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没心思跟他斗嘴,又踢了踢另外两人,李康说道:“不用踢了,一人喝了一碗就躺下了,迷药没少放。”
刚才张广义提着酒过来,说是给他们暖暖身子,其他两个人不管有没有猫腻,有酒就喝。李康提前跟马庆通了气,心中有了提防,他趁着张广义不注意,把酒泼到了身背后的垫子上,然后跟着那两人一块装晕乎躺倒。
张广义招呼宋大过来,他眯着眼全看见了。
“卓哥,他们扛了不知是几袋子什么东西,放那边货箱子里了。”李康领着众人过去,洪天卓没忘让王全还去外面把风。
十几个货箱码在一起,有三个没有上锁,洪天卓记得这是白天有个商人先寄放到这里的,说明早他从家里拉来布匹再放进去,然后直接登船出海。
当时洪天卓并未起疑,因为这种事情不算少有。
此刻李康掀开其中一个货箱,然后解开最上面的布袋,他嘴里还嘀咕怎么就跟装了沙子似的。
头顶的月色暗淡,谁也看不清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洪天卓伸手捏了点粗颗粒,放鼻子前闻。
方瑾瑜紧张地问他是什么,就怕火药一类的,见火星能把整个渡头都烧起来。
但洪天卓要说方瑾瑜天真了,他没有闻出什么味道后,试着舔了一下,苦咸的味道冲上舌尖。饶是洪天卓是勇悍之人,他也禁不住冷汗爬上背脊,心说这他妈是奔着灭他九族来的啊!
第145章 凶险一关
“卓哥,是什么啊?”李康等不及问。
洪天卓朝旁边抬胳膊,李康下意识摊开手,就感觉手心里被洪天卓撒了点颗粒。
“味道不错,你尝尝。”
其他几人除了方瑾瑜,没人听出来洪天卓还有心思说笑,然而以对枕边人的透彻了解,方瑾瑜知道越是事态严重,洪天卓就越是面上看起来一派轻松。
李康当了真,在往嘴里扔颗粒之前还说了句“是糖吧”, 结果颗粒在口中刚刚化出一点味道,立马他就“噗噗”往出吐。
“怎么了?”六子跟着问。
“噗€€€€咸死我了。”李康的眉头拧到一起,冲洪天卓埋怨道:“卓哥你就惯会耍弄我。”
此刻方瑾瑜的冷汗也要冒出来了,他攥上洪天卓的手臂,开口不由得带着一丝颤音,“是盐?”
洪天卓还没回答,就听李康先“啊”了一声,然后一屁股出溜到了地上。
马庆和六子虽然没有李康反应这么大,但都腿肚子软绵绵。
“卓、卓哥……这是、要、要……”
“要所有人的命。”洪天卓咬着牙,把李康的话接过来,方瑾瑜挨着他最近,明显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有多动怒,甚至在怒气之下还有不易让人察觉出来的后怕。
深夜的渡头上四面吹来的都是裹着湿气的风,方瑾瑜冷得微微抖了一下,很快他的手就被握住,对方掌心里传递过来的暖意让他心安。
万幸的是他们提早察觉,洪天卓说的对,他们谁也不会死。
“卓哥,这要怎么办?”六子问话的时候,几人的视线都落到了洪天卓这位主心骨的脸上,更信任洪天卓能把大家都保下来。
“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往出泄露,就算是最亲近的爹娘也不行。”洪天卓沉稳说着,目光缓缓扫过对面三人,即使黑暗中也盖不住他浑身的凛然之气。
李康最先表态,“放心吧卓哥,我们傻了才会说出去往死害自己。”马庆和六子也跟着郑重点头。
洪天卓让他们先检查货箱里的袋子装的是不是全是盐,结果继续让人心惊,六个布口袋,没有一个里面是拿其他东西混充盐的。
之前洪天卓扛过大米,对斤数比较有概念,他提起一个布袋掂了掂,至少五十斤。现在六个布袋的盐够三百斤,律法上私贩十斤盐就要被关大牢,五十斤往上直接处死。
方瑾瑜记得七年前本朝判决过一起贩私盐的案子,当时是有个粮商两年内偷着贩出了八十斤盐,后来定罪一家五口人全部处斩。后怕的不是只有洪天卓一人,若是这次他们没有防备,一旦天亮后事情被挑起来,那这三百斤盐足够洪家的人都被砍头,还有像李康他们这样知情的人也得遭受连坐。
方瑾瑜和洪天卓同时想到他们还是低估了齐炳腾的恶毒,有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被除掉,那么他们真是永无安宁之日。
眼下事情火急,一粒盐都不能留下成为恶人抓住他们的把柄,李康说他家有处特别偏僻老旧的房子,还是当年他太爷爷盖的,把盐藏那里绝对没谁能闻见味找去。
几人把布袋子搬上一辆板车,洪天卓留王全和马庆守在这里,可没想到在这时候方瑾瑜却要离开他的眼皮底下。
“这几个空货箱不填满了,明日你不好有说辞,我去陈伯的米店,咱们分头行事。”
“那不行。”洪天卓绝对不放心,当即就驳了方瑾瑜的安排,“等一块从南边回来,再去米店。”
“那样天都亮了。”方瑾瑜加重了语气,心里清楚洪天卓是担心他,可如此紧急时刻他不能还躲在洪天卓的庇护下什么也不做。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这次换方瑾瑜说这样的话,“咱们五更前在家里见。”
用不了多久天边就要亮起灰白,没时间容洪天卓多做考虑,他身边只带李康,让其他三人都跟着方瑾瑜,他还把自己不离身的匕首塞到方瑾瑜手里,告诉他任何时候自保都是第一位。
日出不会等着他们都处理妥当了才会显现,两边人不敢有停歇,洪天卓和李康把六大袋子盐藏进老房子里的时候,方瑾瑜他们这边也拉来了一车粮食到渡头上。
五更天将过,街上已有起早出来做营生的小贩,洪天卓和方瑾瑜先后到家,两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紧紧抱住彼此。
还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化险为夷,越接近天亮,方瑾瑜的一颗心就越往上悬,洪天卓宽慰他:“咱们把能做的都做了,也没有哪一步出纰漏,这次除非老天爷占那个齐恶贼,不然他害不成咱们。”
“嗯。”方瑾瑜环在洪天卓背上的手臂又收紧,“白日我不能跟着你,你答应我定不要让自己有事。”
“我答应你。”洪天卓的语气郑重,能感受到爱人不安的心跳,可也只有今日的凶险过去了,他才能让方瑾瑜把心放下。
天际泛白,两人没有一点困意,方瑾瑜服侍着洪天卓换了身干净衣裳,送他出门时压不下满眼的担忧。
天光大亮后,北云渡上还是如往常一样的热闹,旁人谁也感觉不出这热闹里暗藏着的险恶气息,这时洪天卓倒是盼着不管是官差还是齐府的狗腿子,赶紧冒出来也能让他的脑神经别老紧绷着。
“卓哥!卓哥!有官差朝着咱们这边过来了。”六子跑过来,装作对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怎么我瞧着他们手里还拿着枷锁呢?抓盗匪啊这是。”
望向渡头外面,官差们可比齐府的家丁来得让人惶恐,李康的心里抖了抖,他往洪天卓身边靠,低声叫“卓哥”。
“稳住了,别自露马脚。”洪天卓小幅度嘴唇翕动,他和王全对了个眼色,确认已经无遗漏之处。
没让洪天卓等多久,一队官差快跑着到了渡头上,其中还跟着张广义。
“吴捕头,这是做什么?”郑平今日也在,他问其中一名官差,两人有几分交情。
这位捕头冷硬着脸孔说道:“有人去县衙检举你们这渡头上出了贩私盐的。”他说话时目光寻到洪天卓的身上停留住,带出的是那种官对贼的威震之色。
“啥?贩私盐?”郑平满脸惊诧,感觉耳朵里还嗡了一声,看吴捕头盯上的人是洪天卓,顿时他就来火了,环视着人群大吼道:“这是谁他娘放的狗屁?想害人也不能这么阴毒!”
吴捕头摆了下手,后面有其他官差带张广义上来,“你说,在什么地方藏着?”捕头威严问道。
张广义低着头,胳膊抬起来还没有指向货箱那边,突然一人飞起一脚就给他踹躺下,还有一句“狗杂种”朝他脸上砸去。
官差们齐刷刷抽出了佩刀,洪天卓赶紧拦住还在震怒中的郑平,“三叔,别动怒,让他们搜就是了。”
“你小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郑平是真急了,他并不是头脑简单之人,看这阵仗就明白了是有人要陷害洪天卓,如果让他现在宰了张广义他都不手软。
“三叔。”洪天卓的双臂圈住郑平,往后拉扯时低声说了你信我三个字。
周围聚集的全是人,都来看这是出了什么大案子,一听说是贩私盐,人群里炸了锅,谁不知道这是砍头的大罪?
吴捕头命两位官差开货箱,洪天卓适时阻拦道:“几位官爷,我做的是正经生意,你们不能听信小人的谗言就冤枉我,这么大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拦着才显有古怪,吴捕头冷哼一声,“是不是正经生意开箱看看就知道了,你挡着不让,莫不是心虚?”
看这位吴捕头的态度似乎是认定了自己贩卖私盐是事实,洪天卓推测这人少不了也是得了齐炳腾的受益。
几名官差已经在地势上包围了洪天卓,就等吴捕头的一声“拿人”的令下,气氛紧张到连围观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
货箱被抬下来排开,事态没有超出洪天卓的可控范围,官差们搜出来的自然就是几袋大米。郑平最先长出一口气,看吴捕头的脸色有变,他解气地上前说道:“这不是正经生意是什么?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米和盐巴长相一样了。”
一旁的张广义早就抖如筛糠,吴捕头命人把他压回去,再多做停留他脸上也挂不住。人群中还有齐府的人混进来,一见竟是此种情况也慌忙跑回去报告。
在不知情的百姓们眼中仿佛看了一场闹剧,只有昨晚经历过这次险情的几人才深深能体会到什么叫活了过来。
“小子,到底怎么回事?”郑平一巴掌拍上洪天卓,“你自己有算计也不提前知会三叔一声,不知道刚才吓得我脑袋里全空了?”
洪天卓极其信任和敬重郑平,但这次的事情太大,风波没停之前他不打算告诉郑平背地里都发生了什么,谁知道的多谁就离着危险也近。
这一天方瑾瑜感觉过得极为漫长,白日里洪天卓先回来告诉他官差们什么也没抓住,也算是在他意料之中,可到了天黑下来他又不由得悸恐齐府那边会不会再出手。
两人在睡前,身边无人打扰,洪天卓把方瑾瑜揽进怀里,用的还是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齐炳腾算不到自己这次会吃大亏,我担心他更要使出恶毒的手段加害你我。”
洪天卓也不认为他们这次就算完全挺过了凶险,相反他们更被逼进了险地,那几袋盐的价值上了千两,齐炳腾既有损失还没弄死他们,不用猜也能知道这个变态得有多抓狂。
“那些盐你打算怎么处理?”方瑾瑜不无担忧,“留着是祸患,可要销毁了也不易。”
有个念头在白天时洪天卓就慎重地考虑过了,他们不能一直被动等着齐炳腾的各种祸害,虽说主动出击对此时的他们来讲还不太现实,但不拼一把处于下风的就永远是他们。
“瑾瑜。”洪天卓握住了方瑾瑜的手,他少有的面色凝重,“我想冒险一次。”他说。
第146章 享齐人之福
洪天卓还有一个线人大队€€€€乞丐。
茶楼虽然盈利不错,但它的存在主要还是用来收集情报,从知府大人来到江都城的那一日,洪天卓就又给高猴布置了一项隐秘的新任务€€€€搜集有关知府大人的动向。
高猴又把任务给乞丐们派发下去,但这位知府大人非一般人物,几个乞丐每日轮流在府衙周围转悠,没有一个见着知府大人是何等模样,还让官差轰走好几回。
洪天卓也不急,让高猴告诉乞丐们别盯得太紧了,免得让对方的人有所察觉,那到时候他培植起来的这个线人大队就得全军覆没。
见不到知府大人,那就从他身边的人窥探起来,首先就是常外出露面的老管家,府衙内宅的衣食用度都是他亲力亲为出门采办,可见是深得信任的一位。
据乞丐传来的可靠消息,老管家每隔五日就要到城南的一家最有名气的点心铺子里买荷花酥。
就赶在这一日,老管家乘坐的马车往城南去的时候,洪天卓也已经提早等在了点心铺子的附近。
他和王全坐在一个摊子上吃馄饨,两人偶尔说几句话,都是在周围没有人经过的情况下。
“卓哥,张广义那小子从衙门里放出来了,听说是挨了几板子。”王全瞅了瞅两旁,压低声音问道:“用不用给他点教训?过去咱们还没见过有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
洪天卓慢悠悠吃着感觉没什么滋味的馄饨,现在他的嘴也被家里那位陈婶养刁了,“不用费这个力气,齐府的人和宋大那边都饶不了他。”
王全一想是这么回事,张广义现在东躲西藏的,怕都能把他自己怕死,不过听说到处躲避的人还不止他一个。
“卓哥,你说齐府那边会不会放过宋大?自打那晚过去,不知道他躲哪去了,泰合帮里也因为他乱成一锅粥,离着散摊子不远了。”
洪天卓微微冷笑,“齐府那位肯定对他大卸八块的心都有,这次这个蠢货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躲起来被齐府的人抓住就是死字一个。”
王全觉得宋大现在的境况挺是活该,但有句话他也想提醒洪天卓,“卓哥,当心狗急跳墙,我怕他知道自己在姓齐的手里活不过去,更要对你下死手。”
“嗯,我会多加小心的。”
两人的馄饨吃完,又等了一刻钟的功夫才瞧见府衙内宅的马车驶来,王全给桌上撂下几文钱,他先起来去了点心铺子的外面。
等马车停下,有小厮搀扶着老管家下车,这当中王全趁没人注意,迅速把袖子里藏着的一个铁钩甩到了车轱辘上。老管家进铺子里买点心,小厮牵着缰绳等在外面,片刻后,老管家提着点心出来,小厮拽缰绳上前,拽了两下发现车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小厮嘀咕着回头检查出了什么状况,一看是轱辘上不知什么时候卷进了一个铁钩,他蹲下取铁钩,但这铁钩好像就是为了绊住车轱辘而准备的,紧紧嵌在车轴里徒手拽不出来。
“六叔,您老等等啊,我进去跟店家借个钳子。”小厮说完跑去点心铺子,老管家让开门口的道,站去一边等着。
轮到洪天卓出场,他走过来距离老管家近了,礼貌开口:“这位先生,您掉的荷包。”
老管家转过身子,看了眼洪天卓,又垂头看他手上递来的荷包,摇摇头说道:“这不是我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