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大实话,郁臻难以反驳。
他低头看米茉沙那张晒得红彤彤的小脸,她不是普通的小女孩,她确实是值得信任的。
“这样好了。”郁臻把手掌放到她的脑袋上,“我去侦查一下他们营地的状况,你先在这儿等我,如果可以行动,我回来接你。”
米茉沙踮着脚,身体晃来晃去,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
郁臻转过身鼓起腮帮子吐气,这段日子带小孩的经历令他彻底打消了当家长的念头。
生什么孩子,造孽。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想写快一点,但我太贪玩了,哎,要勤奋!
第133章 神弃之地(五) 大火
郁臻蹲在屋檐下的阴凉处, 撕扯一块坚硬的肉干,忍着嫌恶地放进嘴里。
左边的米茉沙学他蹲着,拿一把勺子用柄撬开罐头, 挖出里面的鱼肉, 吃得满嘴油光。
“可怜啊, 你没吃过好吃的吧?”郁臻万分同情道。
米茉沙斜睨他, 嘲讽道:“你吃过好吃的, 现在却只能在这儿啃牛皮一样的腌肉, 更可怜。”
“你说的对。”郁臻叹气,没了胃口。
距离他们上一次进入信号站已经过去了35天。
35天是一个周期, 每35天便会有一支车队途经此地, 如甲壳虫般的黑色车厢运载着从废墟城镇中搜罗来的物资药品和汽油,在漫天沙尘和尾烟中驶向沙漠深处。
郁臻作为从天上掉下来的外来者, 从最初的懵懂茫然,到如今的……依旧茫然;他与一个9岁儿童生活在与世隔绝的荒漠, 丧失了一切信息来源和了解世界的机会。
米茉沙出生在这片废土, 她曾听父母讲过灾难降临前,人们如何生活繁衍, 可她从未见过城市, 无法想象山川与河流;她掌握的词汇量和表达能力也相当有限,想从她那里打探出这个世界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何变成如今的模样,几乎是不可能了。
不过她仍告诉了郁臻一些在沙漠中生存的必备常识和有效信息。
比如那支声势浩大的车队来自于沙漠腹地的大猎鹰大本营。像他们这类游离隐居的“漏网之鱼”千万不能被那群人发现,否则会被抓走当奴隶的。
“奴隶?”那时的郁臻脑袋发昏,他总觉得自己有好多年没听过这个词了。
“是!”米茉沙决然地点头, “老怪胎最喜欢收集漂亮的奴隶了, 所以我爸爸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把我送走!”
郁臻:“……好像很邪恶的样子。”
他和米茉沙暂住的小木屋, 便是米茉沙的父亲为了保护妻女秘密而建造的。
据这个小女孩说, 她爸爸曾经是“老怪胎”的后勤参谋长;她妈妈分娩的那一夜,爸爸对外谎称孕妇难产,一尸两命,然后买通了卫兵,将她和妈妈送到了这处临近水源、虽简陋却安全的居所。
爸爸来见妈妈和她的周期和车队途经的时间一致,每个月一次,同时送来暗自积攒的食物衣服和药品,偶尔还有一两件小玩具。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米茉沙6岁那年€€€€
她6岁时,妈妈生病了,浑身滚烫,意识昏聩,躺在床上喃喃呓语。她翻出了所有药片喂妈妈吃下,还是没能挽留住妈妈的生命。
等到半个月后爸爸终于到来时,妈妈的尸体已经脱水变干了。
那次爸爸回大本营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米茉沙吃完了屋子里所有的干粮,饿得眼冒金星,她用简易的陷阱捕捉到一只蜥蜴,烤熟吞下,算着时间又到了车队经过的日子;于是她偷跑到5公里以外的车队营地€€€€车队每一次路过都是日落前,他们会在附近停车,搭帐篷休整过夜,次日清晨出发回到猎鹰大本营。
趁着夜色和篝火,以及一片嘈杂刺耳的音乐声,她躲到追击车的底部,待众人入睡,她再钻进车内偷走肉干、巧克力和压缩饼干,以及抗生素退烧药等等。
那是她第一次偷东西,很顺利,离开时她听见守夜的人提到她爸爸的名字。
她趴在帐篷后面,小心谨慎地支起耳朵。
车队的那两个男人说,她爸爸擅闯禁地,并打伤了看守信号站的卫兵,因此被审判者关进大牢,处以对待叛徒的极刑,尸体碎成了很多块。
米茉沙还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尸体碎成了很多块”,但她感到悲伤和难过,她知道自己以后再也没有爸爸了。
她捂着嘴没有哭出声,背着鼓鼓囊囊的包安全回到了小屋。
之后她独自生活了两年,直到前不久遇见从天上掉下来的郁臻;她好心地收留了这个砸坏她房顶的陌生人,要他努力干活儿报答救命之恩。
€€€€所谓猎鹰大本营是什么在哪里,郁臻至今没搞清楚,但审判者、奴隶、叛徒、极刑……诸如此类的词汇,他一听就知道是个远离文明的地方,绝对不能靠近。
他给米茉沙干活儿,帮她修理部分她爸爸留下的遗产,陪她去偷东西,收获两人平分。
有郁臻的帮忙,米茉沙偷到了水果罐头和大本营的手绘地形图。他们惊喜地发现,大本营的西北方向有一处被风沙掩埋的信号站,可惜被插上了一面鹰隼旗帜,日夜有人严加看守。
米茉沙的爸爸是为此而死,说明这座信号站具备实际用途。
一月前,他和米茉沙合伙混进车队,历经千辛万苦成功潜入地下信号站,发出了第一封求救讯息。
他们不确定沙漠之外的世界还有没有活人,但他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由于无法在信号站周边停留,所以无从得知求救短讯发出后是否收到了来自外界的回复或联系。
郁臻决定随这一趟车队再去一次信号站。
这跟偷东西不能比,上一次九死一生的惊险经历使他如何都不愿米茉沙再参与这么危险的事。
€€€€可她的确是个得力的小助手。
郁臻很纠结。
啃完肉干勉强果腹,郁臻磨磨蹭蹭地进屋倒了小半壶清水洗脸,他看见水盆里倒映出自己的面孔,瘦的血色全无,一张脸白得像鬼。
“我在沙漠里待了几个月,怎么还没有变得像你一样黑?”他咕哝道。
旁边米茉沙的小麦色脸颊晒得绛红,嘴唇干裂,闻言跳起来打他,张开嘴哇哇乱叫道:“你好讨厌啊!”
郁臻不是任由别人打骂的类型,哪怕是他撩拨在先;被米茉沙的小手结结实实地打了几巴掌,他立刻舀水泼到她的脸和头顶。见身高只齐他胸口的小女孩不停甩头晃脑,像只淋了雨的小猫,有趣极了,他不禁沉浸在欺负儿童的快乐中。
“别打我,别打我哦。”他一半警告一半求饶地说,手仍不停地舀水泼人。
被惹怒的米茉沙抱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上去€€€€
“哇!!!”
郁臻痛得惨叫,手臂留下一个血淋淋的牙印。
他又被咬了。
“你自找的!”米茉沙抹了抹嘴,一拍桌子,仰头瞪圆眼睛道,“我警告你!这里是我家,你是被我收留的!你得尊重我!听我的话!明白没!”
郁臻:“……明白。”
好凶啊。
米茉沙擦着额前湿漉漉的碎发,耿耿于怀地补了一句,“你根本不像个大人!不会说话就闭嘴!”
“哦。”郁臻想了想,看来他这辈子和小孩是没什么缘分了。
自讨苦吃的结果是,他将手臂浸入水里清洗伤口,疼得嘴角抽搐;这点小伤无需浪费药,他简单地缠上纱布防沙石粉尘进入,然后迅速换了外套,带齐一身装备,出门了。
米茉沙朝着他走远的背影大喊:“你记得回来接我!”
郁臻没回头,扬起缠着白色纱布的手臂挥了挥,表示听见了。
5公里不远,但这里是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沙漠,极容易迷失方向感,倘若不曾走过正确路线,单凭摸索前行,也许永远找不到目的地。
郁臻在炎热的阳光和滚烫的沙石间穿行,他翻过一座座沙丘,爬上戈壁岩层堆起的高崖,沿车轮碾过的痕迹步进。
路途行至一半,远方掀起了一阵迷蒙散乱的沙尘。
灰蒙蒙的沙子卷着黑烟,数辆芝麻粒大小的追击车随距离的缩短,逐渐显出锋利张扬的金属轮廓。
郁臻立即趴下身伏地,将自己掩藏在崎岖的岩层后,静待车队驶过。
大约间隔了几分钟,下方的道路传来喇叭敞放的喧嚣音乐,被随处丢弃的酒瓶砸到石壁上,碰得粉碎!
他借助高处的视觉优势,悄然探出头观察€€€€
果然是先前路过的那支车队。
每辆车的顶盖与车门都使用金色喷漆绘制了一头雄威傲然的猎鹰,相同图腾的旗帜在空中飞扬飘舞。
€€€€这群人折返了?他们回去做什么?
车队呼啸而过,郁臻站起来,踩着一块岩石眺望沙尘肆掠的路线。
€€€€不是沿路折返,他们左拐了。
左边?左边是……糟了!
郁臻连滚带滑地卷起一层风沙跑下岩峰,飞奔向来时的路!
€€€€那是木屋的方向,他们是要去找水!
米茉沙关上那扇漏风木门和挡光的塑料门帘,她捡起郁臻放下的说明书和沾满油污的螺丝刀,打算学习如何修理损坏的机器。
但她看了半天,发觉自己认识的字寥寥无几。
“€€€€砰砰!”
突兀急躁的砸门声惊得她周身一震。
米茉沙愕然地回头,往向微微拂动的门帘,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砰砰砰!”
是郁臻吗?
他好像不会这样敲门……
可是,没有其他人知道她住这里了呀。
米茉沙放下螺丝刀,手心是黏滑的油渍,她在外套上揩了揩手,迟疑地走到了门边。
“哐!”
脆弱的木门被人粗暴地踹开!碍事的门帘被一只大手轰然扯下!
她吓得动弹不得,呆呆地定在原地。
屋外的光稀疏地照进来,米茉沙借此看清逆光中那一张张陌生的的脸孔,他们端着她说不出名字的武器,高大的身影隔绝了大半阳光,每个人衣服的袖章上绣着一副猎鹰图腾。
她尖叫着,迈出战栗的双腿要逃,却被人拎着衣领提起来€€€€
“像只鼹鼠。”
他们掂量着她的体重,形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