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反应过来急哄哄去找李家母子俩时,李金虎早在事发当日下午便拿了钱带着他老娘趁村里热议着这事儿不晓得躲去了哪儿,独余尤家在李家门口跳着脚骂人。
纪扬宗见两家脸皮既已经扯破至此,也再不想憋闷一点,上尤家去把以前资助借给尤二郎的钱尽数要了回来。
先前碍于薛府,纪扬宗想着不要钱让尤家惦念着一些昔日的情分勿要再相逼,不想尤凌霄却卑鄙至此,还能指望他记什么情分,索性他现在是有钱了,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去办害人的脏事儿,那不如去把自己的钱要回来,省的尤家银子多了烫手。
孙鸢娘又骂了一通,碍着村里人的面,还是把钱拿给了纪扬宗。
尤家这朝是打碎了牙只能往肚子里咽,只能认了栽,几房人对孙鸢娘母子俩干的这事儿虽很是不赞同,纪尤两家虽然暗中较劲争斗了许多年,可是也从未闹得这么难看过。
他们家这回是彻底理亏了,私底下也都说孙鸢娘品性不行,同昔年刚嫁进来时一样,可面儿上又还得指着尤凌霄庇护减免赋税,违心的宽慰着母子俩。
“即便外头说的再难听,举人可是凌霄实实在在考来的,那是在村上府里学政处过了文书,得了举人令的,该得的待遇一样也少不了。”
“纪家碍着名声,不会上公堂,婚总归是两家一致解除的,即便是上了公堂,那也无非是村闹小事儿,人证也跑了,官府不会受理。”
“是啊,好日子当头,全然不必把外头那些人的话放耳朵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纪家在村里耀武扬威了这么些年,总端着是凌霄恩人的姿态,谁看了不气,凌霄给纪家一些教训这事儿做得也没什么错。”
孙鸢娘既见几个叔伯如此说,趁此便道:“叔伯们谅解凌霄便好,可会试在即,外头那些长舌妇说得这样难听,难免不扰乱凌霄的安静,如何能够静下心来备考。”
“若是凌霄在城里有处清净的地儿住着安心考试便好了,也不必多大,旁的举人能住的凌霄自也能住。他日凌霄春闱榜上有名,自也不会忘记他的叔伯们,届时一辈兄弟姐妹们自当照拂着。”
尤家几房人如何听不出孙鸢娘的意思,可在城里置办宅子要花的钱可不是小数目,即便是地段差些宅子小些,寻常的一个两进院儿也得三四百两的银子,几房人共同出资摊到自家头上怎么也得大几十两上百两。
虽说咬咬牙也还是能拿出来,可毕竟不是小数目,€€又舍得自割腿肉。
“老四家的,你也晓得,大房这两年地里不景气,收成不像样子。”
“是啊,四嫂,我们家老三还没成亲呢,现在说一户人家可不似以前了,没个三五十两的拿不下来。”
孙鸢娘眼见着哭穷,冷笑了一声:“大哥,你们家林子的收成可不少,哪里像你说的那般拮据。”
“五姑郎也真会说笑,现在说户人家三十两银子已经是极体面的了,如今赋税年年见长,往后说人家花钱只会少不会多的。又不是娶官宦家的小姐,哪里能花五十两的。”
两户被堵了回去,孙鸢娘又道:“若是叔伯姑姑姑郎们没心思拉我们凌霄一把,那咱也不能平白庇护着帮不上忙的人家,你们说是不是?”
几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孙鸢娘又道:“我们凌霄也不是傻子,之所以同纪家断了,自也是因为有了更好的选择。”
“我把难听的话说在前头,现给叔伯们助力的机会,叔伯们有难处不能帮扶我们也理解,只是他日凌霄荣耀了叔伯们别又说侄子不念情谊的话来便好。”
尤家大房想着今日集会上纪桃榆说的话,揣摩着尤凌霄当是攀上了贵人,他思索片刻,赔笑道:
“老四家的说的什么话,凌霄是我们这一脉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我这个做大伯的就是家里再难也会扶持着侄儿。”
其余几房见着大房都发话了,虽是肉疼不已,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自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应承:
“什么事也不及凌霄的事情要紧,我们家那个不争气的老三年纪也还能碍上两年,便先把他办亲事的钱挪出来给堂哥,届时堂兄荣耀了,堂弟自也能沾点光说话更好的人家不是。”
一通商定下来,孙鸢娘说动了几房人出钱给尤凌霄在城里置办一处宅子。
“到时候宅子置办下来便即刻搬过去,咱离村里这些人远远儿的,即便是他们想说也见不着人。届时在城里,出入也能好与薛家来往是不是。”
孙鸢娘见着一句在躺在床上神情恍惚了两日的尤凌霄,心疼不已,她温声劝慰道。
尤凌霄一句不答,也不晓得把话听没听进去。
“凌霄,你若是就此消沉了下去,是要叫娘如何自处?”
床上的人声音沙哑:“娘放心,既与纪家依然如此,我定然全心于薛家的婚事。”
尤凌霄涣散的目光倏然坚定,他要向上爬,定然要把本该就是他的一切给拿回来。
第29章
十月临入尾声,清晨吹进来的风已经有了凛冽的寒意。
垂在床沿边的帐子忽然晃动了一下,窝在被子里的桃榆随之跟着瑟缩了下身子,他下意识的怀抱住自己的肩膀更往被窝里缩了些。
迷迷糊糊间,屋子里亮了不少,忽而床帘子被撩开了个缝隙。
“小桃子,快起来了。”
桃榆听见他娘熟悉的声音,嘀咕了一声:“好冷啊,娘你别掀我被子。”
黄蔓菁隔着被褥拍了一下快圈成了一团的桃榆,道:“我不掀你被子,你快收拾着起来了。今天娘要宰鸡鸭,你快起来帮娘搭把手。”
外头冷,桃榆便格外的依赖被窝:“我不敢宰鸡鸭。”
黄蔓菁听着瓮声瓮气的声音,笑道:“也没让你宰,你起来帮娘烧把火,灶下比被窝里还暖和。”
话毕,黄蔓菁站起了身:“你赶紧起来啊,待会儿你爹该念叨了。”
桃榆埋在被窝里低低应了一声,险些又给睡了过去,不过挂记着他娘的话,到底还是给睁开了眼睛。
前阵子为着尤家的事情,他就没得过一日好眠,如今事情告一段落了,好不容易舒散的睡个觉,前些日子没睡足的好似都扑了来,叫他怎么睡都睡不够。
桃榆伸出了一只胳膊,想要把床头柜子上的衣服拿进帐子里穿,不想摸了几下都没摸着,他揉了揉眼睛抓着帘帐探了个脑袋出去,发现昨天夜里竟然把衣服放在窗边的架子上了。
“啊!”
桃榆苦着一张脸,有点泄气的缩了回去,昨儿夜里怎么就把衣服放去了那么远。
一番在床上挣扎,最后裹着被子,紧紧包在带着暖意的被窝,匆匆前去把衣服捞到了床上。
“再弄点鱼虾吧,咱家塘子的才下,去别家买一点。”
纪扬宗背着手转进灶房里,瞧了一眼大牛方才宰好放了血的鸡鸭给塞在了木桶里,预备水开了烫烫去毛。
又见媳妇儿取了些腊味的猪心猪肝和香肠,他又提议了一句:“小桃子也爱吃虾。”
黄蔓菁道:“行,一会儿你去多买几只也成。”
两人说话间,身后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过年了不成,怎么准备了这么多吃食!”
桃榆走进暖烘烘的灶房,瞧见冒着热气的锅炉,灶上大盆小盘的食材,热闹得跟过节似的。
纪扬宗见着哥儿总算起来了,道:“今年村里的粮食赋税总算收齐了,前阵子又许多晦气事儿,忙碌了一个月,吃顿好的。”
桃榆听说要吃许多好吃的,笑眯眯道:“爹你真好。”
一边说,他一边往灶下钻:“我来烧火。”
“那个,爹唤你去办件事。”桃榆没走两步却被纪扬宗一把拉住,纪扬宗有点不自然道:“一会儿再烧。你,去一趟赵家,把那个霍戍喊过来一块儿吃饭。”
“干嘛要叫他过来?”
桃榆不解的睁大眼睛看着他爹:“而且他现在有了营生,得跟着乔师傅学宰牲口和看铺子,不一定在家。”
纪扬宗道:“叫你去就去嘛,话多。”
“爹怎不去?”
桃榆怕冷一点不想出门:“我要帮娘打下手。”
纪扬宗却不依不挠,一边推着桃榆往外走,一边道:“先前人帮了咱们家这么大的忙,没少跑前跑后,不得请人吃饭答谢啊。大牛晓得帮你娘,你快去快回。”
“原是为了做的答谢宴,爹还说什么赋税收完庆祝一番。”桃榆嘀咕道:“既是正经答谢,爹是一家之主去喊不是更显诚意么。”
“爹去钱四家里给你买虾。听话,你快去。”
桃榆被推到门外,扭着脖子同黄蔓菁道:“娘,你看爹!”
黄蔓菁这回却帮了自己丈夫一嘴:“小桃子你就去吧,你爹还有旁的事儿。”
桃榆听他娘这么说,眸子微眯:“好了,好了,我去。”
纪扬宗送着自家哥儿出了门,身影消失在了撒墨一样的灰雾里,这才背着手转身回去。
“你这人,竟揣着些不正经的心思,亏你想得出叫小桃子大清早的过去喊人,这天儿我都觉得冷。”
纪扬宗瞧妻子睨了他一眼,也没气,反而道:
“先前出了那么一桩事儿,旁人避之不及,也就霍戍还帮着想法子解决。我觉着,这小子品性难得,到底还是旧经风沙的人能支应起事情来。”
“唷,现在是旧经风沙啦?你先前不还嫌人家老么?”
黄蔓菁道:“这朝又改了主意想把小桃子许给他了?”
纪扬宗立马梗着脖子道:“我什么时候说他老了,一直说的便是稳重了些。这朝看来男子稳重点没有什么不 好。”
“再者我可没说要把小桃子许给他了,再不能像以前那么贸然的应承谁,又闹出尤凌霄那档子事。”
纪扬宗嘀咕了一声:“就算是我觉着他还成,还不晓得小桃子乐不乐意呢。”
黄蔓菁见此笑了一声,她倒是觉得,没准儿小桃子是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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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戍,今儿天冷,你出门多穿一件衣裳。”
元慧茹起了一大早,她换了身厚实的衣裳,和村里人约了要去庙里,穿衣裳的时候顺道嘱咐了霍戍一声。
“听说金龙寺的菩萨求姻缘灵验得很,纪尤两家的事情可算平息了,我得赶紧去给你求求。”
霍戍一贯的早起现在院子里打一套拳,按照以前的习性还要劈上两筐柴火,只是家里囤的柴火却经不起他日日都劈,如今全数都被劈成块儿码在了后屋檐下头。
他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不过见元慧茹很有兴致,便应承了一句。
“劳干娘了。若是管用,那我再去捐点香油钱。”
元慧茹闻言噗嗤笑了一声:“你这孩子平素不苟言笑,为着桃哥儿的事情倒是愿意多说两句。”
“你且放心吧,干娘定然把你的意思好好同菩萨说。我去把香烛带上,庙里的卖得可贵咧。”
“嗯。”
霍戍应了一声,也预备回屋收拾一下就出门。
今天村里有人家宰猪,乔屠子让他一起去,他上午在村头宰了猪,就不必再去城里了,换方禾在城里看铺子。
“霍大哥。”
霍戍方才到屋檐下,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偏头见灰雾里走来了个圆滚滚的身影,缩在斗篷里的人只露了一双眼睛出来。
是谁自不必说,人尚且还未过来,霍戍先上前开了院门。
“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桃榆吸了吸鼻子,看着清早上只穿了一件中衣的霍戍立在风里依然像座屹立不倒的山峰,生龙活虎的好似还出了点汗。
缩在斗篷里的他不免有些羡慕道:“霍大哥不冷么?”
霍戍垂眸看了一下自己在风中轻轻摇摆的衣角,道:“先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