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问心脸上的油彩正在脱落,他的皮肤在融化,露出底下彩虹色的肌理:“你们都是小丑,我也是。”
这个世界,正在消失。除了面前被黑雾笼罩的大山。
他知道,作为一个小丑,他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或者说,在赢舟的世界里,“元问心”的剧情已经落幕。
所以,元问心的存在与否,并不重要。
元问心擦着脸上融化的彩蜡,他快彻底消失了。但依然固执地看着赢舟离去的方向。
元问心喃喃:“赢舟。希望你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无论结局是幸福还是痛苦。
第147章 第 147 章
147
黄毛“嗷呜”一声,从不远处的小山头跳了下来,然后朝着裴天因小声地嗷嗷呜呜了两声。
裴天因低垂着头,挠着大黄的下巴,然后转身,朝赢舟道:“它说,许家寨就在前面。但寨里有很多人。”
以黄毛的智商,让它分辨活人和会动的死人,还是太难了一点。
荀玉爬上树,举起了望远镜,看向了裴天因指着的方向,然后“卧槽”了一声。
他倒抽一口冷气:“好多树人?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们来看看呢?”
裴天因三下五除二地爬了上去,接过望远镜,看完后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赢舟不会爬树,他从中学开始睡眠障碍神经过敏,身体一直病恹恹的。也多亏底子好,没得什么大病。
裴天因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踩这。”
赢舟犹豫片刻,踩了上去。
树干上的荀玉伸出胳膊,把他捞了上来。
荀玉眯起了眼:“我记得以前放暑假,带你出门去游戏厅玩,被你爸发现了,不让我们打游戏。警卫员不让我们出去,最后也是爬树翻的墙呢。后来也被发现了。叔叔最后买了台游戏机在地下室。让我们自己玩了。”
说完后,荀玉的表情却有些怔然。
“好久远的记忆,就像假的一样,”荀玉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望远镜会用吗?”
赢舟回答:“会。”
他举起望眼镜,凑到眼前,看向了许家寨的方向。
如果不是渡江索道断裂,许家寨其实比那些彝寨更接近外界。再加上还有些祖产,修的房子大多都是两层的土房。
此时,一个个身体纤长的黑色怪物,正在墙壁上攀爬。目测两米多长。
它们看起来像是晒干的黑色壁虎,但偏偏身体上长着很多枝丫,有些树枝上还能看见绿叶。
这些树人的臂力惊人,土墙上留下一道道抓痕。看起来杀伤力很强。
起码不是菌菇人那种能简单对付的货色。
赢舟挪动了一下角度,明面上,大概有七八头这样的树人。身体呈现出一种纯粹的黑色。让人想起兰花螳螂。
他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香味。
是清淡的花香,不是香料的味道。
赢舟想,他大概是真的找对了地方。因为每次,另一个赢舟出现时周围都会萦绕着这样的芳香。
赢舟沉默片刻,开口:“有没有觉得?它们好像在守卫着什么?”
这些树人很戒备。哪怕周围是无人区,也紧绷着身体,高昂着头。
裴天因回答:“动物会这样,要么是感觉到了危险;要么是处于生殖期。”
怀孕的母猩猩、母犀牛等动物,都会表现出格外的警戒和暴躁。
这些树人一看就是附近食物链顶端的动物,黄毛看见它们都不敢嚎一下。第一种可能性不大。”
荀玉琢磨着:“要是有狙击枪就好了。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钢珠能不能打死。”
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些不科学的设定。主要是,哪怕不能接受,这些东西也客观存在着。
害怕的情绪,荀玉也有。但他不想在赢舟面前表现出来。
裴天因淡定的一批,他要是两股战战,那不是显得很没面子吗?
三个人围在一起,商量起了对策。
裴天因用树枝在石板上画出了路线图:“进许家寨只有一条路。我想让黄毛先去试探一下。这里有几个坡,都能绕开,实在不行还可以跳河。黄毛会游泳……”
荀玉眉头紧锁:“这些怪物看起来很会爬树。”
树人的四肢纤长,主干也很纤细,但类似手掌的末端,却长着很多根须。像是树根。
这些根须让它们能很好的攀在墙壁上。
黄毛是小团体里跑得最快的一个,裴天因拍着它的脑袋,小声嘀咕了两句。然后拍了拍它的背。
他跟黄毛说的是见机行事。
黄毛这条狼打小聪明,如果真的有危险,是会自己跑路的。
黄毛高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村寨口,然后像狗一样,发出了“汪汪嗷”的叫声,语气充满挑衅。
荀玉的世界观稀碎:“它怎么还会狗叫?”
裴天因:“狗叫怎么了,它还会养猪呢。”
竟无法反驳。
但攀附在土墙上的树人们充耳不闻,甚至都没有回头。
当然,它们也根本看不出脑袋在哪,身体像长长的竹节。
于是,黄毛悄悄溜进了村寨内。
几乎是刚踏入村里,那些看起来安静的树人瞬间行动起来,不动声色地朝着村口爬去。
而远处的树人依然一动不动。
黄毛左顾右盼,似乎毫无察觉。
在树上的裴天因吹起了哨子。
黄毛拔腿就跑,短短几秒内就冲出了村寨。
它离开后,那些树人并没有追击。只是在荒村的土墙上观望片刻,调头离去。
“看起来,这些树人不会离开村庄。”
荀玉:“它们好像那种民间传说里的‘镇家仙’。”
只不过树人不是守宫,长得更加猎奇一点。
黄毛在长达半分钟的狂奔后,回到了裴天因的身边。
它来回蹭着裴天因的腰和手,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嗷呜着告状。
裴天因耐心听了一会:“大黄说,村子里闻起来很潮湿,地上有很厚的淤泥。”
这都是当初山洪淹没后的痕迹。
知道村里的树人不会轻易出来后,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许家寨。
赢舟看着地上长出青草的荒路,陷入沉思:“这条路好眼熟。我小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就会通过这里。”
冬天,他的手总是被冻到生满烂疮,到春天,几根手指也是肿肿的。后来被接到元家,养了好几年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故地重游,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赢舟觉得自己手上有些许的痒意。
他们没有进村,而是围着村落,走了一圈。
在一堆土黄色的的断壁残垣中,有一间绿茵茵的房子,在里面显得格外突出。
赢舟放下望远镜:“那是我外公外婆家。”
他甚至不愿意称之为“我家”。
如果不是大赢舟不见了,赢舟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他恨这片土地。恨的不是它的贫瘠、落后;恨的是当年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却弱小到无力还手的自己。
但总觉得该恨的另有其人。
绿色的藤蔓爬满了两层楼高的土房,这些藤蔓上还有一朵朵白色的花苞,看起来就快盛开了。
赢舟:“那些树人,全都是围着这栋房子生长的。”
树人以这栋房子为中心,均匀地分布着。
像是忠诚的侍卫。
但很难说,它们到底是在保护,还是觊觎。
赢舟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回到那栋被绿植环绕的“家”,他所困惑的一切,都能有一个答案。
“你为什么不快乐?”
从小到大,这个问题一直围绕着他。
他好像没理由不快乐。
赢舟的出身不太好,但很幸运的被元家收养,亲人和朋友也溺爱着他。
他有很多的钱,很多的爱。长得好看,学历好,哪怕是专业工作领域,简历也格外优秀。大学都没毕业,名下已经有了好几篇SCI期刊的论文。
他的未来一片坦途,注定有一个令人仰望的人生。
让谁来看,他似乎都应该心怀感激并且快乐的活着。
可赢舟做不到。
赢舟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感觉到痛苦。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毛病,心情却总是难过。
以前,大赢舟会陪着他。他们会靠在一起,躲在衣柜里或者窗台的角落;听雨声,听黎明的鸟叫,看太阳升起,或无所谓地让时间流逝。
后来另一个赢舟不见了,这些散碎的、不明所以的痛苦就更加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