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18章

那天李草回到家,入目就是爹娘两具冰冷的尸体。本来很聪敏的孩子给吓懵了,哭得厥了过去,高烧不醒。

等邻家发现不对前去查看时已经晚了,把人救回来后,他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说不出话,脑袋也有点问题,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无论跟他说什么都只会乐呵呵地傻笑。

“他家的房子被债主拿走了,只能在外边流浪。我们偶尔看不过去,会给他些吃的,也是真可怜。”男人道,“有些小孩不懂事,看他傻就拿他取乐……说过几次,太皮了根本管不住,没想到这回差点出事。”

“……”

傅偏楼踢开脚边的石子,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为什么?”

“啊?你说什么?”男人没听清。

“没什么。”傅偏楼上前两步拐过弯,“到了。”

小团子歪头看见他回来,一下子笑得见眉不见眼,乐颠颠的模样令傅偏楼颇不是滋味。

“伤口处理得挺严实啊。”男人把李草背起,夸奖了句,“你是哪家的娃娃?我好像没在镇上见过你。”

“……刚来。”傅偏楼跟上去,“我…表哥,他是来福客栈的。”

“来福客栈?哦€€€€”男人恍然地多看了他几眼,“你是新来那账房,小谢公子的表弟?难怪,兄弟俩长相都好,哈哈。”

傅偏楼问:“我最近才和表哥联系上,他是新来的?之前不在永安镇吗?”

“大概半个月前吧,病倒在来福客栈门口,被钱掌柜的捡了回去,后来病好了,就留下当账房了。”男人随口说,“那会儿王大刚跟陈三天天在背后传闲话,我瞧人家文质彬彬的,根本不是那种……咳咳。”

意识到这些东西不太好和小孩子谈论,他掩饰性地笑了笑,转移开话题:

“这回多亏小谢表弟在,你叫什么名字?”

没料到谢征还有这段落魄经历,傅偏楼暗暗嘀咕,还以为他一直都那副气定神闲大局在握的样子呢。

一想到那人给自己取的破名字,他就牙痒痒,但不回答又很奇怪,只得不情不愿地说:“……谢宝宝。”

“宝宝啊,好名字!你爹娘肯定很宝贝你。”男人爽朗大笑,“我姓杨,叫我杨叔就成。”

这名字可不是我爹娘取的,傅偏楼腹诽。

他爹自诩满肚子墨水,绝不可能看得上这么土里土气的名儿。

不过……宝贝吗……他微微晃神,之后飞速否决:才怪。怕不是谢征随便从哪听来的。

谢宝宝跟傅偏楼,前者俗气,后者暗讽,他一时居然分辨不出来哪个更差。

“呃呀呀……”

杨叔背上趴着的李草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伸出一只手摆了摆。

傅偏楼看向他,不确定地问:“……是在叫我?”

“啊啊!”

李草高兴地朝他探来拳头,傅偏楼犹疑地握上去,手心里被偷偷挤进一个捂暖了的药瓶。

抬头,那张糊了半边血痕的脸上,绽放出异常明亮的笑容。

他握紧瓶身,咬了咬嘴唇,低声咕哝:“真是傻子。”

都过成这样了,也不晓得在乐个什么劲。

杨叔带两个孩子回到家里,简单和杨婶说过情况,就返身回去田里了。

杨婶正咯吱咯吱织着布,看着丈夫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站起身:“冤家!净晓得给我找事!回头还得换床单,不要你洗是吧!”

她尖酸的态度让傅偏楼不由自主将傅娘子的身影重叠上去,浑身一凛,情不自禁后退半步。

他有些搞不懂他究竟在干什么,自己的问题还没想通,管闲事倒是积极,不知不觉怎么跟到这儿了?

反正李草有人照顾,不需要他了,留下也自讨没趣。

这么想着,他踩在门槛上就准备偷偷离开。

“那个娃娃,瞎跑什么?”杨婶在围裙上擦干手,端了盆热水到床头,眼睛一瞪,“坐过来把脸和手洗洗!”

傅偏楼低头瞟了眼自己的手,连同新买的衣服一起,被血污染脏了。

也不知道这么回去,会不会被谢征责罚。

……不过那家伙脾气虽不算好,喜欢顶着一张冷脸唬人,但一直没对他动过手就是了。

他垂眸一哂,摇了摇头:“不用了。”

“不用个锤锤。”杨婶两步跨来,捉住他的手往里拖,“你这么出去,不晓得的还以为我对你干了什么呢。”

“哎哟,你家怎么养的娃娃,瘦成这样?手冰冰凉的。”她眉头皱起,语气却放软了,“早饭吃过没?杨婶给你盛碗汤啊,昨晚才炖的,放了鱼肉,可鲜呢。”

傅偏楼本还以为惹她不快要被打了,眼睛下意识闭上,没料到被一路拉去床边。

睁开眼,躺在床上的李草傻呵呵地对他笑。

“你个傻娃娃也别笑,叫你少和那群娃娃玩了,死活不听。”杨婶念念叨叨地浸湿毛巾,仔细擦去他脸上和发间的血迹,“几天没见又跑哪去了?瘦成这样,饿了都不知道来要饭吃的。”

她脸上满是责怪与嫌弃,傅娘子也总对他责怪又嫌弃。

可傅偏楼发现,她俩其实一点也不像。

作者有话要说:  治愈bss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除了谢征,其他人也很重要

一个人的世界应该是很广阔的,这是写这篇文时的初意

当然,本质还是个俗套救赎文w攻对受来说是无可替代的

第17章 迷惘

热腾腾的鱼汤里加了姜丝,嘬一口,浑身都暖洋洋的。

傅偏楼捧着碗坐在床边,看杨婶小心地拆开李草头上绑的草叶,用毛巾擦干净周围血迹,再拿来布条好好地裹上去。

处理完伤口她换了盆水,让李草扒开衣服好好擦洗一遍身体。

瞧见他身上斑斑驳驳的淤青和擦伤,她双眉倒竖,咬牙骂道:“那群熊娃娃,下手也忒狠!小小年纪,跟他们爹一样不是好东西!”

“他们爹是?”傅偏楼问。

“还能有谁,镇上的泼皮无赖,以前他爹的酒肉朋友!”杨婶没好气,“骗人去赌光了身家还不够,因为李家婆娘没到手,整天搁娃娃面前教唆,撒气在他身上。”

没想到李草被欺负还有这样的内情,傅偏楼蹙起眉,听她絮絮叨叨地念:

“他娘啊,也是命苦……没摊上好男人,天天遭罪。唉,死了也好,死了干净,就是苦了她家娃娃,本来多好多听话……”

“我呢,就运气不错,同是被卖,好歹男人靠谱,孩子出息,在京城念着书呢。一家子一年忙到头,尽给他挣束€€了……好在就快熬出头了,以后说不准要当大官的。”

她一边说,一边利索地把人收拾妥当,塞进被窝里,盛来一碗鱼汤泡饭,给李草一勺一勺地喂:

“等你杨哥哥发达了,到时候啊,随你来蹭饭,蹭多少顿都成……”

小团子擦干净了脸,看得出眉清目秀,他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吃着,看向杨婶的眼里满是信赖。

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傅偏楼一愣:“被卖?”

“三十多年前,永安镇可没这么景气。”杨婶满不在乎地说,“那时候只能算个村子吧,永安村差不多。村里男人娶媳妇,多数靠买。”

“我和李草他娘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家乡闹饥荒,养不起了,就把女娃卖给永安村的当童养媳。”

她露出怀念的神情:“他娘可水灵咯,是我们那儿最漂亮的女娃,干活也利索,割草喂鸡、裁衣绣花,什么都会。她爹娘也犹豫了好久,要不是灾年实在熬不过去,谁舍得卖?

“我家就住她家对面,小时候啊,每天都能看见她牵着弟弟,跨过河滩的芦苇荡,到对岸田里帮爹娘的忙……€€,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杨婶苦笑两声,低头就望见李草龇牙咧嘴地吐出几根姜丝,顿时没了伤感的情绪:“你这娃娃真不知好歹!身体虚就得吃点姜,祛寒气懂不懂?”

她伸手掐住李草没二两肉的脸颊,作势要拧,李草却半点不怕她,咯咯笑起来。

看他笑这么快活,杨婶脸上故作的凶恶也演不下去了,捏了捏他的脸,摇头失笑:“傻娃娃。”

这幅画面针一般扎进眼里,傅偏楼别过头,心里颇不是滋味。

好像是同情,又好像不那么简单,酸涩憋闷,难受得不行。

他望着杨婶家陈陋的摆设,大抵只比他和谢征住的小厢房好一些,别说前几辈子任务者们富丽堂皇的高府大宅,就连他出身的那个家,也远比这里漂亮开阔。

为什么?他想问,在听杨叔说完李草的身世后,这个念头就一直盘踞不去,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李草可以露出那样的笑容,仿佛所受的罪都事不关己?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过得辛苦,为此不忿、痛苦、自怨自艾。

可在李草面前,他的辛苦显得那样不值一提,要是说出口,怕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世人皆苦,非他一人。

倘若有人比他境遇更加惨淡,却依旧对世间溢满热情,他要以什么立场来质问上苍?要以何种理由去解释胸口漏风般的空洞?

傅偏楼满心茫然。

他蓦然感到一阵窒息,像被谁死死扼住了咽喉,脸色唰白。

杨婶见他神情有异,忧心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傅偏楼垂下眼睫,不自觉地咬住嘴唇。

他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也不想再看见李草,便随便扯了个借口向杨婶告辞,魂不守舍地打算离开。

刚站起身,李草就“啊啊”冲他叫唤起来。

杨婶按住他,无奈哄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喜欢小谢哥哥,但人家也要回家啊。你乖一点,哥哥以后还会再来找你玩的。”

“呃呀呀!”李草睁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瞧着傅偏楼,好像在问他“是这样吗”?

“你好好休息。”傅偏楼和他对视片刻,自惭形秽的同时,竟鬼使神差地许诺道,“……我会再来看你的。”

李草这才放心地躺回去,眼睛还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依依不舍。

那束纯洁的目光仿佛能将他心底的阴暗照得无所遁形,傅偏楼被烫到似的,甫一出门,甩袖就跑。

他跑过瓦房,跑过田埂,一路跑回了小土坡,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地坐倒在青石上。

……

一直发呆到太阳升至头顶,傅偏楼才恍惚地想起,谢征嘱咐过他正午记得回去吃饭。

他拖动僵硬的四肢,沿着先前做好的标记,慢慢挪回了客栈后院。

厢房的门没有关,一袭蓝衫、丰神俊朗的少年端坐在桌前,桌上摆好了碗筷和饭菜,一动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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