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boss救赎指南(扇九) 第302章

余光触及,他不禁想起,为了避人耳目,谢征总趁此刻上山。

从阵中走出,穿过松涛掩映的小径,敲开他的屋门时,肩颈也会洇出相似的痕迹。

这么想着,他缓缓起身,步入山后禁地,提枪去找了柳长英。

一场与其说比斗、不如称作以命相挟更为合适的混战,最终,傅偏楼如愿以偿,拖着伤重的身体被放下了山,马不停蹄地奔向荒原。

他不明白自己是在做什么,简直像被另一个人夺舍了似的,冲动而疯狂。

不眠不休,冷醒到精明地追查、搜寻,不放过毫末线索,跟着来到一座藏匿偏僻的秘境中。

看到倚在宫殿角落,浑身是血的青年时,傅偏楼头顶吊了许多日的利刃差点落下,浑浑噩噩的眩晕之后,他近乎无意识地扑了过去,扣住对方温热的手腕,死死抵住脉搏。

指腹下是活生生的跳动。

傅偏楼这才抽了口气,后脊连同掌心都是冷汗。

他在害怕,无可否认、无可辩驳。

他害怕这名任务者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再也不能回到清云峰,与他说话。

他从不知天底下有这等宛若焚心的感觉,不是因自身处境而起的惶恐,而是因另一个人的安危生出的牵挂。

……太可怕了。

待那双黑眸睁开,望进他眼中时,傅偏楼哆嗦地咬住下唇,太可怕了。

魔在耳旁低喃,像是憎恨,又像怜悯:

【由爱故生忧, 由爱故生怖……】

【傅偏楼,】它哈哈大笑,【你完了啊!】

【这家伙是什么人,你也敢喜欢?告诫过你多少遍,任务者居心叵测,在你被些许假意钓上钩的那一刻,注定是自寻死路!】

傅偏楼呼吸急促起来,他盯着左腕上那根失而复得的红绳,心底缓缓坠沉。

原来他真的像那副纸鸢。

被系上线,就逃不了了,彻底栓死在谢征手里。

却还无怨无悔。

难怪十次轮回,都以惨败收场。

任务者,就是这般一点一滴收紧猎网,将他勒死的吗?

*

傅偏楼会下山来寻他,着实出乎谢征的意料。

对方踉跄跌在怀里,紧紧攥住他的手腕时,谢征甚至错觉傅偏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然而,那张形容€€丽的脸再度抬起时,浮现的神情却无一丝软弱,淬了毒般阴沉。

“你到此地来干什么?”

轻蔑的问话,仿佛居高临下地斥责属下,“那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胡乱无事生非。要不是柳长英忽然让我下山历练,顺道过来看看,你打算困多久?”

他不提还好,一说,谢征也想起先前的经历,脸色一变。

“……不多久。”

轻轻推开傅偏楼站起身,他的嗓音寡淡下去:“阵法我已破了,聚集的妖兽皆数斩毙,再养数日伤就能出去。”

“真威风。”傅偏楼冷笑,“如此厉害,怎会落入这般境地?”

“便要问你了。”

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纹着青花的小瓷瓶。

瓷瓶并非凡物,瓶口封着不令药力逸散的灵符,本身就价值不菲。

可相比起里边的丹药,简直不值一提。

“我是追着这个,才会误入秘境。”谢征低声道,“前来荒原的路上撞见的。”

准确来说,是无名成员暗地准备进献给附近世家家主的宝贝,却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引得一场混战,他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更何况,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神丹。”

谢征盯着傅偏楼的眼睛,“我以为,成玄死后,你便不必再炼制它了。”

以血肉凝就的丹药,光是想想怎么来的,他就觉得手里的瓷瓶在灼烧。

“偶尔。”

傅偏楼挪开目光,“有了它,行事会方便不少。”

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几乎瞬息点燃了谢征心中的怒焰。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傅偏楼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对了。”

目光在瓷瓶上一掠而过,像是觉得是个好主意般,他眼眸微亮。

“我记得,你是杂灵根?”

谢征的修为从不落于他后,久而久之,傅偏楼差点都忽略了这件事。

而此刻,他重新忆起,这是天资差劲的任务者,不,天底下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是将一个人留在身边,最好的恩惠。

“既然你拿到了,这瓶就是你的。”

傅偏楼努力让自己显得不以为意些,“等回清云宗后,我再为你炼制几炉,洗得彻底些……”

谢征蓦地哂笑。

他说不清积蓄在心头,沉沉欲倾的情绪因何而起。不仅仅是愤怒,时不时还夹杂着尖锐的刺痛,宛如火中崩碎的锋利铁片。

掌心瓷瓶为灵力缠绕,化为灰烬。

迎着傅偏楼错愕的眼神,谢征只冷冷道:“我不需要。”

他其实想问,为何不多爱惜些自己的身体?

也想问,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容易招惹他人觊觎?

€€€€这回的意外里,他便遇上了一个追着所谓神丹而来、想要探明炼丹药方的修士。

对方是炼器世家出身,兴冲冲地告诉他,这或许是传闻中的上古血脉,无垢道体。

令世人趋之若鹜的极好材料。

不难想象,倘若傅偏楼被他发觉,可能会遭遇怎样的事,尽管那人看上去并无恶意。

质问的话到了唇边,却无法出声。

因谢征蓦地察觉了不对:那些话听上去,比起叱责,更像是担忧。

平心而论,这桩事傅偏楼做得很小心,就连他也是至今才发现。

在眼下修为还算不得多高的时候,神丹的确是一大助力,与所得之利相较,冒的风险不值一提。清云峰又不是谁都能上去。

再者,傅偏楼也非心中没数之人,年纪虽不大,手段却很老辣,他素来放心。

所以,为何他会这般生气?

实在反常。

谢征厌恶这般不受控制、失却冷静的感觉,容色沉得厉害。

“……”

见他如此,傅偏楼顿了顿,侧过脸去:“那就算了。”

像自以为是的天真仰仗被毫不留情地打碎,他脸上一片空白,很受伤的模样。

幽微的心绪稍纵即逝,不过眨眼就消散了,快得仿佛错觉。

但谢征瞧得很清楚。

犹如惊蛰乍然哄响,分辨不出怜悯亦或疼惜,心底难以欺瞒地震颤。

他陡然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无法接受。

这人是他的任务目标,写于一本书中、与他并非同一个世界的存在,不该投射任何感情才是。

太荒谬,太不应当。

于是万般思绪,藏匿无声之中,恍惚懵懂地有了意识,但临到头来,谁也没敢承认、没能说出口。

越是在意,越要深埋心底。

越是珍重,越会自作主张。

走到最后,分明忘乎生死同赴幽冥,却仍不知彼此心意。

从天道书那里得知真相后,傅偏楼的心弦彻底崩塌。从幽冥出来,他模模糊糊地问了谢征一个问题。

他问:“谢征,我有时想,倘若当年我没有逃走,而是与你一起在永安镇住下,会怎样?”

倘若当年,他们并非那般,在最糟糕的时候冲突地相识,以至于后来每一回独处,都仿佛短暂的搏斗与撕咬,会怎样?

至少,应当比如今稍微平和、坦率、柔软一些,而非充斥着怀疑、猜忌、隐瞒。

和求而不得,出口之前便已踟蹰吞声的妄念。

谢征愣怔出神时,没有一丝防备。

因而傅偏楼轻而易举地得了手,将他迷晕、带到早早准备好的暗室中,囚禁起来。

找寻留存住记忆的办法,费了他不少功夫,在一切安排妥当后,傅偏楼带着投奔他的老贝壳,来到那处暗室。

被锁住灵力的谢征站在桌旁,如同一只受缚的名鸟。

傅偏楼既悲哀,又忽然难以言喻地高兴起来。

他想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情景,觉得自己像疯了。

他要放这只鸟回家,他要结束这错误的一切。

这或许是他所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会令谢征欢喜的事情。

“傅偏楼。”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