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沉梦初醒时 第127章

“为什么?”杜€€问,“她不是说了,不想去可以单独向她申请。”

对方不知是嗤之以鼻还是冷笑,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道:“所谓申请,就是谈补偿待遇;该你去还是你去,不会变的。”然后又补充,“不过……我是自愿的。”

杜€€还是问:“为什么?”

对方答非所问道:“我女儿今年七岁,皮肤白白的,说话细声细气,我很爱她。”

长会结束,杜€€直接回家,还没进门便闻到一阵来自厨房的焦糊苦味。

他冲进厨房,迎接他的一团糟和遍地狼藉。

杜玟今天突发奇想下厨做饭,于是造成了眼前的场面。

“你去外面,我来收拾。”他一句话也不想和姐姐多说。

“我也是好心嘛,想给你做一顿饭啊……”

“不需要。”他不会为这种事感动的。

明明一小时就能吃上的午饭,因为要清理厨房和餐具,硬生生花了两小时。

杜玟给他添了麻烦,心怀歉意,聊天时比往常话少。

饭后他去洗碗,杜玟坐在餐桌前,她斜倚着身体靠向椅背,探着头跟他讲话:“阿€€,姐姐好担心啊。”

午后太阳正烈,透过窗户将几间居室照得敞亮通明。杜€€背对着她,整个人站在阳光里,金灿灿的光芒柔化了他端直的背影。

她慢悠悠、懒洋洋地说:“要是哪一天你不在了,我怎么办呢。”

杜€€把洗干净的盘子放到架子上滴水,他仔细地洗了手,擦干水煮,回头道:“你会活得很好。”

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如果他不在了,杜玟会如何;答案是她会活得很好,她就是那么一个人,没有什么能打败她。

杜玟被热辣的太阳刺痛了眼,她捂住脸,喃喃道:“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给你一个我这种姐姐。”

杜€€一向不把她说的话当回事,但这句话让他的心强烈颤动了一下,不是为这句话本身,而是相同的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次。

也是杜玟说的,却不是他眼前的杜玟。

究竟是哪里呢,他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梦里,他经常做一些真实得要命的梦,醒来后像重活了一世那么累。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他走到桌边,拉出椅子坐下。

杜玟放下手,眼眶泛红,她眨了眨眼,好奇道:“什么?”

第132章 神弃之地(四) Mimosa

杜€€告诉相依为命的姐姐, 他要离开一段时日,也许有去无回。

他猜到杜玟不会同意,但他成年了, 不需要监护人, 杜玟的意见不能起决定性作用。

“为什么要你去?”她不理解, “你还年轻, 还有亲人……”

她认为必要的牺牲应当优先让给无牵无挂的人。

“我有我的想法。”杜€€坚定道。

“也不像你想的那么危险。”他一心劝慰失魂落魄的姐姐, “沙漠里没有植物, 被感染风险低,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来回, 很快的。”

“可是那么远的地方……”杜玟哭哭啼啼地说, “你就不能不去吗?”

“不能。”杜€€给她递纸巾,“别哭了,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

经过一番沟通,杜玟输给了他不可动摇的态度。

他内心想对杜玟说, 其实去不去没什么差别。

总有一天他会为此而死, 为补给资源、为逃命求生、为救人、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殊途同归。

生命诞生的那一刻开始, 就被设定好了一套生老病死的固定程序, 在短暂的一生中完成配种、繁殖、哺育后代等一系列生存任务;虽然在人口基数庞大的时代,少数人能自主选择不去执行任务,可人依旧和所有动物一般,无法逃离病痛的侵蚀、衰老和慢性中毒,还有亘古不变的死亡。

这套程序在生物演化的进程中被视为不可否定和拒绝的。

€€€€直至异种生物降临了, 它们的存在打破了这一设定。

它们依附于别的物种降生, 没有性别, 无需通过交/配繁殖。

世界上最后一座城市覆灭前, 有生物学家幸运地获取了第II型怪物的活体样本;实验表明,它们拥有一套奇特的免疫系统,可使细胞完美再生。这意味着它们可以躲过衰老和自然死亡,轻易地实现永生。

遗憾的是研究进行到一半,实验室便被武装组织摧毁,全部的数据成果一夕间化为乌有。究竟是什么在维持异种怪物们强大而永恒生命,是至今未能破解的谜题;这种迷茫让众生一度陷入绝望€€€€仿佛这些不受已知规则约束的外来生命体,才是造物主最骄傲的杰作,它们因此与天同寿;而生命短暂脆弱的原住民面对这等神所钟爱之物,胜算渺茫。

杜€€不相信神,他只相信这场灾难也是一项被设定好的程序,没有哪一种生物能够永远统治这片土地,是地球该换下一任领主了。

物种更迭,时代变迁,数百万年前起便是如此。

他不想去抗争这些程序,或是命运。

对来他说,死在十天后,还是死在十年后,无甚区别,他没有那种必须要去完成的使命。

他主动向指挥官申请参与即将展开的营救行动,只是因为他厌倦了峡谷的生活,他怀念幼时跟随队伍迁徙穿越荒漠时,那刻在他脑海里的一幕幕画面: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和滚滚黄沙,由天空和沙子组成的纯净世界。

如果他有归宿,那他的归宿就是沙漠。

那个地方没有寄生植物,死后尸体不会腐烂只会风干,不用被焚烧不必污染环境。

多好。

前提是他没有死在路上被怪物的利爪撕成碎片的话。

杜玟擦干眼泪,握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的手腕里,“阿€€,你要活着回来。”

杜€€被掐疼了,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并笑着说:“姐姐,生死有命。”

就像我们生来就是一对姐弟,哪怕你不想要弟弟,我不想要姐姐,但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傍晚时间,他照常出门散步。

他顺着风的方向,他逛去了生产区的农田和果园。

峡谷是一块天赐的避难所,阳光和雨水充沛,能种植各类粮食蔬菜和瓜果,田间的农作物长势喜人,绿油油的小麦将田埂淹没。

这里暂时没有资源紧缺的问题,甚至再多养一倍人也并无不可。

所以听见养子以食物水电短缺为理由反驳营救计划时,格蕾塔会那般愤怒。

拙劣的借口总容易刺伤人心。

第二天格蕾塔批准了他的申请,让他去找救援小队的新队长报道。

在会议室他果然遇见了那天开会坐他旁边的组员,一位说自己很爱女儿的父亲。

接下来一周的生活,被会议和集训填满,这回他不能再偷懒打瞌睡,要辅助制定详细的计划和流程,统计本次行动所需的物资、弹药、血清抗体;并参加模拟沙漠生态环境的体能训练,恶补欠缺的生存常识。

他干脆住进外勤组的办公室,以便分担琐碎的文书工作,让其余有家室的人匀出更多时间和亲友相处。

纵使答应得义不容辞,但到了离别时刻,那些人仍是抱着妻儿哭得泣不成声。

杜€€在最后一晚回了家,今早他离家前已经和杜玟告别过,所以临行前杜玟没有来送他;她固执地认为说再见意味着再也不见,那不如免去这一面。

省去了和亲人朋友依依话别的环节,杜€€猜想自己绝对是第一个上车的人,不料车内早已坐好了两个比他还洒脱的独行侠。

他简单地打过招呼,随便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阖眼闭目养神。

野外露宿可没多少时间睡觉,抓紧一切机会休息才能存蓄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夹带着雨雾的冷风吹醒,浑身凉透。

三辆沼气供能的户外装甲车载着十二名队员和充足的物资驶出了峡谷。车队正在翻越5000米海拔的高山,四面寸草不生的山巅覆盖着斑点状的白雪,如同一头头伏卧安眠的梅花鹿。

€€€€又像淋了糖霜的巧克力蛋糕。

杜€€关上窗,将高原地带的刺骨寒风隔离在防弹玻璃外,待脸颊手脚逐渐回暖,他剥了一块黑巧克力放进嘴里,浓郁的苦涩和甜腻在舌尖化开。

这趟旅程的起始和以往相似,他本以为不会有任何不同。

距离高原数千公里外的沙漠,风平浪静,炙热的太阳悬挂于晴空,烤烫了脚底的沙子。

一座起伏的沙丘上出现一粒蚂蚁大小的黑点,凑近看居然是一个小小的人影。

米茉莎匍匐在沙面,她举着一副望远镜眺望前方600米处的车队,被镜面放大的景象中,数十辆漆黑的追击车连成一条直线,在沙石奔涌的道路上绝尘而去,留下一股燃油供能排放出的尾气黑烟。

不足9岁的米茉莎利索地爬起身,望远镜挂在胸前,她抱着她的脏小熊,翻过土黄色沙丘,踩着柔软的沙砾下滑,落到一丛植物上,压碎了它干枯的枝叶。

她拍掉身上的灰,一深一浅地踩着沙坑急切地跑向湖岸边的小屋。

与真正的湖泊相比,这里只能算一处水洼,浑浊的地下水混着泥沙形成一泓深泉,水面倒映出头顶的蓝天。

岸边生长着稀稀落落的植物和绿草,还有一座枯木与防水布搭建的简陋小屋歪歪斜斜地倚靠着一棵歪脖子死树。

米茉沙喘着气掀开帘布,对小屋里的人尖叫道:“车队又经过了!”

透明塑料布遮盖的屋顶漏下一缕天光,洒在那人弯曲的背脊上,在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之中,对方发尾下那截雪白的后颈犹如发光的冰晶。

郁臻蹲得肩酸腰麻,他在对照说明书检修一台高端精密的机器,无暇分心。

“我说,车队又经过啦!”

小女孩的叫喊惊得他神经痛。

郁臻放开螺丝刀,捂着耳朵要命道:“知道了!我又不是聋子……”

“我们不出发吗?”米茉沙光着脚走到他身边,“今晚是混进车队的好机会!”

她戴着一顶漏出棉絮的破飞行员帽,护目镜卡在帽檐,上身套了件宽大的男士皮夹克,衬得两条细伶伶的腿营养不良。

“那样做很危险。”郁臻把说明书也扔一边,拿出一罐油膏擦手,“今晚我一个人去,你留在这里等我。”

“不!”米茉沙坚决道,“我能帮上你的忙,我个子小,溜进信号站不会被发现;要是你一个人去,谁来帮你望风?上次我们就成功了,这次也行!”

“不要把运气当实力,侥幸成功是偶然,不是每一次都会那么顺利。”郁臻将擦完手的毛巾丢进水桶,长叹气,双手合十恳求道,“妹妹,算我拜托你,留在这儿吧。”

“你就是看不起我!”米茉沙生气得乱蹦跺脚,“你嫌弃我是小孩!嫌弃我是女孩子!明明上次是我去信号站发送的求救坐标,你凭什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郁臻在有限的人生里何时接触过这年纪的小女孩,他完全不是对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要带我去!”

“不安全……”

“这世界上哪里还有安全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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