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在阿€€醒来之前,您可以留在这里;可能的话,夜间也继续入梦。”杜玟凝视着床上沉睡的弟弟,爱惜道,“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拜托您了。”
杜€€的房间是否放得下两张床,答案是肯定的。
郁臻连借口回家取一些私人用品的机会也无,杜玟说这里什么都有,他可以随取随用,当成自己的家。
€€€€郁臻是万万不敢的,他只能当成住豪华旅馆。
所幸这间卧室好些年没人住了,极其整洁空白,住下来不至于冲撞别人的生活痕迹。白天在医院打过照面的护工住隔壁,如病人的监测状况有异,对方会及时发现;他除了睡觉做梦,不需要操心任何事。
杜玟把一个箱子放在了他的床头,里面装着佣人收拾出来的属于杜€€的一些东西。
临走时杜玟特意对他说:“箱子里的东西,您随便看,阿€€他不会介意。”
郁臻去浴室洗漱完,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的枕头边放着两只Gaze耳机,提醒他是来工作的,不是度假;他戴好了自己的那只,把另一只套到杜€€的耳朵上,连接云层纽。
杜€€的脸长得是真不错,下巴嘴唇像杜玟,秀气漂亮,眉骨眼型和鼻梁似画笔描过,深邃静雅,又难掩一种自然天成的凌厉英气。
和梦里那个毛毛躁躁的小男孩判若两人。
郁臻心思一动,指尖刮了刮杜€€那长而浓密的睫毛,“晚安了,睡美人。”
准备完毕,他坐回床边,打开了重量颇沉的纸箱子;里面放着书和杂志、全息游戏的头盔、没电的运动手环、坏掉的手办人偶、几支墨水干涸的笔……净是些杂物。
郁臻挨着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件件放回去,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突然,他的手摸到一本质地坚硬的厚书,与其他书不同的是它的封面烫金工艺精巧,镂刻着繁复细密的花纹。
没有书名和任何文字,不是书,是记事本。
郁臻翻开第一页,空白扉页上写着一排优美清隽的汉字:送给十五岁的阿€€。
他往后翻了两页,眉尖一挑,是日记;他走到杜€€的床边,举起手里的厚本子,“听说有些植物人是听得见别人说话的,只是不能做出反应;你姐姐说的,随便看,你不会介意,那我看了啊。”
郁臻跟主人请示完,一头栽进枕头里,翻了个身,趴着翻开了杜€€多年前的日记。
【15岁的第一天,姐姐送的本子,让我写日记。这个年代,真的还有人会手写日记吗?】
【15岁的第三天,开学了,这学校里好多人说日语,听不懂。】
【15岁的第四天,想转学。】
【15岁的第三十六天,班上那个西裔女孩好可爱。】
【15岁的第……不知道多少天,北川凛和宫原唯是好人,竟然答应帮我追伊莉娅。】
【宫原唯!!!!!!!】
【被拒绝了。】
【16岁了,可以注册■■和■■■账号了!】(防止偷窥,名称涂掉了。)
【感冒了,发烧头疼,好难受。外公说他公司的人在研究如何破译癌症基因链,如果成功,将来地球上95%的癌症都可以被治愈。不能顺便发明一分钟治疗感冒的特效药吗?去不成夏令营了,都是姐姐的错,要不是她让我去水里帮她捞戒指,我怎么会感冒。】
【8月17日,阴天。我永远失去了三位朋友。】
【17岁了,换了城市和学校,但始终忘不了他们,翻出夏天的新闻看,有评论说,每年坐飞机出游的人那么多,遇上空难的概率有多大?死于这种意外,是命运的安排。什么命运,我绝对不信。姐姐说我感性和念旧的习惯不好,让我出去多交朋友,不要总是想着死掉的人;我说她冷血,她打了我一巴掌。妈妈去世以后她就变了,我知道她很辛苦,希望有一天姐姐能变回曾经快乐的模样。】
【姐姐,你有一直在偷看我这本日记吧?放心,我前面的内容不是故意写给你看的。我要走了,我们都应该拥有各自的生活,以后我不再是你的负担和后顾之忧,我爱你。€€€€杜€€】
……
日记到此结束,后面几百页都是空白。
郁臻放下记事本,仰望着天花板的墙绘;灰白蓝三色的油彩,画是一片流淌的天空,中间球形的白灯是太阳,晒化了棉花糖做的云朵。
他回味着日记的内容,这对姐弟的关系不像杜玟表达的那么相亲相爱。
从杜€€的叙述看,杜玟是一位强势、掌控欲旺盛的姐姐;毕竟他们的母亲杜忆晴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职业女性,普兰维林公司成立六十年以来的第一位女性执行总裁,杜玟是以母亲为目标被培养长大的。
豪门恩怨啊,太复杂了。
郁臻眼皮变沉,他找到傅愀给他的那瓶药,打开倒出一粒药片,放进嘴里;正准备起身找水喝,舌尖一凉,那药竟然在嘴里化开了,甜滋滋,有点像薄荷糖。
他取出耳机余下的一枚磁石,贴到太阳穴,躺好盖上被子,进入睡眠。
意识断片前,郁臻想起上一个梦里,青少年版杜€€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去帝国找长大以后的我吧,他会给你好东西。
帝国……是个什么地方?
“帝国是海神掌心的明珠,是海上永不落下的太阳!”橄榄色皮肤的小女孩举着一枚旗帜,斗志昂扬道。
郁臻坐在平阔的沙滩上,热辣的阳光烤得他皮肤滚烫,白皙的脸蛋晒出一层夕阳般的艳红。
“你真好看……”小女孩看得入迷,沾着沙石的小手捧住他的面颊,亲了一口,“等我长大进了皇家海军,一定回来跟你结婚。”
郁臻:“论结婚……你还太小了呀。”
“哼,我母亲说了,看上的东西就要早点下手。”小女孩轻蔑地捏着他的下巴,品头论足道,“你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比我年纪大多了,我能看上你是你的福分,知足吧。”
郁臻总觉这段话有些不对味儿,却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米米,米米,快回家了。”一个衣着简朴的银发男人走近,亲昵地对小女孩说道;他的脸庞消瘦素白,五官还算清俊,但一条丑陋的刀疤横过鼻梁,使其第一眼看上去尤为骇人。
“啊,又是你这个丑八怪!”米米抓起一把沙,朝男人的的脸上扔去,厌恨道,“我母亲怎么会要你这种垃圾!”
男人习以为常地躲开沙石,对米米伸出手,宠溺道,“要吃饭了哦,不能任性。”
“别碰我,看到你就恶心!”米米打开那只手,昂首挺胸地跑开了。
银发男人望着女儿小小的背影,眼底的悲伤一闪即逝,他对郁臻抱歉地笑了笑,理了几绺头发挡住侧脸,慢吞吞地朝村落走去。
郁臻有一刹那的眩晕,他好像进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梦境里。
梦之二:完美逃亡
第12章 完美逃亡(一) 帝国的构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副本开始啦,这部分比较长,背景复杂,情节还是惊悚为主。
虽然很想标注一下雷点,但我自己也总结归纳不清……
大概是个非常荒诞和不可理喻的世界;
如果因为设定感到不适,请先到处逛逛,咱们下一个副本见(€€€€€€)σ
郁臻捡起米米落下的蓝色旗帜,蓝底白纹的国旗以一张女人的脸为中心,她的一头秀发宛若汹涌的海浪漫过天际,头顶王冠嵌着菱形红宝石,一轮金色光环如高升的太阳照耀整片海域。
郁臻拿旗子遮挡直射脸部的阳光,火辣辣的灼痛感稍稍缓解。
奇怪,他的皮肤是薄,但不该这么敏感。
梦一向是悄然开始,突然中断,没有开头与结局。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穿一身轻薄娇贵的真丝衣裳;手里除了旗子,还攥着一只棒棒糖和一把银色小剪刀。
白色的宽松长袖熨烫得亮滑无一丝褶皱,不规则的袖口用一条红绳收紧缠绕手腕,一根皮质腰带束着松垮的上衣,突显出细窄的腰线;下身穿搭较为正常,黑色长裤包裹的小腿套着一双棕色羊皮靴。
对此郁臻只有三字评价:看不懂。
但至少他知道了,这里是帝国。
而棒棒糖和剪刀,则是上一个梦里他得到的东西;没想到杜€€的梦与梦之间还存在延续性。
此时,远方村落走出一群人,像一排黑色蚂蚁爬过海岸线,队伍里掀起热闹的喧哗声。
郁臻揣好他仅有的财产€€€€糖果和剪刀,摆弄着小旗子,抱以观望的心态靠近那队人。
人群里多是穿着灰色军装的女人,她们高大而健壮,四肢粗犷有力,皮肤因常年日晒呈现出红彤彤的麦色,头发削短可见头皮,或不修边幅地扎成马尾;干裂起皮的嘴唇含着烟蒂喷出辛辣的烟雾,手里的酒瓶高高举起,在烈日下碰杯€€€€
“说真的,没有我们,这个国家只是块任人宰割的肥肉。”
“敬我们自己,姑娘们。”
女兵们踩着沙子,在海风中庆祝胜利。那飘散的浓烈酒气迫使郁臻停下步伐;他琢磨一番,躲到一个废弃酒桶背面。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着,这个世界对待男人似乎并不友好。在未知情形下贸然现身,不是明智之举。
十来人的队伍在原地停驻,席地而坐分享烟酒,她们的手边堆放着新鲜的果蔬火腿肉和啤酒,篮子里是香皂、牙膏、毛巾等生活用品;应该是刚在附近的村落采买完。
一名卷发皮肤黝黑的女兵用小刀削着山羊奶酪,削下的小块扔进嘴里,边嚼边说道:“西海岸的战舰捕到一条人鱼,可怜的希罕娜使者在几百年后只能成为皇室圈养的娈宠。”
有人发问:“这年头,野外还能捕到人鱼?”
“他们不是早在一百二十年前从海域销声匿迹,所剩无几的后代也被驯养在了皇宫?”
卷发女兵笑道:“是啊,宫廷的人说是女王弟弟过十九岁生日许的愿,希望得到一条属于自己的人鱼,他的心愿得到了希罕娜女神的应允,所以……”
“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而已。”有人不屑道,“希罕娜绝不会祝福血统不纯的后裔,更何况还是卑贱的男人。”
“嘿亚斯敏,闭上你的嘴,他可是新女王的心头肉。”
“王女继位以来,我从没见过她的弟弟,听说姐弟俩长得很像。”
“操。”一个留短寸的女人吐掉烟蒂,重新叼出一根烟,点火道,“那一定是个美人儿了。”
“再美也轮不上你。”
短寸女兵丢了打火机,横眉怒目地按倒说话的那方,“撕烂你这张嘴。”
两个女人为此打闹起来,拳脚/交加,脏话漫天,没个消停。
看热闹的其余人等,见她们打得难舍难分,其中一人调笑道:“下个月女王的舞会,邀请了全国富豪和贵族前往皇宫参加晚宴,那可是赢得女王垂青的好机会,你们谁想上,别忘了花钱找我买入场券。”
“哼,舞会?不就是想为她的宝贝弟弟挑个称心如意的结婚对象,要我说,她比上一位可差远了。”
“她还年轻呢,上校。”
天色渐晚,女海兵们收拾了补给物品,回到船上;沙滩四处丢弃着空酒瓶子和包过腌肉奶酪的油纸。
郁臻坐在酒桶后面偷听了一下午,大致搞清楚了“帝国”的构成。
帝国,即海芙勒玛尔帝国,占据大陆三分之一的土地,皇室自称海神希罕娜的后代。
与所有帝国相同的是,海芙勒玛尔拥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君主;
与所有帝国不同的是,海芙勒玛尔的君主只能是女人。
这片由女人统治的国度是大陆最肥美丰沃的一块土地,在豺狼环伺的险境下,催生了高大威猛、骁勇善战的帝国女人。过去的每一位女王用她们的铁血手腕和慧黠的政治头脑击退外敌、守护了帝国领土,将政权建立在剥削压迫男人之上。
帝国的男性天生低人一等,只能从事最底层的服务行业和苦力活,上层和统治者由女性组成。简而言之,是一个女性至上的强权政治国家。
很好,非常有趣。郁臻捶胸顿足,啊啊啊为什么这么对他啊!
他推开木酒桶站起来,声音激昂道:“有钱人,你们必须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