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他们误闯天阴之地,在浓雾中听到了锤炼之声,循声而去之后,便见到了封承昱,也是经由他指引,才上了花轿,抵达了那个府邸。
不过,之后事情的发展,明显和封承昱所说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安韶曾一度怀疑那是封承昱故意的。
但是眼下他每动弹一下,都很费劲,既然封承昱没有表露出恶意,安韶也不想招惹事端。
封承昱主动道:“实不相瞒,我是追寻着一柄剑的气息而来的,从封剑冢,到未夜镇,再到北垣城,现在又到了万兽山的附近。”
封承昱的身上再一次显露出了皮肉,撑起了那一身显得单薄的红衣,“之前我总是慢了一步,只能捕风捉影,而现在,我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柄剑就在这里。”
封承昱一指严靳昶:“就在他的身上。”
安韶:“敢问前辈的剑为何名?”
封承昱:“麒月,剑上刻着麒月,那是我亲手打造的灵剑。”
安韶:“……”
封承昱:“那也是我生前的本命灵剑,我曾与他有约,一定会去寻他,可谁想世事难料,我的魂魄被困在了阴冥的交界处,无法前往封剑台。”
“你们之前也看到了,现在的我,已经触碰不了灵剑了,哪怕那些灵剑出自我手,经由我千锤百炼,在我死后化鬼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再触碰他们,无法再铸造灵剑。”封承昱摊开手:“我只是想,再看一看他。”
安韶:“……所以,你当时明明就在封剑台附近,而你的本命灵剑却不去找你,而是千里迢迢飞到我们这里,央求我们带着他去寻找你和杀了你的家伙的墓地?”
封承昱:“……”
安韶咬牙切齿:“还带着一身怨气,驱怨符都散不去,封印也封不住,时不时还会有怨气流露出来,害得我的道侣被怨气缠身,险些失去理智!”
封承昱:“……”
安韶抻手蹬腿,在地上挣扎起来:“你们是故意的吧!”
这一次,封承昱沉默了许久,才苦笑道:“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感应不到我的气息了,我的身上,只剩下了鬼气,而自我身死之后,我与他之间的契约,也随之消失了。”
人与灵剑之间的契约一般都是生死契,人死之后,契约自然就解除了。
灵剑里熔炼入了灵石灵晶灵珠粉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驱鬼散邪的精铁,是阴鬼们无法触及的。
等阶低的灵剑暂不提,等阶高的灵剑,大多数都是能斩鬼的,封承昱生前铸造的灵剑等阶不低,死后的他自然难以触碰。
封承昱又看向了被黑色根藤缠卷住的严靳昶,“我想,再看他一眼。”
安韶:“这恐怕需要等到他醒过来了,前辈应该不着急吧?”
封承昱:“无妨,我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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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水滴入潭,晕开层层波浪。
冰冷的气息环绕着身体,浸入骨髓,严靳昶睁开眼,只看到几团水泡幽幽往上方飘去。
这是,在水里?
严靳昶本能地想要划动手脚,却发现手脚无比的沉重,就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就像是浑身上下都被缠绕上了重物,带着他往水下沉去。
“呀!”一道熟悉的叫声响起,黑色的圆球浮现在严靳昶面前,落在了严靳昶肩上,蹦蹦跳跳。
看到严玄,严靳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意识正在自己的识海当中,而这片冰冷的潭水,便是他之前费尽全力,都没法沉入的深潭。
严靳昶转过身,看向了深潭深处,眼中透出了几分欣喜。
这是他一直未曾探及到的领域,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能下沉到这里。
严玄在潭水中游来游去,时不时落在严靳昶身上,滚来滚去,十分兴奋,严靳昶抬起手,严玄便蹦到了他的指尖,摇头晃脑。
在深潭中下沉许久,严靳昶终于感觉到脚尖触碰到了实处。
环绕在四周的潭水渐渐散开,一扇深红色大门出现在了严靳昶的面前,门上有漆黑的锁链交错,每一根锁链上都刻着鲜红色的字。
严靳昶走到门前,推了一下门,盘错在门上的锁链瞬间发出了一阵声响,严靳昶试图扯开那些锁链,可他的手才刚触碰到锁链上,锁链上的红字骤然亮起,一股力量轰然弹出,直接将严靳昶震飞出去!
“哗啦!”等严靳昶反应过来时,意识已经被弹出了深潭,滚落在岸边,一道圆形的身影也随后飞出深潭,“啪叽”一声落在严靳昶背上。
严靳昶将严玄拎起来,发现它已经晕过去了,方才那股力量甚强,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封印着什么。
“严公子!”
“严公子快醒醒!”一阵急促地呼唤声响起,严靳昶辨认出那是忘念的声音,便将灵识放入了赤玉璃戒里。
戒中,忘念已经从剑体中浮现出来,神色着急:“严公子,你终于醒了,你沉睡了许久,外面似乎发生了许多事。”
严靳昶:“无碍,你好像很着急。”
忘念:“我感受到他的气息就在附近。”
第364章 叙旧
晋升到金丹期之后,严靳昶明显感觉到自己丹田里的灵力更充郁了,只不过是因为在与那镜灵战斗时受了伤,损耗太大了,才需要调息修养。
身体的周围环绕着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气息让严靳昶感到无比的安心,故而并未排斥,一直放任之。
直到他睁开眼,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被那漆黑的根藤紧紧地缠绕着,一圈圈一层层,把他裹的严严实实。
不仅是他,就连这整个洞窟,都被黑漆漆的根藤占据,只能透过那些间隙,看到这洞窟里的景象。
严靳昶:“……”什么情况?
严靳昶很快注意到呈“大”字形倒在地上的安韶,以及从安韶的手脚处延伸出来的黑色根藤。
雪白的长发在安韶的身下张扬开一大片,脸上和身上的裂痕越发密集,完全没有能恢复原貌的征兆。
许是感应到他苏醒,安韶的双眼骤然睁开,灿金色的眸子里映出了严靳昶的身影。
“靳昶!”安韶面露欣喜:“你没事吧?”安韶使劲挣扎着,试图将身体支撑起来,但是盘错在他身上的根藤却束缚着他,让他连坐起身都困难。
严靳昶面露疑惑:“这是?”
安韶欲哭无泪:“我的筑枝期提前到来了,现在这身体不听我使唤!它连我都捆!我现在只知道它做了什么,却没法制止它。”
安韶的视线下移,顺着严靳昶的脸,看向了严靳昶的脖子之下,“你想办法挣脱出来吧,用刀用剑用傀儡都可以,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捆了你多久了。”
严靳昶尝试着挣动起来,并道:“你呢?你没法脱身么?”
安韶:“我就算现在脱身了也没用,身上的根藤还会继续长,没过一会儿就会再次缠上我的身体,简直白费力气,或许要持续到筑枝期结束,才能停歇下来。”
严靳昶扭转着手脚,好不容易从根藤当中拔出了自己的手臂,双手撑着根藤的,往上挪移,并道:“你这根藤到底缠了多少层,我若是再晚一下醒来,它是不是就要把我整个卷进去了?”
安韶:“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般景况,若是换做其他人或者妖兽在此处,恐怕这会儿已经,变成花泥了,脱离我的控制的根藤十分暴躁,只会疯狂地排斥靠近我的一切,那泽狼和乌龟已经撤离到我的根藤暂时触及不到的远处了。”
严靳昶:“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安韶:“别总把性命寄托于运气,你赶紧把这些根藤砍断,而后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待着。”
“你们可叙完了?”一道声音幽幽响起。
严靳昶微微侧头,就见一个穿着一身红衣,神貌有些许眼熟的男鬼站在远处。
不,是那双眼睛,严靳昶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应该是一片阴云弥补,腥湿黏腻,血气浓郁的地方,他抬起头,看到了一柄银色的剑,剑刃上映出的那个人的双眼,真是像极了眼前这只男鬼。
看来,忘念感觉到的熟悉气息,便是来自于此鬼了。
见严靳昶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红衣鬼立刻朝这边飘近了一些,而那些遍布于周围的根藤瞬间有所察觉,纷纷翻腾起来,布满锋利尖刺的根藤疯狂飞甩,朝着红衣鬼的方向袭击去!
这些根藤上混杂着妖气和灵气,若是打中了魂体,多少会影响到魂体,红衣鬼只能不断地躲闪或者散开,最后再次退到这些根藤触及不到的远处。
安韶一脸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红衣鬼紧盯着严靳昶:“我是来……”
严靳昶从赤玉璃戒里取出了忘念剑,朝着红衣鬼的方向一抛!
银色的剑光在漆黑的根藤之间闪烁,穿过了密布于四周的根藤,很快插落在了红衣鬼的面前,发出了一阵嗡鸣。
剑刃之中很快浮现出了一股黑色的怨气,怨气在半空中凝聚于一处,直至显露出了黑色的人形€€€€青白的脸上,是震惊,欣喜,与难以置信。
“少主……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剑灵还不等自己的整个灵体完全脱离身下的剑体,就迫不及待地靠近过去,朝站在面前的红衣鬼伸出了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对方时,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缠绕着的怨气。
记忆回笼,来势汹汹,剑灵指尖一顿,青白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些许迟疑。
红衣鬼嘴角微勾,朝着现身于面前的剑灵走近一步,“抱歉,我来晚了。”
“我虽然想尽办法,重新打开了封剑冢,可是那会儿西冥主刚离开,我担心他去而复返,便一直未敢显身。”
“待西冥主的鬼息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后,登上封剑台的修士又实在是太多了,我也不便显路身形,而等那些修士离开,我总算寻着机会去剑台,却发现,几十层剑台,都寻不见你的身影。”
“让你久等了。”
忘念愕然道:“你当时,竟在那附近吗?”
封承昱:“此事说来话长,我其实,一直在那附近,只不过被困在了一处地方,一直不得离开,若非我循着了一些纰漏,与外界之人联手,只怕到现在,我都还被困于那处,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离开。”
严靳昶不解:“想尽办法,重新打开封剑冢?那封剑冢不是被余骋一剑劈开了地上的裂缝,打破了某种封印,才显露于世间的么?”
封承昱垂眸:“那确实是一场意外,若非余骋那一剑,那封剑台应该会在半月之后,才会显露出来,而到了那时,鬼差们肯定已经将在天阴现世时徘徊在人间的阴鬼们带走,修士们也会在查不到其他异象后,陆续离开,届时,封剑台再现世,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赶至,我也能在剑冢出现之后,立即登台。”
可谁知,世事难料,余骋那一剑,直接让封剑冢提前现世,而那会儿西冥主的鬼息还在,若是让他们察觉,定会将他带入阴冥。
登台夺剑的修士繁多,也让封承昱有所忌惮,只能先藏于附近等待。
却没想到,这一等,竟又是一次错过。
忘念低垂着头:“少主,抱歉,若是我当时没有离开,而是老实待在那一剑阶,就不会……”
封承昱抬起手,轻放在了忘念的头上,“世间一切,皆有定数,就算你当时没有离开,也会被那些冲上剑台的修士们设法封印并带走的,他们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没有剑主的高阶灵剑,那样一来,我若是想找到你,只怕更是困难了。”
当时闯剑台的修士很多,在远处围观的修士更多,在剑台顶上的剑被拔出,剑台坍塌,设在剑台上的屏障消失之后,很多修士都趁机冲向剑台废墟,搜刮一通,别说是高阶灵剑了,就算是中阶灵剑,都没有放过。
忘念是趁乱飞离了剑台,才免遭于难。
“嗖嗖嗖!”几道根藤突然从斜里蹿出,挡住了能看到那一鬼一灵的间隙,也挡住了一些光,洞窟里越发昏暗。
安韶无奈道:“它可能嫌他们吵。”
严靳昶:“它还能有自己的意识?”
安韶摇头:“不知,我从方才开始,就试图控制它们,可惜事与愿违。”
“嗖!”又有一个根藤飞过来,卷住了严靳昶刚刚抽离出来的手。
不过,和攻击封承昱时不一样的是,这些落在严靳昶身上的根藤,已经收起了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