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甜有用吗?真的有用。
他勉为其难地递出自己的手,任由杜€€施力将他拽起。
杜€€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嘀咕道:“好轻。”
“轻什么轻!我也没比你矮多少!”郁臻有点发脾气的架势。他的脸显年纪小,在工作和生活中总是遭到轻视,对此类评价较为敏感。
“你脾气好差。”杜€€恢复了没表情的淡定模样。
郁臻:“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松动的墙面,黑窟窿像怪物被刺穿的肚皮,幽长密道吹出一阵冷风,风里不仅有水泥灰味,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异香。
怎么会有香味?郁臻怀疑自己鼻子失灵了。
通过头灯的照明,可窥见密道内空间狭窄逼仄,高度仅供一人匍匐前行。说是密道,更像一条通风口。
杜€€不再和他推脱,率先把背包扔进洞口,俯身钻入黑暗。
冷白的灯光像一颗夜光珠滚进密道,把其中景象照得清亮通明;什么也没有,除了延绵无尽的水泥壁和缩成一粒黑圆点的尽头。
郁臻等人进去了,探头探脑地问:“怎么样?”
杜€€不着急往前,目测了密道的长宽高度,回答:“长80米左右,安全。”
郁臻这才略微安心,跟随其后钻进窟窿洞。
褊狭的通道回音浑厚,衣物摩擦的碎响和两人的呼吸心跳声在周围回旋,低矮的空间造成无形的压力盘绕心头。
郁臻的手指抚摸冰冷的水泥墙,粗糙的石砾刮伤指甲旁细嫩的皮肤,传来一丝一丝密密匝匝的疼痛。
那股奇异的香味仍然存在。他问前面的人:“你有没有闻到香味?”
“有一点。”杜€€也不太确信道。
匍匐爬行80米后,抵达密道的尽头,是一个向右的垂直拐角;右拐的通道经过打磨,墙面光滑,而且温度似乎更高一些。
郁臻一路闻到的异香不是错觉,现在那香气更近更浓了,是玫瑰花的味道,醇厚芬芳,不够甜腻,却相当醉人。
精油、蜡烛……还是香料?
最意外的是,他们见到了一缕摇曳的暖光。
有光意味着通电,有香气说明还在使用中,可他们处在地下二十米的位置,难道是地下室吗?
已经走到这里,没有后退的道理,是惊喜还是惊吓,很快便会揭晓。
这条通道略宽,但更矮,郁臻稍微撑起上半身,“砰”地撞到了头,闷闷的沉响引起杜€€回头。
他装作无事地瞪着对方,示意“动作快点,你挡到我了”。
杜€€见他无碍,转过去继续前行。
郁臻揉了揉撞红的额头,他突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用指腹划过通道的墙顶;这么低的高度,是没有办法背着一具尸体爬行的。
用绳索类的辅助工具绑住尸体拖行也不现实。人趴跪时全身力量被分散,通道内摩擦力大,带一具不能动的尸体,无异于拖一块几十公斤重的大石头,寸步难行。
抛尸是为了藏匿证物、掩盖罪行;如果单单是为达到“不让人发现”这一目的,应该把尸体丢置在这条隐秘的管道内,而不是南辕北辙带去外面的下水道。
所以,目前可以肯定的是:艾琳是自己爬过密道的,那时她还没有死。
如果她是被谋杀,案发现场只能是外面的下水道,而凶手行凶后则返回密道逃脱了。
……跟踪尾随,还是熟人作案?
郁臻甩甩头,勒令自己别想了,先逃命要紧。
他们在密道里摸索着爬行了数十米,终于见到那缕暖光的源头€€€€
一扇小小的百叶窗。
果然是地下室。
以防万一,两人默契地关掉了头灯。
暖橘色的光线像初升的太阳洒进暗黑的密道,光影交错映在杜€€的脸庞,把他茶褐色的眼眸照得像琥珀般通透。
杜€€挪动膝盖,身体缓慢靠近那扇百叶窗,从窄细的窗缝里窥探光的来源€€€€
郁臻拍拍杜€€的小腿,小声问:“看到了什么?”
杜€€没支声,而是侧身腾出了一半的位置,要郁臻和他并肩挤在本就狭小的空间。
“你来看。”
郁臻满腹狐疑,手臂扒地腿用力,挤进杜€€留出的一半位置;不足一米宽的通风管道勉强塞下两人,不免肩碰肩、头碰头,隔着几层衣服他仍感受得到对方偏高的体温。
杜€€朝他做了噤声的手势,琥珀色的眼睛转向百叶窗,郁臻随那视线望去€€€€
通风口的高度靠近天花板,从此处可俯瞰室内一角。
宽敞的石室,灯火通明。古朴老式的桌椅、地毯、烛台、未点燃的壁炉,俨然是三口之家的居室。
六人座的餐桌铺着污秽不堪的桌布,一男一女坐在桌边,他们穿着一黑一红的晚礼服,胸前佩戴的鸢尾花和口袋里折好的胸带巾落了灰,变成脏兮兮的黑色。男人和女人勾起嘴角,幸福的笑容永远凝固在脸上。
€€€€两尊栩栩如生的蜡像。皮肤质感、毛发和动作神态皆极为逼真,但那对不够追光的树脂眼球暴露了它们只是一堆蜡油的事实。
一名七八岁的瘦弱孩童坐在女人的蜡像旁,晃荡着两条枯瘦萎弱的细腿€€€€他是“一家三口”里唯一的活人。
孩童的头发从未修剪过,乱得好似一丛野蛮生长的杂草,遮住了大半张脸;打结的发尾垂在窄窄的肩上,破成碎布的衣裳底下是瘦成皮包骨的手臂,字面意义的人皮包裹着骷髅。
看不出性别,甚至也不能确定年龄,毕竟他一定严重营养不良。
孩子轻哼着歌,枯枝般的手指摆弄着一套陶瓷餐具,勺子与裂纹横生的瓷盘磕碰发出丁零脆响。
而那股馥郁的玫瑰香则是桌面摆放的白烛燃烧而来。
郁臻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转开脸和杜€€对视。
“这什么东西?”郁臻用口型问,无可避免地泻出一些气音和喘息。
杜€€敏锐地压过来捂住他的口鼻!贴着他的耳朵哑声警告道:“不要呼吸!”
滚烫的气息洒在郁臻的耳廓,发丝搔弄脸颊带来提心吊胆的痒意,语落的瞬间两人一同屏住了气息!
与此同时,百叶窗透出的暖光被一片阴影覆盖,腐烂的恶臭无孔不入地飘到鼻尖,凉意渗进骨头……
郁臻警惕地看向窗缝,下一秒瞳孔因恐惧而扩大€€€€
一张不能称之为人脸的畸形面孔占据了半扇窗的面积!布满血丝的爆凸眼球摇摇欲坠地挂在眼眶边缘,融化的鼻子黏着嘴唇,合不拢的口腔生着漩涡状的细密利齿,血红的食道呼出伤口溃烂的腐臭……
它看不见,它在通过仅有感官嗅闻,它察觉到了活物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郁臻:ball ball你整点阳间东西吧!
第27章 完美逃亡(十六) 想不到吧
屏住呼吸的那一分半钟是郁臻经历的最为漫长的时刻, 他的脑内出现一根长秒针精准地走过刻度,咔嚓咔嚓的机械音像诅咒般逼近。
怪物恶心的脸紧贴窗缝,那扑面而来幽凉腥气熏红了他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 一件冰凉的物体出现在他手中, 那是他屡试不爽的趁手武器€€€€
郁臻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手的, 衔接两片刀刃的圆形螺母闪着冷冽的寒光, 银色剪刀的尖端就那么从窗缝戳进了怪物的眼球!
眼球后面是大脑, 戳眼睛是当前最有效的攻击。
嘶哑的嚎叫从那长满尖齿的嘴里发出, 怪物舌头远比人类细长,那肉红的舌尖因剧痛分叉成两半犹如一条蛇信!
杜€€被他出其不意的动作惊到, 打算在怪物暴怒反击前挟着他往后退, 不料手臂才碰到他的脖子,挡在百叶窗外的阴影便已褪去!
暖光重新照进通风管道€€€€怪物不见了。
石室内, 桌椅倒地的稀里哗啦声清晰地传入通风口。
郁臻挡开杜€€的手臂,屈肘狠戾地撞击木质百叶窗, 哐哐几下后本就松动的螺丝受力弹出!整片窗户脱离墙面坠地!
一霎那明亮的灯光晃了他的眼。
郁臻忍住那片刻的胀痛强睁开双眼, 头探出管道伸到室内€€€€
终于得见石室全貌,比预想的更宽广空阔, 方才他们不过是如同井底之蛙窥见冰山一角。
确切地讲, 这是一间用于研究的书房兼密室,面积至少超过两百平米。
他们下方正对着一处经过精心布置的角落,家具毛毯和壁炉对于整间密室来说显得多余;它像一个布景展台,用于展览那两尊精妙绝伦的蜡像。
密室天花板的电灯亮得刺眼,似乎从未熄灭过;剩余的大部分空间被划分为三块, 书房、仓库和实验区。
书房区域放置着书桌、绘图台、堆积如山的书籍, 墙面贴满了手绘的解剖图和设计稿, 乱中有序。仓库则是整齐地立着数排置物柜, 用于存放泡着各类标本和器官的玻璃罐;最末排被一张巨大的防水布遮盖,内容不明。
实验区基本是手术室的配置,靠墙的矩形桌板上摆着不同尺寸的刀、钳、锯、钩等工具,水槽里凝着冲刷不掉的血迹和水垢。盖着一层污迹斑斑的黄布,两旁的玻璃柜中挂着一些风干的……或许是内脏?
距离略远,郁臻看不清更细致的情况。
而在实验区的夹角还隔出了五平米的淋浴房,包含马桶、洗漱台和镜子;地面瓷砖的水痕和发黄的防水浴帘,表明曾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如果说点什么能有用的话,他愿对杜€€说:你是个了不起的导演。
通风口的下方有一套高矮不一的柜橱,刚刚那怪物就是爬到了柜子顶部,垫起脚扒窗张望。
几滴粘稠的暗红血液落在柜子边缘,一滴一滴沿着地毯形成蜿蜒的移动轨迹,延伸到餐桌下方后消失不见。
“它躲起来了。”郁臻说。
杜€€对他不经商议的冲动行径感到不快,催促道:“快下去,你踢到我了。”
“行,你后退。”郁臻两臂向外扶住墙壁,上肢用力爬出管道,他顺着重力倾斜身体往下栽去;眼看距离将近,他双手撑住柜顶边沿,重心转移到前臂,曲膝收腿,下身一轻,敏捷灵巧地蹲身落在柜子顶部。
石室空气不流通,弥漫着常年深埋地底、不见天日的纸卷发霉味。郁臻跳下柜子,无声地站在尘螨熏天的地毯上。
飘扬的灰尘扑了满脸,钻进呼吸道使喉咙干涩发痒,郁臻掩住鼻口,扇了扇四扬的尘粒。
他身后是动作更为轻悄的杜€€。
餐桌就在他面前,隔着木板和椅子,他听见类似野兽的低哑呜咽从底下断断续续传出。
仿佛在哭。
这怪物,和他想象中不一样,有点……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