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启枝摸了摸下巴:“怎么做到的?我指的是太岁。”
赢舟回答:“我好像没有义务为你解答。”
叶启枝这具身体太高。要看他就必须仰望,赢舟不喜欢这样,所以他选择不看叶启枝。而是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废墟,看不见顶,零星的倒塌建筑材料外是一片虚无,像极了……梦之城那段虚空的路。
叶启枝:“那我拿诺亚方舟的情报和你交换呢?为了表示对你挣扎的敬意,我可以先说。”
“嗯?那不如先回答的几个问题以示诚意。”
叶启枝微微动了一下身体。
上半身能动,胳膊能,下半身还不那么能。
于是,叶启枝回答:“你问。”
“油灯,虚空世界……你说诺亚方舟是你的诡域,为什么我在里面闻到了梦之城的气味?”
叶启枝笑着回答:“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诺亚方舟是一艘木船。建造它的原材料之一是梦之城的建木。你应该不知道建木是什么,是我们对梦之城地基的称呼,你居然把它烧了,而谢东壁任由你把它烧了。简直暴殄天物。”
赢舟:“诺亚方舟还有什么别的原料吗?”
“生死簿、太岁。这其实是保密等级最高的核心技术,但没关系,谢东壁都死了。我那个时代的研究员只剩下我,根据研究所战时条例,所有成果将为全人类共享。嗯,那盏灯也是从梦之城里拿的。不过现在,作用微乎其微,你想要的话,送你也行。”
油灯的火焰来自于梦之城居民的执念。
这里已经没有梦之城了。
赢舟的脑海里把这几个东西的能力过了一遍。
结合起之前几乎颠覆他认知的“梦境论”,赢舟的大脑自动推导出一个有些荒谬的真相:“这三个异能都和灵魂有关。你们放弃了物理上的身体,想要储藏灵魂。并且认为这就是末日里的诺亚方舟?”
从这个角度,太岁和研究所做的几乎是同样的事。
存在和毁灭,居然一体两面,而且只在一念之间。
叶启枝突然开口:“赢舟,请不要在我聊天的时候释放芳香油。尽管我摘除了嗅觉、接受了超过10次的抵抗训练,但依然不能完全对太岁的香气免疫。如果你想在之后被我物理性的吃干抹净,那就继续玩弄这些小动作。”
叶启枝突然用力的嗅了嗅:“算了,没事,你并不是完全体……好了,我介绍的差不多了,轮到你了。”
叶启枝的语气和态度让赢舟感觉到了不适,这种不适来源于那种完全没放在心上的傲慢。
就像是人类对待野猫,你觉得它很可爱,它也有些凶性,但你不觉得它能对你造成什么伤害。甚至它的凶性让你觉得有趣,甚至好玩。
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
这并不是嘲讽,而是赢舟在思考。
“太岁是一个偏向辅助的异能,大多数能力只能被动触发。尤其是岛上生长的这些藤蔓,虽然种子来源于我,但我并不能操控它们的生长。所以我把一部分影子融入了太岁里。”赢舟慢吞吞地说着,“能大体控制一些,不用太担心。”
让裴天因留在岛上、每天晚上都在岛上种太岁花,当然不只是为了好玩。
赢舟脸上露出笑容:“谢东壁是你的老师。而你注定只能当一个剽窃者,只能靠拾人牙慧活着……我想哪怕是在医院做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人体实验,你也没能做到让它们融合?”
四毛把谢东壁的论文烧着取暖了,但并不代表赢舟没看。
赢舟的脑海里闪过了谢东壁在车上的话€€€€“如果你没有加入异能局,大概也会是个不错的研究员。这是我的一些实验设计……重生后,我一直在研究,但现在看,好像来不及了。我可以相信叶启枝,但我不那么相信白面。那么赢舟,我就把它交给你了。”
叶启枝用一只手挡住了脸,藏在掌心下的五官轻微的扭曲着,这种扭曲来源于一种不可言说的嫉妒。
谢东壁离他太近了。于是叶启枝很难不以为,他们其实有着一样的才能。
尤其是他前段时间,还跟谢东壁炫耀过对无头鬼的研究。
那时候,谢东壁很真诚地鼓励了他……叶启枝以为是敬佩,但或许只是作为师长的鼓励。
不过,叶启枝很快调整了心情。
他早就不是研究所的所长了,承认自己没有卓越的科研天赋,的确有一些挫败和沮丧,但并不能摧毁他的自信。
他是孤魂野鬼;也是驾驶诺亚方舟、带来希望的救世主。
叶启枝回答:“我试过。”
赢舟耸了耸肩:“嗯,但你失败了。所以你认为不可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
叶启枝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先是轻声的微笑,然后是狂笑。
他笑得直不起腰,许久后才起立,擦干眼角的泪:“是的,赢舟。你很有能力,也相信自己会战无不胜。那如果€€€€最后的敌人是你自己呢?”
他身后,那扇紧闭铁门发出轰鸣,地面震颤着,刺眼的光亮自他身后出现,整个空间在这瞬间亮如白昼。
下一秒,数不清的木质藤蔓从门里挤出。
它们争先恐后地把赢舟淹没。
第194章 第 194 章
动不了。
这是赢舟的第一感受。
四肢,眼睛,嘴,呼吸。一切能自我控制的身体部分都失去了知觉。
这种失控感很恐怖,像是处于从万米高空向下坠落的途中。
好在€€€€
这种感觉并没有维持太久。
“赢舟,我们开始了。”
他听见有人这么喊。
赢舟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刺眼的灯光亮起,赢舟屏息,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偌大金属房间里。
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是挂在墙上的收音器。
房间里,地板凹凸不平,树木的根系把金属的地面顶出恐怖又狰狞的凹陷,看起来随时能刺穿这块金属板。
“别这么叫我。”冷淡的声音从赢舟的身后传来。
赢舟的大脑还有些眩晕,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背后。
他身后有人。
赢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幽灵。一个外来者,不可见的另一时空的访客。
“我”坐在一张软椅上。
银色长发很有光泽,垂落在肩膀的两侧。身体的姿态并不紧绷,随意,气质又很难忽略。
唇线像展翅的小海鸥,弧度适合亲吻。
太漂亮了,美得不像人类,而且没有生机。是一种灵魂上的强烈震撼……非要比喻,那应该拿大自然的造物作比。比如瀑布、雪地、天池。
赢舟仿佛回到了当初玩偶之家第一次看见人偶的时候。
那具人偶非常美,有着和他一样的脸。
但让这具偶像变得特别的,是制作者在创作途中对它倾注的无限的爱与幻梦。
当时赢舟还以为是什么他不懂的艺术表现方式,现在看,居然是一比一的复刻。
赢舟想,他知道这里坐着的人是谁了。
赢舟和他唯一的区别是眼睛。
太岁的眼眸像血一样红,阴郁,黏稠。
太岁的身体上被打了很多个小孔,透明的输液管连接着这些孔洞,连线的另一头隐没进了天花板,不知道通向何处。他的腿上搭着一条薄毯,很长,把下半身遮盖得严严实实。
通讯器里的声音回答:“好的。”
“开始吧。”
赢舟看见透明的塑料管里,淡绿色的透明液体沿着管道一路滑行,然后滚入了太岁的身体里。
看起来就像在给一棵树打点滴。
太岁的手指遽然扣紧住扶手,身体抽搐着打颤。整个金属的房间跟着震动起来,这不是错觉,地板上那些凸起的树根一样的东西晃动了起来,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愤怒地咆哮着。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赢舟闻到了浓郁到喘不过气的花香。
好在他自己对这种味道免疫,否则哪怕是灵魂状态,也会融化在这样的雾里。
太岁的身体前倾,看起来是想站起来,瞬间,金属的环扣自他身下的仪器里弹出,把他牢牢束缚在了原地。
他似乎清醒了一些。眉心紧皱着,手搭在了前额,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大概是在缓解着不适感。
这个状态只维持了半分钟。
太岁吐了出来。大簇大簇的白色花瓣被呕了出来。花瓣上的血丝很明显。这血丝并不是人血,而是花瓣本身就有的纹路。
太岁呕得太厉害,赢舟有些感同身受的不适,一团海草堵住了他的嗓子眼,而且怎么抠都抠不出来,那团海草肆意生长着,从嘴里滚出来,又向下,挤占着食道和胃。
赢舟走出了这个金属盒子。
他本来以为,外面会是研究所的其他区域,但没想到,房间外居然是一片旷野。
赢舟转头,看见了一棵大树。像榕树,数不清的枝条从树冠上垂落,上面结着太岁的花。
这棵树在赢舟的岛上也有,但是没这么粗壮。
附近没有活物。无论是人、动物,甚至诡异生物,都没有。
赢舟嗅了嗅,风里除了花香,还有咸腥的海浪气息。
这里应该是一座漂流中的岛,也是生命禁区。
赢舟摸了摸树干。他能感觉到,这棵树很萎靡。树干上还有明显的伤口。
和那些可以操控,如指臂使的进化源不太一样。
太岁植株本身是没办法行动的。它们只是被动地承受,或者说忍受着一切。唯一的攻击手段是开花。
自己开花,或者在别人身体里开花。
赢舟若有所思地回到了房间内。
太岁手扶着扶手,低着头,长发从脸侧垂落,眼尾发红。带血的花瓣在地上堆积了薄薄一层。
美丽,上瘾,进化,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