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是位疯美人 第142章

  得意的吼声在原地缭绕几圈后,便消失了,没有任何回应。

  天牢内一如既往的安静。

  李亥眉头下压。

  “沈之屿,你哑了吗?”

  沈之屿离牢门站得近,李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和看上去一样瘦,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抓过,然后拖至自己面前来:“你说话啊!你今天到底是要来做什么!?”

  于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已经摁在了腰间的弯刀刀柄上,做出出击前的准备动作只要李亥再有动作,那双手绝对会鲜血横流,脱离身体。

  而这时,沈之屿也终于轻声笑了笑。

  笑容在他脸上荡开时,那死气也在被慢慢驱散,朱砂痣鲜红夺目,他凑去李亥耳边,说了句话。

  下一刻,李亥瞳如针缩,不再有方才的跋扈,烫似的放开手:“你,你说什么?”

  沈之屿从衣袖里取出一瓶药,放在李亥手中。

  李亥自小没读过什么书,但对医理一直有些见解,他的生母是太医院的小宫女,这药中所含的药材对他而言不是什么杂难之物,作用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沈之屿当下续命的东西,三天之内不服用,神仙来了都救不会他这条总爱在阎王殿前晃悠的命。

  “如何?”沈之屿道,“考虑考虑?”

  这句话像是从深渊里探出头、专吸人魂魄的妖精,在李亥耳边迂回,在即将一只脚踏入陷阱之前,李亥猛地回过神:“休想骗人!本宫怎知这是不是你又一帮蛮夷人的计谋!”

  李亥一把扔开药瓶:“东西是你给的,你肯定要多少有多少,怎可作为威胁?”

  沈之屿:“……”

  李亥自以为识破了阴谋,会在对方脸上看见失败者的挫败,却不想沈之屿只回道:“那你要放弃这个机会吗?”

  李亥再一次骤然愣住。

  这世上一切的阴谋诡计,背后都充斥着两个字。

  欲望。

  你要放弃这个机会吗?如果你放弃,那就会一辈子烂在这里,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但你若抓住机会,就算失败,又会比现在差到哪儿去呢?

  赌吗?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成功,搏一个天差地别、为自己争取的人生。

  权利啊,人人都对他爱不释手。

  李亥的肩膀垂了下来,他盯着沈之屿,这位天下都为之趋之若鹜的丞相大人。

  “轰隆!”

  外面打雷了。

  开锁的声音响起,于渺转身离开,前去清理路上的障碍。

  冬日很少会出现雷雨天气,但这场雨直到黄昏时分才收尾,仿佛是老天爷在做主帮忙掩盖什么。

  当日半晚,一道消息骤然袭遍皇城上下:天牢里有人越狱了,据说此人还来头还不小。

  第二天上朝,小太子火冒三丈,当场发落了看守的狱卒,革职一切相关官员,并增派兵力巡视皇城,务必要将逃犯全数捉拿归案,连内阁的人都没能幸免,连带着被斥责了一顿办事不力,扣除三个月的俸禄。

  朝堂上鸦雀无声,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

  小太子骂起人来丝毫不逊色,稚嫩的声音下是清晰的思路和不可质疑的威严,像是上辈子也经常干这事儿一般,相比被从头骂到脚的其他人,世家朝臣像是被忽略掉了,除了陪着一起跪一跪,没怎么被殃及。

  下朝时,朝臣和阁臣又不小心遇上了。

  不同于以往见面必掐,这一次,朝臣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阁臣们随意拱手之后匆忙离去,那脚底恨不得能翻出火花来。

  ……咋的,后院起火了吗?

  腹诽归腹诽,今日太子和内阁的表现实在太过异常了,朝臣们不得不多个心眼。

  他们假意在离开四九门之后散开,却又在拐进巷子后纷纷掉头,从小路汇聚到一起。

  为首者姓董名参,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地在这一场谋划中起了带头的作用,等屋门一关,面沉似水地问:“今日之事,诸位怎么看?”

  天牢中的囚犯虽身负重罪,但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位人物,值得储君兴师动众?内阁那群酸腐甚至连架都不吵了,为捉拿一事忙里忙外。

  当今中原太平,有点能耐的都给陛下一手料理干净了,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没有大奸恶之徒,除了那一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大致有数,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都不太想作为第一个道出的人。

  董参特别烦他们这样的态度,要联合就好好联合,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

  他不耐烦道:“诸位都是百年世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想必都不是靠混的,对我们当下所做之事必然也有数,事成则可继续维持家族荣耀,这大半年来我们做了如此多的准备,也做了一些牺牲,难道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董大人误会了。”其中一人连忙出来打和场,“此人身份太过敏感,一旦拉拢,我们可就落实了罪名,无丝毫回旋余地了。”

  “毫无余地?此言差矣,难道在道出的那一天就会有吗?”另一人看不下去了,出来和董参站在一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下定了决心就该一鼓作气,关键时刻摇摆不定才是最要人命的你们不想说,那就我来说,天牢逃出的那位多半是前朝丞相,而他手中则有前朝的遗孤,若我们能借助他们,那就不是乱臣贼子,而是匡扶。”

  众人心中算盘被揭露。

  前朝皇族好吗?

  扪心自问,自然是不好的,李氏子孙有一个特点,太过极端,要么碌碌无为还妄想一步登天,要么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无论是哪一种,都不适合当皇帝。

  前者镇压不了乱党和叛贼,后者会让百姓的生活陷入水火。

  但这满屋子里的人不是“百姓”。

  他们为官为爵,新帝改制,断他们子孙的后路,一脚把他们从云端踹入凡尘,触及了根本,只有前朝的旧制才能让他们存活下去。

  稍后,董参道:“昔日杨王于陆\四大家如日中天,甚至以疫病使整个京城陷入危难,他们会败,是因为他们太自大了,企图和新帝靠兵力硬碰硬,我们这次不一样,有时候软刀子比硬刀子更磨人,若敢堂而皇之治罪与我们那便是做贼心虚,要不了多久便是除夕,陛下暂时回不了京,皇城中就只有那个不伦不类的娃娃在……天时地利人和。”

  若错过了,可就没第二个外敌可以绊住皇帝,更没有第二个沈之屿和李亥出现了。

  一阵沉默后。

  “那,那我们该如何将这两人拉拢?”

  此话一出,象征着这群朝臣上已经完成了内部纠葛,统一战线了。

  “这不难。”董参低低地笑了一声,“那位可是咱们前朝的丞相大人,你真当他隐匿如此之久什么也不知道吗,要我说,这位多半也是看准了现在这个时机才出现的,就等着新帝将山河收复之后一口吞下,送给他手中的小皇子,玩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不急,他更有手段,左右不过这段时间,他想让我们去找的时候我们自然能得到线索。”

  一切的“巧合”都在人为之下慢慢汇聚。

  阿言看着越来越频繁聚集的朝臣,心中的不安逐步攀高。

  非齐王召集,她们这些暗\网是不能擅自前往的,得在各个世家中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但在一番内心的挣扎之下,阿言还是来了。

  “王爷。”

  齐王听见了,但没回头,今日他心情似乎不错,摆弄着一盆不知从哪儿买的花,也没问阿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爷。”阿言又走进了一步,“我们真的要继续吗?”

  齐王给花浇完了水,放下水壶:“去把剪刀拿来。”

  阿言只好将后话咽回肚子里。

  暗\网之所以是暗\网,就是讲究的“暗”字,不是明面上的争斗,而是藏起来,潜伏着慢慢侵蚀,等着十年或者二十年后,如今这个新朝自然也会和前朝一样,从内部腐烂瓦解。

  齐王不是急躁之人,他很会卧薪尝胆,不然没法在活到如今。

  可这一次,他为什么选择让与暗\网牵连的世家浮到水面上?

  是有什么底气或后招吗?

  阿言看着齐王认认真真修剪好枝丫,然后将成品展露给自己:“好看吗?”

  “什么?”阿言差点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知道指的是花,恭敬答道,“王爷亲手裁剪,自然是好看的。”

  “尽会奉承。”齐王笑了笑,把剪刀放去阿言手中,“本王小时候把心思全放在功课上了,忽略了很多人,更没学过其他的,这还是第一次修剪这些东西你来吧,弄好看点,不要太俗了,他喜欢淡雅一点的。”

  听到这个“他”字,阿言心里沉了沉。

  齐王找了个椅子坐下:“你在想,为什么本王不徐徐图之,要走上阿屿给我们设下的陷阱吗?”

  阿言手一顿,差点把花朵剪掉了。

  “他一旦意识到了你们的存在,你们就没有用了,绝不会在一个坑洼里绊倒两次,这就是他所拥有的本事,继续维持下去,十年之后会被毁掉的不是朝堂,而是你们,毕竟光一个选官制度就能让那些世家四分五裂,更何况给他更多的时间?”齐王在说这些话时,仿佛被摧毁的压根不是自己的势力,饶有兴致地缓缓分析道,“不过不用怕,这场局,最关键的地方在阿屿自己身上。”

  阿言似懂非懂:“他身上?”

  “京城即将打的一场论道仗。”齐王说,“谁能舌战群儒诡辩到最后,谁就是赢家,蛮夷皇帝麾下的‘将领’是那群内阁大臣,那么世家呢?”

  阿言想了想,下一刻,恶寒遍布全身。

  世家的领头人会是沈之屿!

  敌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渗透进了内里,这样下去世家注定会输。

  “所以啊,让你们下次来时把阿屿也带来,他那样的人儿可不能去那种场面,本王要亲自招待他,至于其他人任他们自己折腾去。”齐王看了一眼阿言修剪的花,“不错,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叫你们给阿屿买的点心买了吗?”

  阿言点点头,抱拳道:“回王爷,备好了。”

  “本王要的是‘那种’点心,”齐王手指轻敲扶手,“知道吗?”

  “属下明白,备的就是‘那种’。”

  .

  深夜,一栋不起眼的客栈内咳嗽声响起。

  “咳咳咳……”

  屋檐上的于渺刚接过同伴递来的信,立马翻身从窗户口进来,见沈之屿跪倒在桌边,身旁还有一只被打翻的水杯,脸色比昨日还要难看,整个人随时像要散开,连忙先将他扶去坐下,然后重新倒了一杯水来:“大人,很难受吗?需要属下把卓大人叫来吗?”

  沈之屿吃了药,攒了半天力气才缓了缓,摇头道:“不用,没留神绊着了而已。”

  沈之屿病习惯了,他不是大夫,但在反反复复的病情折腾中已经知道那种情况下会不好,那种情况下会没什么大碍,不必兴师动众。

  他给元彻保证过,不会再动不动就找死,没必要骗人。

  “出去吧。”沈之屿拉过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咳咳……别被发现了。”

  这是实话,李亥还在隔壁房间,他们说话都得压着声音,于渺不太放心,但不得不遵命走回窗边,忽然,她想起刚刚收到的东西,这一打岔竟差点忘了,连忙从衣兜里取出来:“大人,前线又来信了,这封是陛下点名要给你的。”

  话音刚落,已经躺下的丞相大人重新睁开眼,撑着坐了起来。

  于渺心领神会,递出信后又将放在一旁的烛灯拿近,以便更好看清信的内容,然后迅速离开避嫌。

  沈之屿撕开信封,里面厚厚的信纸足有一指厚嗯,是陛下的风格,话多。

  内容事无巨细,在照例询问了自家大人近来的身体情况后,小至每天吃了什么,哪些菜好吃哪些难以下咽,遛弯儿时看见谁的肉干被狼崽子叼走了等等,

  大到也会提一提战况和打算。

  元彻说,自第一战之后,元拓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连个鬼影都见不着,之前不断的试点攻击也没了,他好几次带着鬼戎狼军越过了塔铁萨山脉,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位虾兵蟹将来螳臂当车,按理来讲元拓应该是着急的,现在是冬天,吃食短缺,河道冰封,连捕鱼对他们而言都极为困难,如此消耗下去百害而无一益,也不知在布置什么坏心思,日日都只吊着胃口打不起来,简直闹心瘙痒。

  沈之屿微微眯起眼,换了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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