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是位疯美人 第68章

  小时候,他是老狼王最喜欢的次子,能和他身份同等尊贵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有,也会因为他年纪小让着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话还没说出口,仆从们就已经跪着捧到他的眼前;长大了,他继承父王强大的力量,坐拥战无不胜的鬼戎军和数以千万的狼群,他的头狼,可以一跃跨过分割中原和北境的塔铁萨山脉,他无所不能,无所畏惧,没尝过“握不住”的滋味。

  沈之屿是他的头一次,也会是他的唯一一次。

  有些话,挑明了说没有用,这不是简简单单的矛盾和冲突,他俩坐下来喝着茶好好聊一场没有任何帮助,挑明不仅改变不了当下的局势,或许还会引起更大的波澜,他要做的不是死抓住纠葛怨妇似的喋喋不休要死要活,而是迎难而上,去拨开云雾抽茧剥丝,解决问题。

  他的丞相大人替他收拾江山,而他守着他的丞相大人。

  所以,回到当下,就算发现了一些不对劲,饶是元彻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也不敢贸然问出口,只能提起十二分警惕,小心翼翼地去观察。

  沈之屿身上消失的到底是什么?

  “饿不饿?”元彻看着他的这些小动作,重新点燃篝火,转身掏出三只兔子来,是刚刚出去时顺手猎的,“吃果子只管饱,不管力气,朕给你烤一烤。”

  沈之屿听了,眉头微皱:“你刚刚出去……唔。”

  他被喂了一口。

  陛下烤兔子的手艺比吹笛子简直好太多,不仅火候焦嫩刚刚好,还将肉味的鲜美控制在了最合适的时候,就算没有调料作伴,也不会难吃。

  元彻看见沈之屿的脸颊因为吃东西凸起的一小块,格外开心,自己也抡起兔子腿啃上一小口。

  “放心吧,朕没靠近那些毒人。”元彻道,“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看还剩了多少而已,也顺便算一算咱们还需要在这里待多久才能回去。”

  回去。

  其实这两个字对沈之屿来说已经没必要了。

  他的打算是陪元彻走到城门边,就告诉元彻自己已经被毒人抓伤,再自行离开,别将这疫病带进京城,让人为难。

  “回去之后,大人想做什么?”元彻的吃相是非常典型的军中人吃法,衣袖挽去手肘上,粗旷得很,两只手全都是油,“朕想好好洗个澡,然后大睡一觉。”

  沈之屿用树叶包着兔肉,再用另外一张叶子覆着,一缕一缕慢慢地撕下来,不答反问:“除了这些呢?”

  “嗯?除了这些啊,朕想想……那就再吃一顿好的,一直吃果子,朕都快变成一个果子了。”

  元彻望过来,正好对上沈之屿的视线,这样看去,陛下灰头土脸的,确实像一个脏兮兮的果子,还是长熟的那种,沈之屿笑了笑,心想还真朴实简单。

  沈之屿:“还有吗?”

  “还能有什么?”

  “四大家,倒戈寒门新贵,齐王,以及‘叛军’,”沈之屿见他真的没将思维歪过去,开口提醒,同时将自己撕好的肉块放在叶子上,放去元彻跟前,再把元彻手上的另外两只兔腿拿过来,继续替他撕,“这里洗手不方便,拿着,别吃得到处都是。”

  “哦,好。”元彻这才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地学沈之屿的吃法。

  “也别光吃肉,下点果子。”

  “好。”元彻拿起一个果子,啃了一口,被酸得一个机灵,想起沈之屿除了自己塞过去的那一口,就没怎么吃,“不和胃口?要不朕去找点别的,猎兔子的时候在后山看见了一条小溪,里面估计有鱼,鱼喜欢吗?”

  “臣不饿,”沈之屿道。

  至于另外没说的一点,是咽食物下去的动作也会让他感觉难受,就像刀片顺着喉咙在往下滑,可看着元彻担忧的目光,沈之屿还是没能忍心,忍着不适拿起一点放在嘴里。

  元彻观察到了他眉间一瞬即逝的紧皱,按下心绪,不再继续说了,改去回答上一个问题:“四大家……诛九族,这些人都起兵谋反了。”他冷笑一声,“难道还能留着?”

  “起兵谋反的是臣。”对待正事上,沈之屿总是又狠又准,“他们是躲在臣身后的,按律法,只是削官流放,终身不得入京而已。”

  元彻的眼皮一跳,捧着树叶的手抓紧:“是谁逼你谋反的朕会不知道?”

  “陛下,你知道没用,做事得有理有据。”沈之屿说,“四大家最擅长金蝉脱壳,届时他们咬准这一点反扑,不能连根拔起,这一出大戏就白做了。”

  “那该怎么办?”

  “四大家,叛军,倒戈的寒门。”沈之屿将兔肉咽下去,疼痛从喉咙传上来的那一刻他顿了顿,稍后继续道,“其实这三方是一条线,不能分开,得把他们连在一起处置,给你上禀谋反的那群人和物都还在吧。”

  元彻嘶了一声:“物在,人应该……在……吧。”

  沈之屿:“……”

  “能喘气就行。”沈之屿扶额,“回去之后,叫狱卒下点功夫,让他们签字画押,就说是杨伯仲主动找的他们,落下一个结党的名头。”

  元彻似懂非懂。

  “朝中严禁结党营私,按理来讲,旧臣和新臣本是对立,却勾结到了一起,这里面的文章就多了,让牛以庸好好做,从中牵一条线出来,以便去查四大家家主的近半年来府内银子开销和行踪脚程,他们去了什么地方,见了那些人。”

  “这有什么用呢?”

  “叛军是齐王借给他们的兵,这些兵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扔出去的人或许可以想办法‘洗手’,可接住的人就不行了,兵是陆涛带领的,这么多人,衣食住行就算再简单,也会留下一笔痕迹,再去和核对日期。”

  “你去往四大家前前后后的时间加起来也莫约月余,可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足陆涛从齐国带兵回来,只要查清了前后顺序,就会发现四大家早在你‘刺杀’朕之前就在准备这件事了!”元彻焕然大悟!

  “没错,届时他们就从逆党的附庸,变成了提供兵马的主谋,证据确凿,饶是杨伯仲有三寸不烂之舌,九族大罪也已板上钉,他全家上至百岁高堂下至襁褓婴儿的人头一个也留不了,记得盯紧那些侩子手和小厮婢女,不能让他们收了银子保下任何一条命。”沈之屿眼中杀意显露,“哪怕是旁系或者小孩。”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派系的争夺本就残酷无比,一时的仁慈,只会换来无穷的后患。

  更何况沈之屿和仁慈这两字压根就不沾边。

  元彻道:“没问题,朕到时候亲自去。”

  “既然他们要玩连环计,我们就解连环,叛军清点人数,收回军籍,贬为苦役奴户发配去修筑宫墙,倒戈的寒门新贵,挑出几个为首的,斩首示众,至于剩下的人多半是被煽动起来的,属于没多大的能耐和主见,当下朝中本就缺人,就暂时不用流血太多,打发他们去无关紧要的地方做事吧,以后处置也不迟。”

  一大圈清点下来,如今还剩下一人,齐王。

  齐王的身份很尴尬。

  沈之屿停了会儿,刚刚话说太多,有些累,休息片刻后,他笑道:“齐王怎么来的,我们就怎么‘好好’将他送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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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连环 第五

  有温小公子的消息了

  穿堂风扫过, 篝火火焰晃了晃,连带着整个洞穴也跟着光影迷离。

  元彻直勾勾地看过来:“好好送回去?”

  火光下看人,格外清晰, 任何微弱的神色变化都能尽收眼底,他忽然发现沈之屿的后颈上有些泛红, 人也在自己外袍的包裹下微微发抖。

  “臣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 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对齐王的具体处事作风不是很熟悉, 只知在先帝那一辈的皇子中,无论谋略还是武艺,他都是最出色最优秀的, 之所以没当皇帝,全是因为没能托生在皇后肚子里。”沈之屿揉了揉眉心, 道, “其他皇子弱冠之年才得以封王,他却提早了整整五年, 然后被早早地打发去了封地。”

  元彻侧身挡在风口处:“听着像是在赶走他。”

  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提早封王是无上的荣光,这意味着其他皇子还在学堂里摇头晃脑死读书的时候,便已经提早入朝议政, 与朝臣们共事。

  但,前提是你人得在京城。

  “没错, 当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齐王是被赶走的。”沈之屿瞧见元彻挡风的动作,淡淡地笑了笑, “齐王太适合与先帝争夺皇位了, 他年轻、狡诈, 从小便会笼络人心,善于利用人心的弱点和欲\望,让世家公子们都乐意跟着他,先帝则随了他母亲,敦厚老实,理不起事,全靠他父皇的溺爱和庇佑才稳坐太子之位。”

  论能力,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被残忍阻挡,转手送给一个懦弱无能只是胎运比较好的人,齐王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父皇的宠爱能让他顺利坐上皇位,但位置能坐多久,那就得各凭本事了这也是为什么沈之屿会被安排在先帝的身边。

  “齐王从来没有放弃过争夺皇位,先帝在位时,臣除了和四大家周旋,也一直打压着齐王一派的势力,尽可能地削弱藩王的权柄,”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起义军的出现、先帝的自尽、以及元彻的南下,这些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沈之屿:“若说四大家是朝中蛀虫的代表,要灭旧党就拿四大家开刀,那么,齐王就是那些躁动不安的藩王代表。”

  元彻:“想要将李氏藩王清扫干净,就从齐王下手。”

  齐王死在京城太可惜了,他这样一面天生的藩王旗帜,当然要让他好好发挥完用处,免得杀了一个齐王,还有第二个“齐王”冒出来,地洞老鼠似的,让人没个清净。

  想好了给齐王的结局,那么,接下来就该考虑如何一步一步慢慢去实现,沈之屿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半年前都还能一整夜不眠不休地写《礼律》,如今每天能用尽全力思考的时间就这么几个时辰,更多了头就会针扎一般的疼。

  沈之屿揉着眉心的手改为了掐,指甲在皮肤上留下红痕,强迫自己思考,时间不多了,他必须给他的陛下部属好一切。

  当下银子够用,内政也算清明,已是枯木逢春之势,就像一位提枪上战场的士兵,无需再担心军粮不够或战友临时倒戈捅你一刀,大可一心一意扑在杀敌上。

  齐王,李亥……是了,这两方之间其实也是一个权衡,可以好好利用这一层关系。

  短短时间之内,沈之屿心里已经千思万绪,甚至已经想至该如何在此基础上更加巩固元彻的位置,将几百年来以李氏为正统的想法挪去以元彻为正统,而就在这时,后者忽然伸手,把他揽进怀里。

  元彻的外袍给了沈之屿,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白色的单衣能盖住肉\色,却盖不住刺青的深色,陛下胳膊肩背上的刺青呼之欲出,那是一匹狼图腾。

  沈之屿刚被这硬挺的胸膛砸了个懵,紧接着,滚烫的体温就严丝合缝地包裹了自己,蛮横又霸道。

  “你唇色都发紫了,真的只是这里太湿冷?”元彻双臂缓缓收紧,总觉得怀里的人像个无底洞似的,无论多少热意送过去,都会瞬间流失,暖和不起来。

  沈之屿一顿,被问得略微警惕:“是啊,骗你做什么?”

  “你不经常骗朕吗?”

  “……”

  “不,应该是你哪次给朕说过真话?”

  “……”

  不错,学聪明了,不用担心他以后被骗。

  借着这个拥抱,元彻还在悄悄检查沈之屿的四肢,类似手肘膝盖和脚腕这些地方,依照他的经验,战场上人的四肢经常会被划出伤口,连本人自己都难以发现,沈之屿这发冷的样子太像那疫病的情况,他的心口悬到了嗓子眼。

  但是一番检查后,除了有几处磕伤的淤青,并没有异样。

  沈之屿怎会不知道他的目的,咽下酸涩,悄无生息地引导元彻避开他的肩膀,幸好洞穴的环境和光线不好,这口子也实在隐蔽,再加上元彻大概是怕吓着自己吧,没有明目张胆地来检查,一时间还真的不会发现。

  “朕今早看了看,再等一天就可以往回走了。”元彻卷着他的发稍,觉得这发丝还真是顺,不像自己,毛毛躁躁的,低声道,“咱们慢慢走,不着急。”

  “嗯,好。”

  “刚刚说了这么大一圈,唯独没有说你自己该怎么办。”元彻道,“不过没事,想烦了就休息会儿,剩下的交给朕,不会让那些人动你分毫,回丞相府睡大觉,或者朕让人给你打理个温泉出来……”

  元彻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沈之屿耐心地全部听完。

  最后,他道:“好,都好。”

  只是在火光没有照到的阴暗处,悲伤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没能流出来。

  .

  城内的样子没变,好消息和坏消息交织着。

  每天都有新的毒人被发现,解药却一直卡在之前提到的死结里,找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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