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问心一直没思考过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他和何文会被分配到儿科门诊。
直到现在,他看见了这张熟悉的脸。
元问心曾无数次梦到过她的模样€€€€
“爸爸!”元吉挣开安娜贝尔的手,伸出胳膊,朝着元问心跑去。
“看吧,我说过的,你爸爸会来接你的。”安娜贝尔的唇没有动,胸腔里却发出了尖锐的笑声,“喔,这里还有另一个小病人,是跟着哥哥一起来的吗?”
它的话音刚落下,何文哀嚎着倒在地上。
弟弟突然抱着何文的脑袋开始啃,像是在啃没有切开的西瓜,它长长的唇裂到耳根,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儿科,医生,病人。
很显然,何文的进化源失控了。
但元问心对此毫无反应,只是怔然地看着朝着自己飞奔过来的小孩。瞳孔不断缩紧。
元问心有个养女,在上一世。
后来他把她送到了地下避难所,元问心是这么宽慰自己的: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元吉不喜欢避难所,甚至有些畏惧。
但元问心骗她说:“别怕,爸爸会接你回家的。”
于是元吉乖乖松开了手。
元吉的妈妈在诡异复苏时,死在了家里。
三岁大的元吉承担起照顾妈妈的使命,妈妈成了诡异生物,但元吉还是人类,被她母亲保护得很好。
但在母亲的侵蚀下,元吉依然成为了伥鬼,只是保留了人类的意识。
元问心要杀她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结果,他在诡域里被元吉救了。
于是他力排众议,收养了这个女儿。
那时候,元问心就明白,权力是个好东西。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诡异复苏的形式越来越严峻。而这时候,避难所提出了一项研究计划,需要用到元吉,作为实验的耗材。
元问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了整整一天。他不爱抽烟,脚边却堆满了提神用的烟头。
元吉,是诡异生物。不是人类。
他,是人类。而且,一直在干着救世主一样的勾当。
元吉是他职业生涯里不该存在的污点。
更何况还有好多人等着救援€€€€他们同样是别人的儿子女儿或者父亲妈妈。
所以,元问心答应了。
结果呢,他的女儿消失在了实验室,就像一块被丢进热锅的黄油;而研究所什么也没研究出来。
元问心一直记得避难所高层冠冕堂皇的腔调:“并不是每次实验都可能成功。诡异力量是完全未知的领域,但令爱的牺牲并非毫无意义,我们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牺牲是有意义的。
元问心捧着元吉的遗物,一只陪着她入睡的玩具熊,低着头,脸颊抽搐,控制不住地冒出一个念头:“……真的有意义吗?”
所以,在后来避难所通过“放弃地表以及地表难民;移民到卫星上”这个议案时,元问心把避难所炸了。
秩序崩塌的时代,有很多疯子。
元问心从来不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元吉的死亡必须要有意义,而且一定要达成一个完美的结果。
元问心不允许有别的答案,也不允许那些懦弱和妥协的声音……把过去所有人的牺牲,付诸东流。
元问心看着元吉朝他逼近。应该是很快的,但在元问心眼里又太慢了。
她跑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是破绽。
有一瞬间元问心想不起来这里是哪,他又是谁。
他甚至微微弯腰,张开了双臂,脸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就像是每一个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一大一小两只手缓缓靠拢,马上就能碰到了。
然后,元问心想,白日梦做到这里就够了。
“对不起。”他说。
元问心在流泪,但他并没有多难过。难过的日子早就过了。
在房间内盘旋着的血红色蝴蝶像是蝗虫一样,扑在了元吉和安娜贝尔的身上。
第161章 第 161 章
161
“精神科。”谢东壁频繁地推着眼镜框,这是他缓解压力和焦虑时惯用的动作,“为什么是精神科?不是神经科?”
精神科和神经科,是有很大差别的。
神经指的是身体的神经系统,包括脑神经、脊髓神经和自主神经;而精神,是意识、认知、心理状况领域的问题,挂号多半是要去安定医院的。
赢舟平淡地回答:“很显然,在院方眼里,我们都是神经病。”
谢东壁震惊道:“你来我可以理解,为什么我也会在这里?”
他显然不能接受自己脑子有问题。
赢舟:“你给我的大脑拍CT的时候,就没有顺便给自己拍一张吗?”
谢东壁难以反驳:“好吧,精神科的主治医师是红眼。医院里的三大祸害之一,我们好像又到了怪物老巢。”
赢舟沉思片刻:“在这里会遇到叶启木吗?”
和赢舟这种把达沃斯认知偏差评定量表、Peter版妄想问卷、Hoddock精神症状评测量表等一系列精神状态测评表背下来、以至于从问卷结果看,从来检测不出精神病的人不同;叶启木是有官方档案的抑郁焦虑重症患者,还有重度精神分裂,而后者是叶启木异能的副作用之一。
据说,叶启木在华南办公时,身边随时跟着两个秘书,睡觉都会在旁边打地铺,目的是防止叶启木自杀。
谢东壁回答:“多半不会,应该是在什么外科。人家辛辛苦苦把叶启木绑回来,总不可能是为他治疗精神病的吧?这祸害人还怪好的呢。”
简单来说,外科就是会动刀子的科室。
赢舟略微点头,朝前走去。
他提醒道:“不要和红眼对视。”
谢东壁跟在了他身后,眉毛微微挑起:“又是那个酒店大堂经理告诉你的?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槐江之前联系过他,目的是要太岁花;但不止一次提出过想和谢东壁的研究小组合作。
谢东壁上辈子没听说过槐江这么一号人,但依然对所有祸害保持着充足的戒心。
赢舟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医院的走廊到了底部,然后朝左,出现了一个90度的直转角。
走廊是没有窗户的,光源来自头顶的白炽灯。地面上投射着一个蹲下的人影子,漆黑的人影被头顶的光拉得很长。
赢舟在转角处顿住,问:“你说墙后面有人吗?”
谢东壁打了个激灵:“没事不要说恐怖故事。”
赢舟脚下的影子同样行动起来,先一步转了个弯。
迎面撞上的,是一个蹲下的玩偶。这个玩偶四头身,风格很卡通,穿着白大褂,双手摊开,像是在迎接着什么。脸上挂着弧度夸张的微笑。玩偶的身上有些掉漆,材质应该是陶土。
谢东壁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检测到诡异能量波动。看距离,应该是你前面这个玩意。”
赢舟走了过去,很手欠地摸了摸这个半人高玩偶的脑袋,语气温柔且有礼貌:“要闹鬼最好现在就动起来喔,我要把你打碎了。”
谢东壁的嘴角略微抽搐了一下。
赢舟的手握成拳,狠狠砸向了玩偶的脑袋。
玩偶是空心的,浸了颜色的陶土片碎落一地。赢舟打开手电筒往里照了一下,陶俑里是一具蜷缩着的尸体,看腐烂程度,已经死了一段时间。
这具尸体还穿着圣心神学医院的制服,脖子上挂着一块工作牌。
工作牌套着塑料外壳,但不知道在人油里浸泡了多久。黏糊糊的,味道也不怎么好闻。
赢舟一字一句地念着:“圣心神学医院,精神科,主任医师,查理。”
在游戏里,经过汉化后,查理的名字叫“李大富”。
这是一个喜欢用针管和电极管的死变态,因为早泄格外喜欢拿防暴棍捅病人的下.体。
游戏里没有给出这些原医院工作人员的结局,但这具尸体的头部和局部区域都插着两根防暴棍,想来是没能死得很安详。
现在的精神科主任叫红眼。因为长得还不错,生前是这位查理主任最喜欢的病人。
“是张工作牌。”赢舟对谢东壁挥手,“你收着。”
谢东壁一愣,竟然有些感动:“给我吗?那你怎么办?医生的身份在医院里一看就比病人好用。”
赢舟很诚实地回答:“尸油恶心,不想碰。”
谢东壁默默地摘下工作牌,用一次性湿巾纸擦了擦,然后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走廊是回形结构。
四毛像只巡回犬一样,在赢舟前方进行侦查。
赢舟走了一圈,转到第四个弯,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前方,走廊的光变成了惨淡的暗红,并且弥漫出了一股股雾气。
阴冷潮湿的气息往脸上扑来,像是来到隆冬时节的海边。
远处传来了门打开的声音,又“嘎吱€€€€”一声,闭上。
光线太暗,赢舟的眼珠子左右快速挪动,却看不见是什么东西被放了出来。
如果说,赢舟只是略微有些不适,那谢东壁的感觉就是在数九天掉进了冰水里,牙齿都在打战。
这里是精神科,主任医生是红眼。多半采取的是精神攻击。
赢舟从口袋里掏出两瓶糖豆,把其中一瓶交给了谢东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