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谈话不过半个时辰,魏屏便离开了屋子。
中年男子与妇人道:“真是毛头小子,浑身是胆,要是他真把孟知因拉下马,说不定他家那案子真能翻,可惜啊,哪有那么多说不定。”
旧案重翻,惹了陛下震怒怎么办?
他呀,还是且看着情况吧,毕竟,官场吃人,他自身难保啊。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又将桌子上没吃完的糕点随手丢到妇人怀里,妇人张嘴,口中无舌。
门外。
魏屏站定,听着中年男子的笑声,眼神淡漠,丝毫没有刚才的孺慕与急迫。
他低头看手,拿过糕点的手指油腻,待会儿要用皂子洗了才会干净。
魏屏没有奢想过报仇的路一帆风顺,中年男子并不是真心帮他,他知道,毕竟他们家倒下时,所有人避之不及,连尸骨收敛,都是宋也的祖父宋仁做的。
多可笑,杀了别人全家,还要替人收尸。
魏屏往外走,天光大亮,光刺破云层落下,他反手将扁帽戴上,隐入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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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早,宋也便随着宋母一齐进宫,他今日只梳了款式简易的云髻,簪上步摇,身着罗裙,是不出彩又得体的穿搭和装扮。
魏屏跟宋母的丫鬟跟在两人身后,一行人随着带路的宫婢朝太后寝宫走去。
“待会儿见了太后,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也别多说,要是被为难就装傻,说不知道,也别太跟太后亲密。”宋母嘱咐宋也,“你就待在娘的身边,哪儿也别去。”
宋也自是应的。
宋母回头看了一眼魏屏,奇道:“你怎么不带晓月?”
宋也:“就,随便带的。”
“他知道你……?”宋母没有把话说完。
宋也摇头:“没有。”
宋母不知道是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只低声道:“要是喜欢,娘回头给你训训。”
宋也一头雾水,正要问,前头的宫婢忽然停下脚步避在一旁,宋母也拉着宋也躲避,等着不远处的车驾离开。
宋也没来得及反应,他抬着头,看见了车驾缓慢行驶离开,层层帐纱内,有一人影坐在其中。
诶?……伴随车驾身旁的太监怎么有点眼熟?
“你这孩子!”
宋也后脑勺被摁下,宋母无奈道,“那是陛下的车驾,你小心些,别冲撞了陛下。”
陛下?
是主角之一?
宋也愈发好奇,他控制着自己不回头去看魏屏,暗中找555要剧情资料。
车驾离开得很快,宫婢再次往前带路时,宋母拉着心不在焉的宋也再次嘱咐:“如果今天这场宴会,陛下来了,你就算躲起来,也别跟陛下搭上话。”
宋也奇道:“为什么?”
宋母叹气,凑过去,用气音跟他道:“陛下与太后,碍于……孝道,还是维持着表面光线,今天谁撞上他们母子间的事,谁就要倒霉了,你要是女子,还可能留一命,要是被发现……我们全家都得玩完。”
宋也乖乖点头,心想,他才不会那么傻撞到皇帝面前呢,而且这不是还有魏屏吗?
他这会儿终于回头去看魏屏,魏屏今天也被他精心打扮过,虽然对方后面擦了他心血来潮化的妆,但今天的魏屏,还是比以往的魏屏更容光焕发。
迎来你的第二春吧,魏小公子。
宋也心情很好。
而另一边,正在行驶的车驾内里忽然传来声音:“停下。”
帐纱掀开,身着红金色朝服的闻正真倚靠着软垫,掀起眼皮,问道:“刚刚那行人是哪家的?”
高公公遥望几眼,“不清楚,咱家去问问?太后今日请了不少官家女子。”
他想到什么,尖细的嗓音变得有些奇怪:“……咱家刚才看了一眼,那行人里有个跟山上那女子生得相像。”
真是想起就脸热,他们那天还真在山上找到了风筝,那风筝还带回来了,就放在闻正真寝宫里的侧殿。
闻正真撑着下巴,如玉的脸浮起笑,“是吗?若是她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倒是要问问,是哪家的小娘子,跟哪家定了婚约,竟是连他这天下之主都看不起。
第63章 绝望的丫鬟
太后的寝宫坐落于后宫的东南面,早些年是在靠近皇帝寝宫侧边的清延宫,自两年前皇帝掌权后,便主动以身体不适为由搬到了另一座宫殿,但究竟是太后要搬还是其他原由,众人便不宜多言,只私下讨论,道其母子不合。
进宫的贵女不少,宋也还看见了梁小姐,梁小姐今日被父母装扮得十分出彩,艳丽的容貌配上鲜艳的衣裙,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她看见宋也,朝母亲撅着的嘴放下来,讶异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有婚约吗?……哎呦,娘,你怎么打我……”
梁小姐被母亲猛地拍了下后背,她抱怨着,声音却在触及母亲示意她看宫婢时慢慢变小。
宋也无奈,宋母倒是跟梁母笑着寒暄起来,臣妇之间,本也有交往,只看深浅罢了,不过有些时候,无论是怎么样,面子功夫都要做得极好。
旁的贵妇人便也跟着说了几句,贵女间认识的,也都在低声交谈,有的脸红羞涩,有的则是面露不安,当然,大部分人面色轻松,对一切都保持着随遇而安的态度。
宋也被挤出宋母身边,又不好与旁女子交谈,便转头看向魏屏。
他目光在魏屏脸上定格,招招手,像唤小狗一样,“过来。”
魏屏上前几步,弯腰垂下头,“怎么了?小姐……”
唇角被指腹轻轻擦过。
魏屏瞳孔紧缩。
宋也动作自然,重新拿起丝帕给他擦嘴角,“诶,你的唇脂花了,要不要补补?”
魏屏猛地直起身子。
宋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动作的不妥。
他收回手,把丝帕塞进魏屏的手里,“你自己擦,在宫内注意仪容,在外不要丢了脸面。”
说罢便被宋母唤过去。
魏屏站在原地维持着不动的姿势,手慢慢地攥紧帕子,明明是用上等的蚕丝制成的柔软丝帕,握在手心却那么痛。
“诸位请随我来,太后娘娘等候各位已久了。”不等众位贵妇人寒暄完,进去禀报的婢女便出声唤道。
众人整理衣裙发饰,陆续跟着婢女进入殿中。
宋也跟在宋母背后,低着头小步往前,殿内阴凉,熏香缭绕,一股清幽的香气漂浮,宋也余光瞥见殿柱隐秘处都放置有冰盆,现在的天气温度适宜,放了冰盆反而有些冷。
“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赐座。”
温柔的语调像一阵风,飘入众人的耳中。
宋也不禁向主座上看,上面端坐着一着正蓝色宫服,锈有金丝祥云纹路,乌发梳高成云鬓,头上簪着翡翠玉簪,耳边坠着同色宝石,手里绕着佛珠,太后今年已经四十有五,脸上有细微的皱纹,容貌却不见衰退,反而更添几分韵味。
宋也莫名其妙地想起在山上见到的那个男子,怎么与太后有些相似?再仔细看看,又仿佛不像。
可能美人都会有些相像,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那男子容貌确实俊美。
宴会在太后一声令下,宫婢陆续呈菜入场开始,歌伎伶人于殿中弹奏舞乐,心里有打算的官夫人跟小姐们便凑趣儿地跟太后说话,没打算的就低头装傻。
宋也和宋母是后者。
他们互相低声说话,案桌上的膳食不宜多吃,宋也夹了几筷子便被宋母制止了。
“少吃些,时间还长。”
时间的确还长,当午膳过后,太后便借口乏了,要休息,叫宫内的公主带他们去御花园玩。
“待晚些,哀家再请诸位回来共饮,哀家这,可是放着前两年丽国进贡的美酒,这酒,要黄昏时分喝,滋味才妙。”
太后被贴身宫人扶着,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随后笑着离开。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还是被太后推出来的公主轻声细语道:“诸位随本宫来吧,恰好近日天气好,御花园景色宜人,可以扑蝶赏花。”
公主和当今陛下是一母同胞,可惜关系并不亲密,二人自小被太后与皇帝隔开养,太后性子强势,公主便性子怯懦。
她强撑着力气,带着众位贵妇人与贵女出殿,身旁是太后的心腹宫人,她不知道太后派对方来她身边是为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一定是为了皇兄。
公主心里一团乱麻,步行离殿,在进入御花园前,她忽然抬头,看见了不远处一抹身影,登时诧异,险些叫出声。
那不是高公公的小徒弟小豆子吗?
怎么会来这里?
她张嘴欲喊,最后见对方一直走动,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某处时,嘴又闭上了。
公主心道奇怪,情不自禁回头,便看见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人€€€€是侯府小姐宋也。
侯府小姐和皇兄认识?她不是跟孟将军又婚约吗?公主的脑袋越发混乱。
“公主?”
宫人抓住她的手臂,蹙眉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公主回神,顺着对方力道往前走,“没什么,看到一只蝴蝶。”后又忍耐道,“你抓疼我了。”
“请公主恕罪。”宫人依旧没有松开手,力道倒是放轻了,“待到了御花园,奴婢再向您告罪。”
公主企图挣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就像以前度过的十几年一样,即使母后现在没有了权利,却依旧能掌控她。
她的力气松懈,宫人眼中闪过得色,正要再言,却有人先一步开口。
“公主,您可以帮我看看,那支蝴蝶是您刚才看到的那一只吗?我也觉得它十分美丽。”
公主的手腕被另一个人所拉去,宫人跟着踉跄几步,碍于贵妇人们投来的目光,宫人不得已放手,愤恨地看向出声的人。
“宋小姐,看见蝴蝶这种事也要劳烦公主吗?侯府竟是如此叫你以下犯上的?”
她咄咄逼人,宋也却丝毫不惧,他淡淡道:“你一个宫婢,怎么敢对我这样说话?以下犯上,这句话该送给你才对,公主都没说话,你为什么敢说话?”
宋也松开公主的手腕,冷声呵斥宫人:“以下犯上的人,究竟是谁!”
宫人脸一阵红一阵白,见公主还往宋也身边躲,其他人也围过来,登时恼怒不敢言,只低着头道:“是奴婢逾矩了,还请公主与小姐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