北地大营。
斜沙城多吃羊肉,多以羊粪多。
平日里为了种地,百姓们直接把羊粪铲成一堆,收集多了,一股脑倒进地里去。
偶尔不注意,倒是弄死了不少菜。
羊粪是宝,种庄稼的人都知道。
但天晓得,居然有人还在城里大肆收购羊粪。
“羊粪嘞!哪个冤大头居然要花银子买羊粪!”
“哟!那不是将军府的人嘛!”
第26章
南北大道, 离北城门口不到百米的位置立着一块木牌。上书:收陈年羊粪蛋子,一车三十文。
木牌边上搁着一块板车,车两边站着两汉子, 一魁梧, 一精瘦。都虎着个脸, 怎么看怎么像跟人下套的。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但都隔得老远。
众人议论纷纷:
“骗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