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卓心说这位可真是自家媳妇无话不谈的密友,不过他没觉得有什么不悦,还大言不惭道:“快了,快了,到时候许叔你送副字给我当庆贺,如何?”
许怀凌被逗笑,倒也想瞧瞧洪天卓的本事能有多大,“行啊,那有何不可。”
方瑾瑜这才去看云玖手上托着的鸟笼子,里面是只鹦鹉,稀罕的是通体雪白的羽毛,看着特别漂亮。
“黄绿的常有,这满身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方瑾瑜伸进手指去逗鹦鹉,看他喜欢洪天卓就觉得这钱花的值。
“外番那边的商人带来卖的,才下了船就让我给截住了。”
“那要花去不少银子吧?”方瑾瑜问。
洪天卓“哼嗯”了两声,打马虎眼,“就两顿饭钱的事。”
许怀凌听着不由暗笑,记得五六年前他见过也是外番人卖这样的鹦鹉,要价就是百两纹银往上,他心想洪天卓说的这两顿饭那不得是御膳房里做出来?
陈婶已经在灶房里忙碌上了,方瑾瑜邀许怀凌留下来用饭,许怀凌刚要开口,洪天卓却抢着说道:“哪日邀三叔一同过来,咱们把许叔自己留下,那我三叔回家不得饿肚子?”
方瑾瑜看许怀凌怎样拿主意。
“嗯,我是得回去给他准备晚饭。”
许怀凌要走,洪天卓又抢着去送,两人走出不远,他嘿嘿笑了两声说:“三叔这会儿正恼着呢,许叔你回去多哄他高兴高兴。”
许怀凌的脚步放慢,侧头打量洪天卓的神情,说郑平恼了,可洪天卓还是一脸挺轻松的模样,那就表示不是什么恶人恶事把郑平惹到。
鹦鹉清脆的叫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许怀凌下意识扭头瞟了一眼,霎时他就想到了什么关键,“这鸟……该不会是……”
“对,就是公的,许叔你有眼力。”
听洪天卓又是打诨一句,许怀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轻扬了下嘴角,没再多言。
“许叔你常来啊。”洪天卓在大门外目送许怀凌,估计许怀凌也知道那鹦鹉是怎么回事了,刚才他说的那句外番商人一下了船就被截住,其实不完全对,因为截住商人的人是郑平。
家里有只学他骂脏话的鸟,郑平早就为这事头疼,今日巧了让他看见有商人卖的那稀罕鹦鹉,尤其听商人说这鸟聪明会学话,他就更想着买回家取悦许怀凌。
但他没注意到还有洪天卓打这只鸟的主意,他被受了洪天卓指使的李康假意叫开,等再回来就见那商人正跟洪天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好小子!敢戏弄你三叔!”
洪天卓此时回想起来,郑平的那一声吼仿佛还能震到他的耳朵,他被郑平追着满渡头跑,可把那帮坏小子们给乐坏了。
三叔啊,别怪我不厚道,洪天卓心里说我这不是把疼媳妇儿放第一位了么。
远处,许怀凌转了个弯,他走的不是来时候的那条路,西街上有家酒肆,卖一种低价又劲头大的酒,郑平最喜欢喝。
但因为很早有一次他嫌弃说这酒的味道怎么这么钻鼻子的辣,从那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郑平买这种酒回来。
绕了一段远路,许怀凌的手里提上了两小坛酒,又从一家铺子里买了一块酱肉,他走着脑海中回忆起了一个身影。那人不拘小节,坐在桌前吃一口肉,喝半碗酒,还跟坐对面的他大声说道:“许兄弟,你就踏实在我这住下,几个小泼皮我郑平根本不放眼里。”
许怀凌记得自己当时心里还笑他这莽夫劲头够傻的,可后来呢?最爱看的不也是他的这般模样。
雪白鹦鹉没有被郑平买上,许怀凌觉得正好,不然他真得让这不会过日子的男人饿上两顿。
第144章 这罪名可大了
今日洪天卓回来,刚踏进大门云玖就前来汇报:“姑爷,少爷被气到了。”
“怎么回事?什么人这么不长眼?”
“就是嗯……你……”云玖想说你家那位大哥,但估计洪天卓准不爱听这称呼,于是他改口说:“洪家那位老大。”
“这老小子又来了?”洪天卓回头看了看大门后面,“不是让你准备根棒子,见他来了就直接撵出去。”
“不是,姑爷,他没来。”云玖把事情给洪天卓讲了一遍,上午他和方瑾瑜出门去张双翼那里,回来时赶巧就路过了洪记粮铺,见洪老大正和人争吵。
本来方瑾瑜不愿理会这种事情,可忽然他听到洪老大的一句话是:“买了还想给我退回来,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弟弟是谁!”
方瑾瑜已经走出了一截子,这下站住又多听了几句,不外乎就是洪老大吹嘘洪记粮铺背靠虎头帮,从前和他有买卖上往来的酒楼要是谁家不再跟他交易了,就仔细掂量掂量他的背景。
这是打着洪天卓的旗号更肆无忌惮地做黑心生意,方瑾瑜遇见就不能忍,他等着围观的人群散了,过去跟洪老大说少做亏心的买卖,更别摆出洪天卓来唬人。
刚一见是方瑾瑜来了洪老大还端出了笑模样,可后面听方瑾瑜说的话不受听,洪老大翻脸也快,“你一个外姓人管我们老洪家的事做什么?嫁进来的媳妇就得懂规矩,别越过当家爷们儿的头上去。”
此时云玖把洪老大的原话讲完,洪天卓听着也来火,他在家里捧到手心宠着的人让洪老大那拎不清的玩意儿气到,这是谁不懂规矩呢?
方瑾瑜没和洪天卓提这件事情,知道云玖肯定会说,现在这种时候恶人在背地里紧盯他们不放,洪老大出来坏洪天卓的名声,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乱上添乱。
“别把这种人放心上。”洪天卓摸了摸媳妇生着闷气的脸蛋,“明日我就让人去收拾他。”
方瑾瑜叮嘱道:“别把事情弄大,让他往后别拿你当盾牌就行。”
“放心吧,我有分寸。”洪天卓岔开话题,“还没教会小白说话呢?”他管鹦鹉叫小白,很通俗的名字,方瑾瑜也由着。
“哪有那么容易?捡儿和云玖没事就对着它说话,我看它挺像听不进去。”
“那是小白嫌他们太呱躁了,这活物聪明着呢。”洪天卓走几步去窗边逗鸟,“往后你只能学我媳妇儿一个人说话,听见没有?要不然没有米吃,让你饿秃了毛。”
鹦鹉半掀开翅膀,朝着洪天卓叽喳了两声,仿佛对这位男主人的威胁表示不满,方瑾瑜看着这一幕轻笑起来。云玖在院子里一直抻脖子瞧他们,心说还是姑爷能把少爷哄开心了。
晚饭时,几人围坐一桌,方瑾瑜去接洪天卓给他盛的一碗汤,没注意有只衣袖把汤匙扫落到了地上,清脆的“哗啦”一声,不知怎么倏地就让方瑾瑜的心头跳起一股惊慌。
云玖赶忙收拾地上的碎片,看方瑾瑜愣神,洪天卓打趣道:“一文钱能买五个,不用心疼。”
方瑾瑜微微扬了扬嘴角,继续低头吃饭,心里却被一种不好的感觉萦绕。
同一时候齐府这边,孙力和另外一个家丁一人怀里抱着个布包袱,他回禀道:“爷,都准备齐了,今晚我就去交给宋大,看那姓洪的泼皮这回还不死。”
齐炳腾的手里把玩着一串珠子,闻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声量不高地说了句:“放回去吧。”
“什么?爷,您说……”
“我让你从哪拿的还放回哪去。”齐炳腾的语气不悦,孙力慌忙把包袱递给旁边的家丁,让他照主子的意思去办。
“爷,这、这就不……”孙力小心觑着齐炳腾的脸色问话,他实在不懂这是要放过洪天卓?
昨晚他把宋大找来,这人说了一个绝佳的计谋,从齐府的库房里拿几样贵重的物件交给他,他有办法把这些弄到洪天卓管的渡头上,到时他们齐府的人再去搜,给洪天卓扣个偷盗的罪名。本朝律法有一条就是皇亲国戚的家中被盗,查明贼人属实后可不经由官府,直接将其杖毙。
本来这一条律法为的就是震慑那些百姓们信奉的侠盗行劫富济贫之事,但也让像齐炳腾这样的国戚把这当做了坑害人的手段。
孙力已经想过到时候他怎么给洪天卓行刑,可不知道为何此刻看主子又变卦了,他能有一万个不甘心。
“你带人去趟东山的仓库。”
齐炳腾这话一出让孙力的心里咯噔一声,“……爷,您这是要?”那边仓库里的东西绝不能见光,一个弄不好搭进去的可是齐府里人命!
孙力还想劝主子三思,可齐炳腾对洪天卓两人的恨恶早已被毒液浸透,他再开口时,一张脸在灯苗的阴影处显得格外扭曲诡谲。
“死他一个就能让我这口气舒服了?我要让跟他有牵连的人都得死。”
孙力记得自己很多年前见过自家主子活生生割下野兽的肉,那时看齐炳腾嗜血的模样都没有此时让他觉得腿软。
……
夜半三更,阴风阵阵。
六七个蒙面又穿着一身黑衣的人推着一辆板车从东山上下来,板车上面摞着几个满满当当的布袋,他们走到离着北云渡不远的时候,一条深巷里闪出了一个肥硕的身影。
孙力和这个身影正面对上,他拉下面罩朝对方点了下头,然后摆手示意身后的几人撤离,他自己留下藏进了深巷,盯着来人往下行事。
板车的轱辘继续向前转动,月光渐渐从厚重的黑云中透出,照得这推车之人的脸上,一道丑陋的疤痕赫然显现。
孙力瞧见,知道这疤痕是出自洪天卓之手,他心中一笑,比风还阴冷,想这该说是洪天卓自己给自己埋下的祸患呢。
四更时分,暗潮汹涌。
方瑾瑜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汗珠,他在睡梦中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呢喃着“滚开,别过来,别过来”。
“媳妇儿?媳妇儿?”洪天卓被吵醒,轻拍上方瑾瑜的脸,“瑾瑜,醒醒,瑾瑜,瑾瑜。”
“啊!”方瑾瑜猛地睁开眼睛,气息粗喘,分辨出是洪天卓的轮廓,他才慢慢从深渊中拉回思绪。
“做噩梦了?”洪天卓把人往怀里搂,手摸上方瑾瑜的后背都是潮的。
“嗯。”
洪天卓没往深了追问,不想方瑾瑜拿话再把噩梦重复一遍,他低声说着“没事,噩梦都是反着的”。
方瑾瑜的心跳还没恢复平稳,梦里他身在齐府,很像那次他不愿意回想起的情景,齐炳腾狰狞着一张带血的面孔,把他压在身下,如果他不是隐约听到洪天卓叫他,他会在梦魇中越陷越深。
“踏实睡吧,有我在呢。”洪天卓的嘴唇贴了贴爱人的脸蛋,想着就是最近方瑾瑜的精神太紧绷了才会做噩梦。
“嗯。”方瑾瑜轻闭上眼睛,窝进洪天卓的怀里慢慢消除自己的心慌意乱,刚感觉好些时,院子里突然传来的一声响动,顿时又让他惊悸起来。
“没事,我看看去。”洪天卓迅速起身,心中有数是什么人,他披上外袍出屋往后门那走,早前他告诉身边的那几人要是夜里出了什么状况,就来后门这边往里扔石头。
等洪天卓刚把门拉开一半,外面的马庆挤进来,语气急促,“卓哥,他们动手了!就是张广义给出的力!”
在洪天卓的意料之内,他就算着他们绝对得动用张广义这颗棋子,他问马庆:“这会儿谁在渡头那盯着呢?”
“李康,王全,六子都在。”
“行,你等我。”洪天卓说完快步往回走,推开卧房的门就看方瑾瑜正站地上穿衣服。
“你怎么起来了?”
“出事了是不是?”
两人同时开口,方瑾瑜的声音更显焦灼,洪天卓只好先回答道:“不严重,我过去看看,会处理好的,你安心在家……”
“我怎能安心?”方瑾瑜提高声量,他预感到这次定是凶险,“我跟着你一起。”看洪天卓开口有要阻拦的意思,方瑾瑜起急地说道:“死也要一起,你懂不懂!”
洪天卓的内心重重震颤了一下,他过去拥住方瑾瑜,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有分量,“放心,咱们谁也不会死。”
片刻后,三人行至街上,马庆已经言简意赅地告诉了洪天卓他这边怎么发现的贼人要出手。
天擦黑那时他跟着张广义,见对方从一家药铺出来又去买酒,他觉得蹊跷,于是就返回药铺里说要跟张广义买同样的药,结果伙计给了他一个小纸包,还让他一次别放多了,掺的肉里野猫吃一口就倒。
张广义骗药铺伙计要抓野猫,马庆可不信这个说辞,他看张广义准是打算把这迷药掺的酒里给谁喝。
今晚正好是李康带人看守渡头,马庆提醒李康留心张广义,他和王全还有六子隐藏到了一条船上,三人都迷迷糊糊睡着了才听见李康重重咳嗽了两声。
紧接着他们观瞧出事头不小,马庆赶紧去找洪天卓,还多了个心眼走的是一条隐蔽的小路,他不知道此举正好躲过了在暗中窥视渡头的孙力。
此刻整座江都城都笼罩在静谧之中,洪天卓三人尽量压低着脚步声,他拉着方瑾瑜,一路小跑到渡头附近,王全迎了上来。
“卓哥。”
“他们都走干净了?”
王全知道洪天卓所指谁,低着声音回道:“就宋大自己过来的,还有一个不知是谁,藏的巷子里,宋大走了他也跟着走了。”
洪天卓点点头,几人来到渡头上,在一个棚子底下,三个人歪扭着身子躺着,王全上前踢了一脚其中一个,“起来吧,别装了。”
李康不满地睁眼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个姓宋的王八就踢我,你学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