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也是哦……】
“退一步说,倘若钱掌柜意外地很计较,把他和陈三赶走,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做事不能太绝,穷寇莫追,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011自觉被内涵,沮丧道:【宿主想说011连小孩子都不如对吧?确实啦……小BOSS连之前宿主跟他们的纷争都不清楚,只是被骗过来一次就全明白了,比011聪明得多……】
与其说比011聪明,不如说敏锐过头了。
谢征眉心稍蹙,他本身就是较为早慧的例子,很小就开始四处找办法补贴家用,但也不至于通过一件事就看明白两个才见面的人之间的关系,还自然地给出提示。
对人情世故的把握游刃有余,完全不像个刚被卖掉的小孩,可偏偏傅偏楼行为表现上还残存着不少稚气,也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样子。
天生在这方面有天赋吗?还是说……
他摇摇头,算了,多想无益。
不论傅偏楼身上究竟有多少谜团,他只用考虑如何将人绑在身边就好。
*
另一厢,傅偏楼正坐在一块青石上,翘着脚,百无聊赖地盯着不远处树上的鸟雀。
给他下过毒后,谢征似乎就有恃无恐,根本不在意他的去向,只叮嘱他别跑太远,别到前堂打扰,饭点记得回房。
不用读书,不用干活,不用躲躲藏藏,不用站在集市上等人来挑拣。
眼睛里的魔不在,也不会有声音在耳边嚷嚷着要谋划这个那个。傅偏楼生平首次体会到没有人安排的滋味,一时有些不清楚该做什么,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跑。
客栈后街人流不多,小巷子一个串一个,走起来跟探险似的。
傅偏楼捡碎红砖在每个岔路口的墙角都画了标记,也不怕走丢,跟着感觉不知不觉拐到了个小土坡上,走累了,停下歇歇脚。
一回头就能望见来福客栈那硕大的招牌跟屋檐边喜庆的两个大红灯笼,实际却绕了很久才绕过来。
小土坡地势稍微高一点,放眼望去挺开阔一片青瓦房,还有高高的稻草垛。
天高云淡,时候还早,就有人家烟囱里冒起了青烟。
奇怪的感觉。
傅偏楼一面发呆,一面梳理着混乱的记忆。
他昨晚见到那个男人后想起很多东西,魔并没有完全欺骗他,他的确经历过十辈子不尽相同的人生。
这些记忆持续到遇见妖修后就戛然而止,他并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被“系统”要求买下他“做任务”的那群人,几乎所有都提到了以后要去的地方。
€€€€乌€€山,清云宗。
前去拜师学艺,求仙问道,他们这样说。
和儿时魔在耳边念叨的无数次一模一样。
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会学些什么?傅偏楼对此一点概念都没有。
谢征也打算带他到清云宗去吗?
正出神间,傅偏楼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一间青瓦房后的角落,目光顿时凝滞。
€€€€所见之处,几个孩子一边欢笑,一边对地上蜷缩着的灰扑扑小团子拳打脚踢。
有人拿起石块随意地砸过去,竟不小心磕破了对方的脑袋,鲜红的血和着灰尘潺潺涌出,吓得他们傻了眼。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诿几把,似乎怕被大人发现追责,一哄而散。
小团子伏在地面,捂住脑袋挣扎地往前爬了几步,便再没力气,趴下不动了。
倘若没有谁发现,一条性命很可能就会这样轻飘飘地消逝€€€€
傅偏楼捏紧拳头,豁然从青石上站了起来。
第16章 冷暖
小土坡距离事发地并不算远,只是不从高处远眺,面对几乎家家户户都一样的房子,有种走入迷宫的混乱感。
好在傅偏楼下来时留了个心眼,注意到那块偏僻的角落旁有株老桂树,树旁还堆着干草垛。
他寻着这两样醒目的标记,很快就找到了人。
远看灰扑扑的小团子,近看也同样灰扑扑的小小一只。
不合身的旧麻衣破了好些个洞,鞋子也是用稻草捆着破布条做的,半点不防硌。一眼扫去,半露的足底满是泥泞和血痂,还有没养好的冻疮,惨不忍睹。
头发一绺一绺地打着结,伤口在右耳上方一点,还在慢慢淌血。
傅偏楼蹲下身把人翻过来,拿袖口粗粗擦拭掉鲜血和灰土,扯过一把干草捂在上边止血。他伸手向怀里,掏出谢征之前给他的药瓶。
伤药这种东西,不用想都知道价格昂贵。
他望着手心里的小瓶子略一犹豫,要用吗?用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孩身上?
谢征把这个给他,大抵是看出他的腿上有伤又不想说,那个人总在这种细微的地方有奇怪的体贴。
傅偏楼趁他在前堂时自己躲在房里抹过,清凉凉的,涂上去后疼痛都消减不少。只是所剩不多了。
他本打算不再使用,好好收着,等关键时刻救急的。
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吧,傅偏楼想,虽然出血不少,但伤口比想象中小很多,已经逐渐止住了,大概率没什么事儿。
涂药只是让伤好得更快一点而已,只要人活着,慢慢养总会好的。
傅偏楼心中纠结,下手却半点不含糊。等血止得差不多时立刻抹上药膏,再用手边长长的草叶绑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突然回神般地懊恼起来。
他又不认得这人,干嘛那么浪费连自己都不舍得用的东西啊?
但用都用了,后悔也无济于事。
傅偏楼望着对方惨白的脸色,心道,赶紧醒过来,不然真对不起我的药。
许是内心的话被听了去,没过多久,他便听到一句微弱呻.吟。
“呃……”灰头土面的小团子半睁开眼,目光涣散地落在傅偏楼脸上。
傅偏楼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见他的眼珠子跟着左右滚动,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
这家伙该不会被砸傻了吧?
傅偏楼扫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努力清清嗓子,问:“喂,你怎么样?能起来吗?”
他还不适应用变声期的声音说话,像魔还绕在身边似的,却从自己嘴里发出,感觉别扭极了。
他觉得别扭,出口的音调在别人听来则细若蚊吟,又轻又咬字模糊。至少小团子没听懂,懵懂地盯着他看。
难道真傻了?
算了,与他无关。人没死就行。
傅偏楼眉头一蹙:“你在这别乱动,血刚止住,我去找大人来照顾你,听懂没有?”
正值春日,农忙的人很多,他从小土坡上下来时就瞧见另一边有片田埂,去问问说不定还能找着这家伙的亲人。
穿这么破,可见家里穷得发指,特征很明显。
他又打量了遍神色茫然的小团子,看上去比他还小,约莫十来岁,快瘦脱了相。
脸上的特征也很明显,右眼眼角有块浓墨似的乌痣,令傅偏楼不由自主地想起谢征。
谢征的右眼也点了一点,不过是在眼皮上,比小团子的要小不少,不很明显。
但他惯爱略垂着眼看人,显得有些冷淡的同时,也会让那点小痣闯入眼帘,像擦不去的墨渍般惹人心烦。
傅偏楼摇摇头,甩开莫名其妙的联想,拍拍衣裤准备起身。
“啊……啊呃啊……!”见他要走,小团子慌了,虚弱地揪住他的袖口。
力道太轻,傅偏楼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挣开了。
“你……”傅偏楼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神情微妙,“不会说话吗?”
“呃呃!”小团子眨眨眼睛,仿佛在给予肯定。
他冲傅偏楼无意义地啊啊一通,脏兮兮且瘦巴巴的小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不知怎的,他安静微笑的样子,令傅偏楼心底揪了一下,不禁想起先前在小土坡上看到的,他被一群小孩子围起来踢打嘲笑的画面。
小团子轻车熟路地在地上缩成一团,双手尽可能地护住脑袋€€€€只是一眼,傅偏楼就明白他肯定挨惯了欺负。
被爹娘从小打到大,怎样才能在拳脚中保全自己、减轻疼痛,傅偏楼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大概就是感同身受的恻隐,才让他不假思索跑过来救人吧。
傅偏楼弯下腰,摸了摸小团子的头,扶着人坐起来,靠在墙边。
他有点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可怜这个小家伙,还是在可怜从前的自己?
“放心,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他犹豫片刻,将药瓶塞进小团子虚握的手里,说道,“这个给你,很贵的,你可要拿好。我用它和你保证,一会儿就回来。”
小团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呀呀”叫了两声,用安心的眼神凝视过来。
心里浮现出说不清的奇怪感觉,沉甸甸的,却又有点高兴。
傅偏楼扯开唇角,难得地回以笑颜。
*
大人并不难叫,听说这边有个脑袋受伤的小孩,就有男人放下手中的活跟了过来。
路上听完傅偏楼对小团子的描述,男人面色古怪,半晌才摇头道:
“是他啊。算了,先带到我家去吧,我婆娘昨晚熬的汤没喝完,刚巧给他补补身体。”
“他家没人吗?”傅偏楼问。
“他是孤儿,没爹没娘,也没家。”男人叹了口气,和傅偏楼说明了小团子的情况。
小团子姓李名草,今年十一,两年前还爹娘俱在。
他爹李大头是永安镇有名的波皮无赖,成天喝酒,兴头或是脾气上来,就按住妻儿一顿打。
有次酒后没控制得住力道,生生把妻子打残了。
他不干活,妻子也没法干,孩子还小靠不住,李大头一合计,就拿着家里为数不多的积蓄去和人家赌钱。
赌来赌去,赢得少,输得多,把房子和老婆全输掉了。
在他把李草也输出去之前,他的妻子实在无法忍耐,找借口把李草支出门去,趁李爹醉酒一榔头把人砸死,自己也紧跟着上了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