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瞬间重新坐直,他现在有一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让火警那边把能开出来的救火车在五号的早晨都开上街道,接上水龙头,必要的时候用高压水龙头冲击人群。”
“你猜到了国王的小惊喜是什么了?”从国王的密信中,不难猜出国王担心会发生骚乱,但奥尔的态度表明,他认为骚乱会比国王认为的更大。
“有一个小范围,不能确定。但假如真的是这个范围中的东西,无论任何一个,当它第一次出现在人类的世界里,毫无疑问,必将会引来巨大的骚乱……”
奥尔的命令随着各个渠道被传递了出去,鱼尾区、梧桐区、索帕港、贝壳区,还有总局,又顺着总局传向了其他各局。
而博览会广场也在三日时宣布,七月五日因为场地维修,因此当日放入广场的客人数量将会减少到正常情况下的三分之一。
七月五日的清晨,各个警局能拉出来的救火车,都开出来了。停在了人流密集的路口,高压水管也早早地连接在了消防栓上€€€€因为时间充足,因此一些乱七八糟的突发事件都能在上午得到了解决。
民众当然不可能忽略那么显眼的红色救火车€€€€它带着一个水罐,连着水龙头。稍微敏锐的人都能意识到,要出大事了。可无论谁去问,都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实在是这件事警察们也不知道。部分谨慎的人选择了请假回家,那些每天都惦记着给警察找事的反派角色们,在那天也老实了不少。
这一天的十一点半左右,骚乱,意外地从皇后街开始了。
一个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了城市的上方,它如一块庞大沉重的乌云,但却充满了人造的痕迹,看似缓慢,实则快速且不容阻拦地,向着城市的另外一半推进!它,触及了在普通人类的认知中,并非属于人,而是属于飞鸟、天使与神的领域。
它是一艘飞艇。
达利安抬头看向天空,它与奥尔昨天用马赛克展示出来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但或许是大小的关系,奥尔展示的飞艇,在当时只让达利安感觉到了几分可爱,现在这个天空中遮天蔽日的大家伙,带给他的却是无比强烈的压迫感。尤其飞艇的气囊表面,那巨大的帝国国徽,国徽上的奇美拉让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狰狞。
“控制人群!”首先反应过来的达利安一边大喊着,一边吹响了警哨。
这艘庞然大物,在索德曼的上空,进行了一场两个多小时的巡游,无数市民跟在了飞艇下方,或奔跑或乘坐马车,来自警察的阻挠他们或者真的没听见,或者假装没听见,面对这样的局面,高压水龙头起到了重要的辅助作用。
被水流冲得湿透的民众,终于回家去了。
警察的这种行为,也说明了两件事€€€€一、警察早有准备;二、那个占领天空的大家伙,是我们(诺顿帝国)的!
这种认知,甚至让大多数人不再因为被警察弄得一身湿透而愤怒,整个索德曼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边哼愉悦的歌,一边洗澡换衣服。
国家荣誉感就是这样诞生的。
同时,即便有警察的层层阻挠,也有过万民众,一路跟着那个大家伙,来到了博览会广场。又因为这个大家伙的目标明确,因此很多人在得到消息后,也一路赶了过来了。
奥尔本人就驻守在博览会广场,当他得到消息,知道那个大家伙出现时,立刻让广场停止放人,将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一排隔着一排挡在大门外,这一万多人短时间内是没办法跨过临时路障的。这些人也算是有理智,没有干出冲击路障的傻事。
他们都停了下来,昂头看着天空,看着飞艇上放下了数条绳子。
然后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问题€€€€绳子不够长,不是一条不够,是没有一条够,最长的缆绳距离地面也有四五百米。
“他们怎么了?出了错误吗?”“为什么不将绳子接在一起?”“或许绳子就是这种高度,随着那大家伙的逐渐降落,长度也就够了。”
奥尔一开始也不认为绳子不够长,毕竟怎么可能呢?这玩意儿都安安全全地完成了索德曼城市上空的巡游,现在降落出问题了?还是最弱智的绳索不够问题,简直是荒谬。
然后他就看见飞艇的两侧都打开了窗户,上面的人开始朝下扔东西,并且拼命地朝他们挥手。
不知情的普通人也很高兴地朝着他们挥手,还有年轻男女发出真正的尖叫。
奥尔听不见他们喊叫了什么,但他的好视力让他看见了那些人的表情,那可绝对不是快乐或兴奋的表情。更糟糕的是,他在里边还看见了一个满脸惊恐要哭出来的钱德勒,而钱德勒张大了嘴巴顶着狂风不断呐喊的那句话,怎么看都像是“救命!”。
这情况让奥尔呆了一下€€€€他们……不会是第一次远距离飞行吧?
“奥丁!菲洛琉斯!”奥尔把女儿和女婿叫来了。
大鸦鸦和狮鹫脚底下拽着数根缆绳飞上了天空,飞艇落下来的缆绳是没办法系在一起的,因为遥远的距离,下方的观众们看起来缆绳是很细,可实际上每一根都有人的胳膊粗,那种缆绳很难用打结的方式将它们连在一块儿。
国王的密信带给了奥尔最重要的线索,让他猜到了国王真正的王牌到底是什么,这才是国王准备震惊诸国,让他们纷纷来访的宝物,钢铁巨舰只是国王的小意外。不过,他也实在是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还会出这种意外。
此时博览会广场的主体工程早已经结束,这地方别说是粗缆绳,就是普通够坚固的绳子也没那么长的,但是,万物不够,马赛克来凑。相信那些飞艇上的船员们,是感觉不出不同的。
巨大的飞艇下方很快就耷拉下了更多的绳索,那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超大号的机械水母。
狼人们追上绳子,用最快的速度将绳子用木桩钉在地上€€€€这时候也顾不上找地方了,无论草坪或步道,追上了就开始钉,一根接着一根绳子开始绷直,可这只是让飞艇的速度减慢,开始有木桩被崩飞。
在这训练的博览会演出队被带了出来,他们都被天空上的大家伙吓了一跳,但几个月的训练已经让他们比这时代很多军队的军人都要有纪律性,看见上级出现,就立刻安下心来,听命行事。
每五十人一队,紧拽住一根绳子,拿人的体重作为配重,飞艇终于开始下降了。
突然,一阵大风吹了过来,在围观群众的惊呼声中,飞艇再次升高,拽在绳子上的人更是被直接带上了天,最高的一个,被拽高了至少有五米。
终于,绳子再次落了下来。那些被拉上去的人,也都重新脚踏实地。
又有人紧急用推车送来了一个又一个麻袋,把它们挂在了绳子上,飞艇的下落变得更稳定了。
在奋战了两个小时(几乎和飞艇在索德曼巡游的时间一样长了)后,飞艇终于下落到了距地仅有3米的高度。
奥尔从外头的那两万多看热闹人士里,选了几百人出来,他们都是带着照相机的,虽然这些家伙不一定是记者,但总归是比纯吃瓜有用。
事实上,在飞艇下降到五十米的高度时,那些敞开舱门和窗户嚎叫的人就退回去了,舱门也重新关上。现在,舱门终于再次打开了,上头放下了一架悬梯,刚才被风吹得头发炸裂,并挂着一脸已经冻硬了的鼻涕眼泪的钱德勒,此刻一脸沉稳冷静地走了下来。
紧跟着他的,是两位只穿着衬衣、马甲的三十几岁的男士。
在他们背后的飞艇里,以奥尔的鼻子也闻到了一股很显然来自胃容物的酸腐味道€€€€那些职业各异的照相师们的位置在上风处,距离飞艇有一定的距离,他们应该闻不到。王子的光荣形象,保住了。
“殿下!”“威廉殿下!”“您可真是太勇敢了!”
轰轰轰的拍照声响起,人们一边大家赞叹着,一边疯狂按着快门。
钱德勒在飞扬的镁粉中,保持着亲和的微笑……
“QAQ果然停到这来才是正确的,那些家伙还说什么要把飞艇停到王宫去。真那么干,我怀疑现在我还挂在天上。”
现在又是半个小时后了,奥尔和钱德勒,正坐在甜蜜炸鸡博览会广场的门店包间里。那两位跟随着钱德勒一块儿下来的男士,在另外一个包间里躺着。其他相关的人员,则在外边的大厅里。
钱德勒手捧着一杯热奶茶,脸色煞白,两眼发蒙,从姿势看,他现在身体还是软的。现在外边的乘务人员和钱德勒的样子也差不多,有几位现在还在厕所里,与马桶作伴。
外边依然很热闹,奥尔没有直接把所有人都赶回家,他用铁(马赛克)栅栏隔出了一条只能单向前进的参观通道。每个人都能走到距离飞艇停放处二十米远的地方,观看五分钟。民众都很满意,尤其这还是免费的,所以大多十分配合。
少数充满了探险精神的家伙,只要敢把幻想变为现实,都逃不过警官们的手铐,并在接下来将要面临高额的罚款,假如付不起罚款,那么之后的三个月,他就完全可以不愁吃住了€€€€在博览会广场打扫卫生,还能得到一小笔工资的哟。
“抱歉,奥尔……”
奥尔摆了摆手,递给了他一块薄荷甘草糖:“含在嘴里,会更舒服些。你不需要在这件事上道歉,这是事关国防的大事,钢铁巨舰那样的事情,父亲也没有告诉我。这些事,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你们下不来了?”
把甘草糖放在嘴里,刚露出几分惬意的钱德勒,瞬间再次变成了哭脸:“因为他们根本TM的没飞过那么高那么远!”王子殿下爆粗口了。
奥尔竟然猜对了,但这个结论也实在是太离谱了。
不过不需要他继续询问,余悸未消的钱德勒已经拍着桌子对飞艇的各方人员一顿狂骂。
当钱德勒终于把这一口气骂完,开始换气的时候,奥尔也基本上明白了这个大乌龙出现的原因。奥尔此刻的感想就是……被钱德勒狂骂的那群人,都有点冤。
诺顿飞艇的全部项目,都是在索德曼近邻的山沟沟里进行的,那地方距离黑峡镇不远€€€€冰雪下女尸的连环凶杀案,后来牵扯出来了一个走私天使药悍匪的案子。
能在那么近的地方,一直保密到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漏,所有参与的工程师、学者、保卫人员与后勤人员都是值得敬佩的。但是,能将保密进行得这么好,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条件,就是飞艇不能升太高。
毕竟这个大家伙要是像今天这样,直接升到数千米的高空,想不发现它,实在是有点困难。
所以,在今天之前,飞艇所得到的一切相关参数,都是通过在山沟沟里飞行高度只有上百米的实验数据,再加上那些科学家的笔头计算,得到的。
于是,今天按照原定计划的飞艇巡游,从一开始就频繁地出现了各种超计划的变故。
首先是飞艇的升空速度过慢了,它慢悠悠地朝上飘了四十多分钟,还没离开那个山沟沟。钱德勒承认,他当时是有那么点着急,因为如果接下来飞艇都是这速度,他们别说是在中午十二点开始巡游,就是晚上十二点,可能还没飞到索德曼呢。
然后当时不知道是谁表示:“要不然我们多放一点配重?”
这个提议当时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可是因为当时在飞艇上的两百二十多名人员成分比较杂,除了原本负责试验的艇组人员外,还有钱德勒的护卫与两位将军的护卫们,于是,在具体执行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失误€€€€配重不是被多放了一点,而是被多放了亿点,更准确地说只剩下一点点配重网的残骸了。
无重一身轻的飞艇,就像是个撒手的氢气球一样,径直朝着高空窜上去了!
这一段的经历,显然带给了钱德勒过分巨大的刺激,以至于现在他回忆起来,都无法恢复冷静和风度,也可能是他太需要一个人倾诉这段遭遇了。总之,随着钱德勒声嘶力竭的咆哮声,奥尔十分形象地了解到了,钱德勒在那段时间里遭遇了如何的恐怖。
奥尔的理解,就是被一根绳子拴在一条哈士奇的背上,让它背着直接上天。
当他们好不容易在高空稳定下来后€€€€“那些家伙说稳定!但那东西一直在摇晃!”€€€€整艘飞艇都开始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嘎声。
“我们就像是被一头巨兽塞进了嘴里,被它不断地嚼着!”钱德勒的脸憋得通红。
但是,他们还得执行国王的任务。
所以他们驾驶着这艘飞艇,摇摇晃晃嘎吱嘎吱地,飞向了索德曼,中途还短暂地迷了一次路,很多人开始晕艇,不断呕吐。飞艇上仅有的一个小盥洗室很快不堪重负€€€€具体情况钱德勒不想描述,只是他刚刚的红脸变成绿脸了。
在索德曼上空巡游的两个小时中,他们发现了二十多颗铆钉,没发现更多不是因为没了,是因为所有人都不敢继续去找了。更糟糕的是,他们直到降落,都没能确定那些铆钉具体是从哪儿崩出来的。因为担心自己脚底下的铁板忽然掉下去,所以每个人都把自己拴在了钢梁上,这个举动很快救了他们的命。
接下来有人发现,飞艇的玻璃也在发出糟糕的噪音,因为担心窗户破裂,飞溅的玻璃伤到了人,所以,他们主动把窗户打开了。
高空、打开、窗户……
“那更像是怪物的巨口了!谁能想到高空竟然是那样的呢?!”
刚才把自己拴在钢梁上的行为,救了每个人的命。奥尔都能想象得到,那个瞬间飞艇内部的人们,是怎么哭爹喊娘的了。
他们的高度毕竟不是万米高空,只有两千多米的高度,一段时间后,内外气压差稳定后,他们也就稳定了。
一群人冻得哆哆嗦嗦地完成了巡游,终于来到了博览会上空€€€€这地方倒是好认,毕竟巨大的玻璃金字塔、摩天轮和云霄飞车,都是路标€€€€突然,他们惊悚地发现,准备的绳子不够长。
其实工程师们早就知道,毕竟那些绳子是给有配重的飞艇配备的,他们就不该飞到现在的这个高度。
所以钱德勒当时完全不要面子地站在那对奥尔喊救命,当时求生的渴望上头,他甚至都遗忘了寒冷。
奥尔:“……”
他是受过训练的,所以一般不会笑。比如现在,奥尔坚强地忍住了。
怎么说呢?他第一眼看见飞艇时,有多震撼,现在就有多……佩服。他们这一艇人顺利完成巡游并且一个都没少地下来,完全是个奇迹。
那飞艇就是个大号的棺材,奥尔怀疑蓝星现代热气球的配套设施都比它高端且安全,一次高空试验都没做,带着一群酷爱指手画脚,甚至手比脑子快的外行做这种“长途飞行”,真是一群嫌自己命大的家伙。
“陛下见过飞艇吗?”
“见过。”一通疯狂发泄之后,钱德勒喝了一口奶茶,再次变回了发蒙萎靡的样子,“但当时这东西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我得对她说,这玩意儿根本没用,它就是口棺材。”
“你觉得,如果把炸弹放在飞艇上,让它飞到敌人城市的头顶,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我觉得,它会在半空就被打掉。”他看着奥尔,“它的速度、灵活性与杀伤力,完全无法和你们相比较。”
“我们可没办法凭借一己之力飞越海峡,乘坐着它却可以。我们更没办法带着大量的炸弹远赴别国,它可以。”
此刻脑子里都是这玩意儿坏处的钱德勒,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否决,可是他张着嘴巴想了半天,却发现自己想不出话来反驳。
“唯一的问题,这东西里边灌的是什么气体?”
“好像是……氢气。”
“最好试着换一种,毕竟我听说过,这种气体可是一点就着。”
钱德勒走了,奥尔却不能回家,毕竟事情还没完,奥尔必须继续坐镇博览会广场,达利安晚上给奥尔送吃的来了。
来之前,他还很担心奥尔,因为从得到国王的密信后,奥尔这两天就有些消沉,可他没想到,奥尔今天的心情很好。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玩着一张纸,还哼着“啊哈咦嗨哦嘿哟~”的调子。
看见达利安来了,奥尔发动了隔音的魔法阵,把手里的“纸”朝他扔了出去:“它是纸飞机哟,加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