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契约在身,严靳昶知道忘念并未离开此地,但是他们一直没主动过来讲明他们日后的打算,严靳昶又有要事在身,也没有时间管顾他们。
严靳昶瞥了一眼棋盘,才看向封承昱:“你们现下有何打算。”
封承昱简单理了一下衣袖,“这些时日,麒月多有叨扰,也有劳严公子照料了,若是麒月是被那些强宗强派世家大族之人带走,我就算寻到了附近,恐怕都难以接近,更别提见到他了。”
严靳昶:“长话短说。”
封承昱朝严靳昶一拱手:“我想用我生前留存的精铁和玄晶,以及一些铸剑良材,换得麒月之灵。”
坐在棋盘对面麒月捏紧了棋子,也看着严靳昶。
封承昱:“严公子是偃师,想必也需要玄晶来制作傀儡。”
他这决定,严靳昶并没觉得意外,只道:“那麒月的剑体,你们打算如何?”
封承昱:“我只想带他走,但我现在只是一只鬼,无法触碰灵剑,若是将他的剑体封存起来,他也会被封入其中,而且没有灵力加持,一旦剑体里的灵力耗尽,他也将无法离开剑体,会被一直困于其中,多有不便,如果我们遭遇危险,我也不能拔剑攻击抵挡,无法自保。”
在外游走,若是没有自保之力,着实步履维艰,既保护不了自己,也护不住想要守护之人。
封承昱:“所以,我想先去寻一铸剑者,造一柄鬼剑,再施展术法将麒月的灵体送入鬼剑之中,只不过,这样一来,这柄麒月灵剑剑体,便没有灵体了。”
封承昱看向那柄被麒月放在一旁的银色长剑,“当然,就算没有灵体在内,麒月剑依旧是不多得的高阶之剑,它曾经斩伤七剑剑灵之体,与七剑的契约也留在剑身上,持剑者可召令七剑,七剑不得伤及麒月剑主。”
严靳昶:“你去寻铸剑之人,麒月又该置于何处?”
封承昱沉默片刻,才道:“不知严公子可否让他在你们身边多待一些时日?待我寻得能造鬼剑之人后,定会带着铸成的鬼剑,和许诺予你的精铁玄晶等铸剑良材回来,那些都是能造出高阶灵剑的铸剑之材,严公子就算不用它们来制作傀儡,也可以交于铸剑师,打造本命灵剑。”
严靳昶:“可。”
封承昱面色微缓,又撩起袖子,从盒中捻起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上。
“啪!”忘念迫不及待地放下了一颗黑子,又紧接从棋盘上捡出了好几颗白子,放回封承昱的棋盒里。
封承昱:“……”
严靳昶看向棋盘,发现原本处于优势的白子,竟在方才那一子之后,转为劣势,黑子所占之地,明显更多了。
封承昱的视线在棋盘上游动许久,看着这寻不到一丝转机的棋局,指尖颤抖,久久无法落子,“严公子,我方才说的那些话,能不能收……呜呜呜!”一大团黑色的怨气从忘念身上飞出,捂住了封承昱的嘴。
封承昱立刻抬起手,作势挣扎着,顺手将面前的棋盘掀起!
“哗啦!”
忘念:!!!
严靳昶正觉有趣,嘴角刚刚扬起,却听到“咔嚓”一声,地面上突然冒出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那东西距离严靳昶极近,还朝着严靳昶的方向倾斜了几寸,严靳昶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却被突然从斜里蹿出来的几道黑影卷住了手脚!
严靳昶一眼认出,这是安韶的根藤。
严靳昶:“等等,该不会是……”
“嗖!”
严靳昶的身影瞬间自原地消失。
那些根藤竟然在卷住严靳昶之后,便迅速回缩!
严靳昶在短短几瞬间,一连穿过了好几个草丛和树冠,几乎在眨眼之间,便被根藤拖回了洞窟当中!
好在严靳昶及时召出灵剑,在即将撞到石壁时,挥出了一击斩击,借着这股冲力,才免于撞入石壁当中。
“轰隆!哗啦啦!”被劈碎的石头纷纷落下,砸在地上,惊醒了熟睡中的安韶。
安韶揉揉眼睛,一脸迷茫地看过来,“怎么了?”
严靳昶挣脱开卷着自己手脚的根藤,“不知,我只是出去了一趟,想去找点草药。”
安韶的视线落在那些根藤上,蹙眉:“它们该不会是攻击你了?你无需顾忌,砍断它们就好。”
严靳昶:“没有,也不算攻击,你继续睡,我再去一趟。”
安韶点点头,翻了个身,阖上眼。
然而,还没等安韶再次进入梦乡,就有听到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转身看去,就见刚刚走出洞窟的严靳昶,竟然被一堆根藤卷着手脚,硬拖了回来!
安韶:“……”
严靳昶:“……”
安韶一脸无辜:“不关我的事。”
严靳昶挣开根藤,召出灵剑,御剑朝洞窟外面飞去!
可就在严靳昶的身影刚离开洞窟,那些盘踞在洞坑里的根藤就紧跟着延伸出去!
安韶:!
没过一会儿,又是一阵声响传来,被根藤卷着手脚的严靳昶再一次出现在安韶面前。
严靳昶垂眸看着安韶,眼色微深,“本能?”
安韶:“这……”
严靳昶:“你不想让我远离此处?”严靳昶再一次挣开那些束缚着他的根藤,缓步走到榻前,将安韶拢入了一片阴影当中。
安韶:“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真的不关我的事!”
严靳昶:“真是拿你没办法。”
安韶:“不要假装听不懂!”
第368章 拉钩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之后,安韶总算能勉强控制住身上的一些根藤,不过他经脉里的灵力依旧杂乱无序,风灵力当中混杂着另一股力量。
严靳昶每次试着给安韶疏导时,都能感应到那股力量。
混乱,浑浊,狂躁,深不见底。
严靳昶的灵力每次触碰到那股力量,心中总会莫名浮现出烦躁之感,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的重复着“摧毁”“破坏”“毁灭”等字音。
若是不能第一时间抽离出来,稳定情绪,只怕真的会受到这些声音的影响,做出一些难以挽回的事情。
严靳昶将此事说予安韶,安韶一脸懵:“是吗?我倒是从未听过类似的声音,不过你说的那股力量,我也能感应得到,或许那就是致使我与其他族妖不太一样的原因之一吧。”
严靳昶伸出手,轻揉了一下安韶脸上那些还没有完全褪去的裂痕状印纹:“这些是你们这一族的妖身上都会浮现出来的印记么?”
安韶:“是也不是,并不是每一个族妖都有的,族长说,我们这一族,每隔几代,才有可能会出现那么一两个脸上有裂纹印痕的孩子,从我这一代往上数九代,才有两位先祖是这般,听说从这两位先祖一代起,再往上三四代,身上有裂纹印痕的族人还是很多的,只是后来因为一场大战,很多身有裂纹印痕的族人都死在了战场上。”
严靳昶:“大战?”
安韶沉默了片刻,才道:“之前在百偃阁时,我一直撑着,没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出这些印痕,当然,也多亏了我们脸上都贴着人皮面具,就算我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点,其他人也没有注意到。”
安韶扬起头来,看向洞窟之外:“因为我很清楚,若是我在那时暴露出来,事情一定会变得更加麻烦,若是处理不好,我只怕是百口莫辩。”
严靳昶:“因为你脸上这些裂纹印痕,与那些中了毒的人相似?”
当时百偃阁里的许多偃师都中了毒,脸上确实浮现出类似安韶脸上这般的撕裂痕迹,皲裂的地方甚至还冒出血来,还被一些人故意传谣成感染了血尸疫,闹得人心惶惶,百偃阁里混乱一片,北垣城里人人自危。
安韶:“靳昶,想必你应该听一些人说过,几百年前的那场血尸疫,是因为有恶鬼出逃,离开阴冥之界,来到灵胤界,还将一些原本只存在于阴冥之界的东西带到了灵胤。”
严靳昶:“略有耳闻。”
安韶:“那只恶鬼所带走的,正是我族先辈的尸骸。”
严靳昶:“……”
安韶:“在那场大战之中,我族的许多身有裂纹印痕的族人,再也没能回来,就连尸骸,都翻找不到。”
“在大战后,去战场上收殓的族人们原以为他们的尸骸被斩断斩碎了,在满地的血腥中翻找了很久很久,却只能找到一些本体肢体,以及好些植体残骸,而那些部分根本拼凑不齐几具尸骸。”
“战斗是残酷的,他们也不期待能找到所有全尸,在几日搜寻无果之后,便离开了。”
“直到许久之后,他们才从好些死魂的口中得知,灵胤界出现了一场涉及极广的疫灾,因为感染疫疾而死的普通人和修士无数,在短短几日之内,便在奈何桥外排起了长队,死魂的队伍长得望不到边际,看不到尽头。”
“我们一族的妖看到这些死魂脸上的印记,与一些族人脸上会浮现的印记十分相似,便派了一些族妖到灵胤调查,才得知,那些死于大战之中的族人尸骸,并非被粉碎得找寻不见,而是被恶鬼带去了灵胤。”
“那只恶鬼想用那些尸骸制作出提升实力的丹药,然而那些尸骸上沾着阴气鬼气,还有一些对于阴冥之鬼没有影响,但是对于活人来说,却能致命的东西。”
严靳昶了然:“那便是血尸疫源头?”
安韶点头,又抬起自己的手:“虽然不知道那只恶鬼究竟做了什么,但确实有所关联,关沧晓说得其实也不算错,我身上这些印记,确实和血尸疫相似,甚至能说是一致,只不过我并不是尸体,也没有被那只恶鬼做过什么,我上辈子和这辈子都在灵胤历练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接触过我的所有人,都未见染上过血尸疫。”
严靳昶:“原来如此,难怪关沧晓会如此执着,哪怕身上的灵力都耗尽了,还全力追杀我们。”
安韶:“这些事情,解释起来很简单,但是信与不信,全看别人,对于那些不熟识我,也不信任我的人来说,与其相信我是无害的,倒不如直接铲草除根,用最快最简单的方式了结我,永绝后患。”
严靳昶坐到了安韶的身边,与他肩膀相抵,“当你的存在威胁到了一人时,他会将你视为眼中钉,想尽办法对付你,若是发现做不到,就会拉帮结派,寻找帮手。
当你的存在威胁到了几百上千人时,他们会将你视为妖邪,呼声造势,群起响应,联手对付你。
当你的存在威胁了一整片地域,却并未伤害到他们时,他们会在与你为敌,和与你联手之间犹豫。
而当你的存在威胁到了更广阔的地方时,他们便会将你奉为尊者皇者,畏惧与尊敬并存。”
严靳昶一指天空:“再往上,便是仙,是神。”
安韶顺着严靳昶手指的方向看去。
严靳昶:“所以,只要我们足够强大,就算你不做任何的解释,也会有人为你解释辩驳。”
安韶重重点头:“嗯!”
“有一件事,我比较好奇。”严靳昶又道。
“什么?”
严靳昶:“人界一天,冥界十年,灵胤的几百年前,便是阴冥的百万余年,你们一族待在阴冥之界,这么多年过去,代代更替,就算你们过了几十代……你还真是千年老妖啊?”
安韶:“……”
安韶摊手:“这要看你怎么算了,我在没生出灵智之前,就是一颗普通的种子罢了,种子在泥土里埋了多久,生了根,又长了多久,这些我都是不知道的,也不会有旁的妖或者鬼帮我算这些,而在我生了灵智之后,因为年岁不大,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生长,在我有了完整的意识之后,才开始正式修炼。”
安韶努力回想着,掐指算道:“我遇到你时,应该是在我突破到化形期后,又过了十年左右,化形之后的时日应该是和你的年岁相当的。”
严靳昶:“……你不把化形前的时间算上么?”
安韶一把搂住严靳昶的肩膀:“啊呀,化形前的我就是一堆根,都还没发芽,我也记不清,算不清啦!”
安韶将手伸到严靳昶面前:“化形之后才有骨,你测我的骨龄,其实与你相差不多。”
严靳昶拿起安韶的根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