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智齿发炎。不致命,却一直存在。
赢舟想要……找到他。
也许不仅是要一个答案,而是在追寻心灵的平静和归宿。
荀玉在和裴天因商量如何潜入进村落里,赢舟在旁听,只是发了太久的呆,而且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荀玉吓了一跳:“小舟,怎么了?马上就到家了,你不开心吗?”
赢舟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出来。
他用手背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水汽:“我没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流泪了。”
但说着说着,赢舟发现无论是荀玉还是裴天因,他们的眼神都露出了震惊。
赢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几株细细的树木根茎,扎破了他的皮肤,从手背上冒了出来。像是刚破土而出的花芽。
这里没有镜子。赢舟拿出手机,打开相机的前置摄像头,然后看向了镜头里的自己。
不仅是手上。他的脸上也长出了细枝。这些细小的树枝潜伏在皮肤下,像是一条条黑色的血管。但有着明显的木质感。
让人想起那些趴在墙上的树人。
非要说的话,这些树人,大概也是原本许家寨的人。
赢舟愣了许久。
裴天因率先抓住了他的手:“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曲目朗嘎告诉我,毒药的附近会长有解药。”
荀玉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我点燃信号弹,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荀玉在害怕。
他并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赢舟会死。
这让他充满难耐的急躁,在原地团团转圈:“我们去梅奥诊所,找元问心。一定会有办法的。而且这片土地说不定有诅咒,也许离开就好了。”
他们都在等着赢舟的回答。
赢舟看着手背上的植物根须,把手从荀玉的手里抽了回来,缓缓开口:“对不起。”
荀玉有些焦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没忍住转身,给了旁边的树干哐哐两拳。
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勉强地笑了笑:“不用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
说到这,荀玉的瞳孔缓缓放大,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的眼前闪过了奇怪的画面。
他看见,世界是一片血红色。赢舟站在他跟前,握着枪。
而自己倒在地上,艰难地伸出了手,想要阻止他。
那一个赢舟也在说着“对不起”,低垂着眼眸看着他。
下一秒,枪声响起。
荀玉的身体一颤,后退一步,直接大叫出声。
他在短短几秒里浑身是汗,眼前也模糊一片,全是泪光。
赢舟弯腰看着他,语气焦急:“你怎么了?荀玉?没事吧?”
他的关心是真实的。赢舟也是真实的。
荀玉的视线逐渐清明。
他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赢舟。
荀玉想起来了。
他不是“荀玉”,只是一个精神烙印形成的小丑。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戳破。
否则他这个小丑,会消失在愚人的国度里。
荀玉喃喃道:“对不起。”
他明明该是骑士,却每一次都没能保护好你。
第148章 第 148 章
148
荀玉的表情变得很奇怪,那是一张想哭又强忍着的脸。
赢舟茫然无措,他感觉有些他说不清楚的变化正在发生着,而且瞒着他。
但荀玉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好了,不提这些了。咱们先看看怎么进那间绿房子吧。”
房子并不是绿色,只是被绿叶围绕。藤蔓上的花苞已经探出了头,看起来马上就要盛开。
无论从哪条路,都会受到树人们的攻击。
荀玉举起望眼镜,观察片刻后,开口:“等晚上,那些白色的花会盛开。树人们出现就是为了等花开,到时候它们会为这些花打起来的。等打到差不多的时候,我和大黄想办法吸引它们的注意力,你跟裴天因先进去。”
赢舟还想反驳,但荀玉却堵住了他的话茬:“我有过好几年定向越野的经验,不用担心我。房间里面的情况可能更复杂,你们要小心。那些花最好不要碰。”
裴天因有些好奇:“你认识那种花?”
他在山里见过很多野花。但并没有眼前这一种。藤蔓花、枝蔓花的萼和苞是有差别的。房子上的白花像是什么杂交新品种。两类花的特点都有。
荀玉的目光略过裴天因,落在了赢舟的脸上,然后微微一笑:“这种花别称叫‘太岁’,学名我忘了。没什么特别的作用,但可以镇定安神,嗯,还有催眠的作用。以前在尼泊尔那边军训见过。”
赢舟对此将信将疑。但荀玉说的很是笃信。
他的鼻尖一直萦绕着奇特的草木香。大黄大概也闻到了,脑袋频频往花房的位置看去。
他们等待着夜色降临,或者说,等待着太岁开花。
因为白天一直没出太阳,山里本来就是阴沉的蓝灰色,能见度不高,像什么中式恐怖的鬼片色调。
但奇特的是,当太阳落山后,天色转黑,他们眼前并不是纯粹的黑色。
那些花苞正在发光,是温暖明亮的暖白色。
像是海上的灯塔,指引着归家的渔船。
花朵大概真的快盛开了,香气变得浓郁,充斥着整个破败的村寨。
荀玉的鼻子动了动,没忍住开口:“好浓郁的花香。”
但他清楚花香的来历。比起欣赏,荀玉感觉到更多的情绪,是心疼。
在光线周围,漆黑的树人靠近了一些,狭长的眼睛从枯树似的皮上睁开了一条缝,露出贪婪的神色。夜晚,从地底爬出的树人更多了一些,但只有最强壮的几只,牢牢占据着离花房最近的位置。每当有别的树人压低腰杆靠近,都会换来一声声警告的嘶吼。
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丽,能招来这样的觊欲。
一行人趁着夜色悄然潜入了村庄。树人们有所察觉,但却没有一头愿意离开花藤边。
太岁要开花了。这些怪物都不愿意放弃,都希望能在尸体上吮吸到那么一点好处。
裴天因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反复擦拭着已经锃亮的弯刀。
荀玉不停地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有些紧张。
他对赢舟道:“不管等会你看见什么,都不要害怕,也不要回头,相信自己,往前走。”
赢舟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表情也充满了茫然。
荀玉低头,把赢舟耳边翘起来的长发给别回耳后:“赢舟,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赢舟在短暂地回忆后,给出了答案:“……喜欢。”
荀玉笑着眯起了眼:“我也是。我感觉非常幸福。”
但,它是假的。
没人能陪你走到最后。
他不行,元问心不行,裴天因也不行。
剩下的路只能你一个人走。
不要害怕,你是勇敢的小孩。
花开了。
第一头树人扑向了太岁花,但很快,第二头扑了上来,不愿意让它独占。
第三头树人的个头稍微小一点,它挤进空隙中,张嘴,咬下一大片花藤,转身就跑。但另一只树人踩住了它,死死咬住它的长颈。
这头树人被撕裂,深红的血液如同雨一样落下。散发着一股温热的腥臭味。
怪物们在打架,为了仅剩的资源。
赢舟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股灼热的痛感从伤口处升起。
大概是因为树枝又刺出了一截,甚至长出了新鲜的嫩芽。
荀玉推了一把赢舟的后背:“走!”
裴天因跟赢舟顺着墙角往前走着,花房逐渐靠近。怪物的嘶吼声也愈发激烈,震的人耳膜生疼。
这些树人在打群架,却很难死去。不断有树人被人从天上砸下,又或者被咬住脖子在半空中狂甩。地面摇摇晃晃的,像地震。
赢舟的神经绷的很紧。绿房子就在眼前。
然而,周围并没有遮挡。无论从哪边过去,都会暴露在旷野中。
巨大本身是一种力量。这些树人比白天看起来更大。大概只需要一个巴掌,就能把他和裴天因狠狠拍进泥土地里。像拍死蚂蚁。
赢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哪怕在梦里见过再多怪物,亲身经历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腥风,血雨。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逃离,毕竟求生是动物的本能。
裴天因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箭支。过去十几年里,他从不觉得这些箭纤细。但他刚才尝试着射出了一箭,只浅浅刺进了怪物的皮。那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还不如同等量级的怪物拍一巴掌来得重。
却差不多是他的全力一击。
裴天因的精神恍惚了一下,他在这一刻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想要打败怪物,只有变成这样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