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扬宗筷子一拍,有些恨铁不成钢,果真再冷硬的男人也受不得耳旁风。
黄蔓菁这朝没觉着昨儿是小夫妻在折腾,估摸是昨儿夜里桃榆拉着人哭了,眼睛今儿才肿成这模样。
那哭着可怜巴巴的要霍戍带他出去,霍戍是他丈夫,再冷的心只怕是也经不住夫郎这样。
小时候那一回不是这么哭着要他爹领他去城里的。
“想都别想,这事儿再甭提!”
纪扬宗也不过多劝阻,说道理,霍戍能是一个不懂得道理的人么,如此还帮腔小桃子,说道理如何能跟他说的通。
他干脆直接断了两人的念想。
话毕,纪扬宗便吹胡子瞪眼的背着手扬长而去。
“你这孩子,看把你爹给气的。”
黄蔓菁压着眉训了桃榆一句:“往后再不准这样了。”
眼见两人离去,桃榆也放下了筷子,吧唧一下趴在了桌上。
“泄气了?”
霍戍看着焉儿吧唧的人。
桃榆道:“我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是这反应了。”
按照预料之中上演,还是有些失望。
不过一下子又坐直了腰板,他眸光坚定,同霍戍道:“我有的是法子!你只要不被他们说服临头反悔就成了。”
桃榆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听到了没?”
霍戍见他的模样,眼里不由得起了些笑意,应了一声:“嗯。”
“那你跟爹一起去看牲口吧。”
霍戍出门以后,桃榆便回了屋里,前脚进屋,他娘后脚就来敲门了。
这是要同他谈话劝他呢。
他早想了应对之词:“娘,我要睡会儿。”
“都起来了,还睡什么,把门给娘打开。”
桃榆冲着门道:“一想到霍戍要出门一年半载不回来,我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昨儿半宿没睡,困倦得很。”
“娘和爹又不答应我同他走,夜里我指不准儿是又睡不着的,不现在睡会儿什么时候睡才好。”
桃榆听着他娘在门口拍了几下门,迟迟也不见得来开,嘀咕了两句:“这孩子………”
他赶忙过去贴着门板,听到脚步声远了,这才开了条门缝。
偷摸瞧着她出了门,看样子是去赵家了,他才放心的回屋去。
桃榆连忙回屋简单的收拾了下,接着便偷偷出了门。
“桃哥儿要出门么?”
桃榆才到院子里就撞见了大牛,吓了一跳。
他连忙道:“可不许告诉爹娘我出门去了,只当是没瞧见我。”
大牛张了张嘴,欲要说什么,桃榆连忙道:“不然就不叫姑爷给你劈柴挑水了。”
大牛当即把嘴闭了回去,如同眼盲了一般拿着扫帚转过了身子。
桃榆见此赶紧溜了出去。
“我说你啊,疼夫郎是好事,可也别太惯着小桃子了些。他说什么都给应,是全然不考虑后果的么。要是以后有了孩子,还怎么管教。”
出去的路上,纪扬宗背着手,还是试图教育一下霍戍。
“你要万事都依他,那还不得上天去。出门是做生意,又不是游山玩水,你说要是他身子好些,都还有的说,这身板儿……”
纪扬宗喋喋不休说了一通,发觉霍戍就没应过一声:“你听是没听啊,倒是吱一声啊。”
“嗯,我都听着。”
“那到底是听进去了没嘛!”
“我会在路上照料好他。”
纪扬宗闻言气恼的抬起手指,看着霍戍那张无甚神色的脸,又颇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费我一番口舌。”
纪扬宗叹口气:“都成亲了还没一天省心的!这事儿想都别想!”
霍戍也没争辩什么,和纪扬宗在村里跑了一下午,定下了四头驴和两头牛。
外在别的村子里定下了两匹骡子,霍戍和葛亮各有马一匹,货物全然拉得下了。
毕竟都是些轻巧物,要重也就布匹重些,茶叶一匹驴就能走。
不过路行遥远,路况复杂,也不能依照牲口能拉动的重量来计划。
一头成年的驴身体举重也就两百斤左右,拉车的话能拉动自身体重两倍的货物,不过这也仅限于是官道那般平地。
要是遇上泥泞路段或是坡地,那也就只能承载体重四分之一的重物。
也就是说要从所有牲口最低的承受力去准备,如此不论是遇上什么路段才都能把货物运走。
虽此次盘下的货物并不算多,重量也不大,可十余个人的衣食,炊具,以及野外要用的帐篷一系物品,即便轻车简从,零零碎碎的加起来可也不少。
少不得要两个牲口运送。
现在东西该定的都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装货物的板车。
十里八村倒是不缺木匠,都好采买。
回去的路上,纪扬宗正想着晾了桃榆大半日,想来劲儿过去也合该不会闹腾了。
在家门后头的小路上,老远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
纪扬宗有些得意的同霍戍道:“小桃子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一半也是他阿祖给惯的。瞧着没,愈是随着他愈发脾性大,这朝不理会他,还不是老老实实的把饭菜都给烧好了。”
霍戍看了一眼纪家冒出来的炊烟,没说话。
翁婿两人一道进了院子,纪扬宗脸上的笑容还没落下,见着院子里的人,即刻便谨慎了起来。
“岳丈,您怎过来了!”
“我过来不得了?”
黄引生道了一声,旋即又同纪扬宗身后的霍戍道:“回来了。”
霍戍看了一眼笑眯眯挽着黄引生胳膊的桃榆,转而随着桃榆叫了一声人。
“岳丈哪里的话,您过来提前捎个信儿,我也好叫蔓菁准备些菜。”
“都是自家人,不必费那些功夫。”
几人说着进了屋,桃榆一蹦一跳的:“阿祖,我去给你泡点茶。”
纪扬宗瞧着乐呵着的哥儿,觉得大有些不对劲。
黄引生在堂里的桌前坐下。
“早前便听说了霍戍要出门做生意,医馆里忙着,我也没得空下来关切一二你们年轻人的事情。现如今是何进程了?”
“虽琐碎,却也顺畅。已经盘定好了货物,大致物品已经置办齐全。”
黄引生点点头:“顺利就好,家里鲜有亲友经商,你现在着手做起来样样都要自己去摸门道,总是不易。万事开头难,慢慢做下去就好。”
“是。”
纪扬宗听着黄引生和霍戍说了一阵,一直没有插嘴搭话。
桃榆端着茶水进来时,黄引生方才止住话头,喝了口茶。
“对了,扬宗啊,我听说小桃子也要跟着霍戍去?”
纪扬宗正要喝茶,闻言手上不稳,险些把茶盏子落在脚背上:“岳丈,这是哪里的话啊!这不是说笑么,小桃子那身骨儿,能行多远的路。”
“没有的事儿,霍戍已经和他昔时的袍泽自组了人手。”
“得了,你也不必如此。”
黄引生道:“我今儿就是跟小桃子一同来的村里。”
他便说!
纪扬宗瞪直了眼:“你这孩子!”
人都来了,黄引生什么主意自是不必说。
“岳父大人,不能让小桃子去啊!素日在家里换季吹风稍不留神就得风寒,霍戍要去的可是北域,少也得跨四五个府,又不是去县城上头,小桃子怎么吃得消!”
黄蔓菁也从灶房里过来:“这孩子便是想一出是一出,爹怎也由着他胡闹。”
“我知你们夫妻俩的顾虑。小桃子的身子自小便是我给照料的,什么情况我能不晓得。”
黄引生道:“他是有些弱症,可依我当初的嘱咐,让他像寻常孩子一般去跑去跳,把耐力增长起来也就是了。”
“可你们俩又舍不得孩子磕着碰着,一有点伤病便着急上火,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那身子能不弱么。”
黄引生见多识广,看诊的许多贵家小姐公子,多也身体娇弱,便是养得太娇气了。
“如今既有机会,就让他去搓磨一二,见见世面,增强些身子骨儿。有霍戍看着,你们俩担心什么。”
一席话说得激动的夫妇俩沉默了下去。
小桃子儿时黄引生确实几次三番的说要让小桃子跟寻常孩子一样养,可每每看着孩子伤了哭了就心疼的不行。
两个人都喜爱孩子,哪里舍得下他哭闹,这越养越娇,以至于今日这般。
“爹,可是北域毕竟太远了些。”
黄蔓菁还是不愿意退让的说道。
“同州今时尚且安定,还有得选,若是生在了乱世,你们要如何看着小桃子?”
“可这毕竟是假想的,同州实际上安定着么。”
黄引生叹了口气:“如今这天下,早已是不如早些年了。”
他各地有些药材生意的故友,能得到些外头的消息,去年不单是同州闹了匪乱,别府也并不全然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