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215章

虽说在老贝壳的幻境中见识过一回,但那次忙着找出阵眼,根本没心思慢慢打量。

然而出乎意料的,谢征却拒绝了。

他也不说原因,眼睫垂下,盯着鞋尖,神色模糊不清:“换一个。”

“那就……”傅偏楼道,“去个没人的地方好了。”

他朝少年笑了笑,故意捡着之前的话说:

“毕竟,我也不希望你被当成会自言自语的怪人。是不是?”

谢征:“……”

这人好像很喜欢逗他。

不过经这一打岔,他心底浮起的阴霾不知不觉散去许多,望着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车辆,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犹如枯草中的火星,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我知道有个荒废的公园,一般没什么人在。”

他说,“小时候,我时常去那边玩。公交车坐大概一个小时、半个时辰能到,去吗?”

从谢征慎重的神色中,傅偏楼瞧得出,那并非一个普通的地方。

至少对谢征而言,意义并不普通。

他缓缓点头,牵起少年的手,眉眼弯起:“……那就走吧。”

*

别的暂且不提,现代便捷的交通系统实在令傅偏楼大开眼界。

想到修真界那帮连夺天锁都能搞出来的铸器师们,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当真不能小看器物的力量。

……宣师叔要是来到这边,估计会很欣喜吧?

不着边际地想着,仗着附近没什么人,傅偏楼尽管放开手脚,频频发问。

好在谢征足够有耐心,一边走,一边与他简单地解释。

他一贯话少,今天就差把一周的闲话都说尽了,讲得口干舌燥,顺路在沿途的小卖铺买了瓶矿泉水。

公园占地不大,杂草丛生,里头有些久未打理的老器材,一碰就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动。

谢征轻车熟路地走进去,三两下爬上一架横杠,坐在上头朝远处眺望。

日光正好,穿过一旁两株高大的白桦树,叶影零零碎碎地洒在衣领上。

暖柔柔的微风拂过发梢,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眼神幽深,带着些许怀念之色。

“一点都没变啊。”他喃喃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周围的店铺倒是和印象中截然不同,换了好几茬。

傅偏楼怕那横杠不够结实,倒没跟着一道上去,站在底下以防不测。

亏得他身量不矮,循着目光望去,也能看清对方所见的景象。

公园四周着实荒芜,建筑都没几栋,视野十分开阔。

唯独谢征瞧着的那处,有一座连绵的平房,前头则圈出了一大片空地,像是庭院,却又有不少差别。

以他的目力,透过树木花草,能看到院子被割成方正的许多块,每一块中都矗立着一块石碑。

挤挤挨挨排在一起,有点像€€€€

心中悚然一惊,傅偏楼低声道:“谢征,那里是……”

他抬眼去看对方的神情,谢征也正低眉,平静地与他对视。

接着,从校服口袋中取出折叠起来的素描纸和一支铅笔,说:“你站着别动。”

傅偏楼迷惑地仰着脸。

“用不着范晰,你就好。”谢征眯了眯眼,改口,“不,你更好。”

傅偏楼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要画我吗?”

“美术作业,”他询问的时候,谢征已经动笔了,“老师说,明天交给她。”

“我不太会画画,应该不会很好看。”

笔头抵住下颌,少年像是有些困扰,漆黑眼眸中落入细碎的光斑,瞳仁清透,映出眼前之人的倒影,“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吗?”

傅偏楼在心中发出一道微弱呻.吟。

……谁拒绝得了?

一席雪白锦衣的青年公子,轻轻倚着横杠,抬眸望向这边。

神色是不加掩饰的予取予求。

这令谢征不由自主地记起早晨初遇的那一幕。

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古装青年,色如晓月,神若秋水,相貌难以言喻的€€丽,堪称生平所见之最。

手中一杆飒飒银枪,在空中划过一道满月,抵在喉口。

随即睁开眼眸,一边漆黑、一边苍蓝,衬得他更不似真人。

范晰平时喜欢看小说,什么稀奇古怪的都吃得下,两人相处时,常常吐槽里头的各种情节。

谢征听他说过,自古以来,妖魔鬼怪都爱化身成俊男美女,光凭外表,就勾引得凡人神魂颠倒、丢了性命。

故而那一刻,谢征当真以为,是索命的厉鬼找上门来了。

草草勾勒,不论怎么涂抹改动,都描摹不出对方的半分风姿。

谢征停下笔尖,照着看了两眼,被自己蠢到了。

他轻嗤一声,将画纸团吧团吧揣进兜里,从横杠上跳下来。

“不画了?”傅偏楼朝他张开手,“什么样?我看看。”

“不给。”

眉梢挑起,指尖一勾,那团纸就从少年口袋里滚出,凭空拽到手里。

谢征愣了愣,“你作弊。”

“不差这一回。”

傅偏楼哼笑一声,展平皱巴巴的素描纸。

本还以为是怎样难以入目的画面,却见上边只画了一双眼睛。

形如杏子,清澈如鉴,虽说线条有些粗糙,但不难看出一笔一划的慎重与用心。

“不是挺好?”他反复端详,小心将之折好,放进袖中,“既然你不要,我就收下了。”

“你真的是……”

谢征不免愕然,说不出话来。

冷冷地看着人,耳根却窘迫地泛红。

他沉默地与傅偏楼对视片刻,扭过头,抄着兜慢吞吞往那片平房建筑走去。

“别不高兴啊,”傅偏楼怕真把他惹恼了,忙不迭地跟上,“很像我,不骗你。”

丢了怪可惜的,他摸摸袖子,怎么说也不肯还回去。

一桩小事,谢征也没有那般计较。

待走到平房前,他与门口的警卫说了两句话,又进屋挑了两束花,持着洁白的百合走出门,迎着傅偏楼隐隐忧虑的眼神,主动开口道:“跟我来。”

他迈步走在方正地块中间的小路上,踩过杂草与尘土,最终停在一尊石碑前。

矮阶上已放着两束百合花,石碑也像刚刚打理过,擦拭得干干净净。

也因此,上边的黑白遗像格外清晰。

那是个即便微微笑着,眉眼也有几分冷然的男子,与谢征极其神似。

不消多说,傅偏楼也知道他是谁。

视线移至石碑上的那行字€€€€谢故醒之墓,未亡人秦颂梨携子谢征、女谢运谨立。

“我父亲。”

谢征俯身放下百合,低声道,“今天,是他的忌日。”

“忌日?”傅偏楼未曾料到,意外地睁大眼。

他扫过墓前尚且新鲜的另外两束花,“这是……你的妈妈和妹妹?”

“嗯。”

“为什么?”傅偏楼不解,祭拜的话,不应该是一家子一起来吗?

谢征伸手,轻轻抚摸着石碑,像是了然他的疑问,神色漠然:“因为我不愿意过来。”

“……我害怕见他。”

少年喃喃道,“五年了……爸爸。对不起。”

傅偏楼无言地站在他身后,犹豫伸出手,搭在他的肩头,聊作安慰。

谢征探出手,像之前那样,紧紧牵住他。

“他死在车祸里,司机酒驾。”嗓音艰涩,沉沉地吐露着一直不愿多去回想的过去,“就在五年前,就在附近,就在……我的面前。”

傅偏楼呼吸停滞一瞬。

闭了闭眼,谢征哑声道:“本来,那辆车会撞到的人,是我。”

“我活了下来,”他睁开眼,静静望向身后,眸中死寂一片,仿佛凝固了当年的血色,“所以他死了。”

“我要代替他……照顾好妈妈和小运。”

谢征顿了顿,垂下眼,“可我好像没办法做得像他一样。”

不去想,就不会难受。

朝前看,过去就追不上他。

他一直这么麻痹自己,以忙碌填充空虚,惩罚自己一般,不敢有片刻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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