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滚滚现在能把干馒头都啃成山珍海味,更别说皮薄馅儿多的肉包子,那香味让他的喉咙里仿佛都长出了一只手,立马接过兀颜手中的袋子,道了谢,然后一边哭一边吃起来。
兀颜拧开自己的水袋递给他,笑道:“殿下慢点,不急,你别气陛下啊,属下的功夫也是陛下教的,教的时候确实凶了点,但很有用,真正的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不是陛下这么严格,属下恐怕早就死了千百次了,陛下是为了你好。”
元滚滚点头,说自己知道。
“唔,那就好。”兀颜道,“那明日的训练……”
话音没落,一个脚步声突然靠近,元滚滚当场吓得汗毛倒竖,手中包子都掉了一个。
兀颜也立马回头,心里盘算若是陛下的话就说是自己主动的,反正自己蹲蹲马步什么的对他不痛不痒……咦?
“丞相大人?”
兀颜站定愣住,不仅仅是因为看见了丞相大人和自己一样半夜偷偷溜出来看储君,还有对方手上也拿着吃的。
还很丰盛。
沈之屿看见兀颜和元滚滚用同一幅表情望着自己,没忍住笑,将手中食盒放去兀颜手中:“把这份收好,明日再给殿下送来。”
兀颜瞬间明白丞相大人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忙点头:“好勒!大人放心,属下保证不让陛下发现!”
兀颜抱着食盒溜了,沈之屿视线落去元滚滚身上:“跟来。”
元滚滚立马收好包子迈步跟上去。
一炷香之后,两人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沈之屿拿出一副弓箭一早准备好递给元滚滚:“东方五十步之外的那棵树,树干,将箭柄钉入三寸。”
这个目标对元滚滚来讲并不难,张弓放手一气呵成。
“咻!”
“不错。”沈之屿又抽出一支箭,“这次射树枝,不用三寸,命中即可。”
元滚滚接过箭,崩在弦上,但这一次他的动作就没有那么流利了,在瞄准中,他发现树枝比起树干轻了太多,稍微风吹草动便晃动不止,犹豫了好半刻,才松开手。
“咻!”
箭头擦过树枝上方,留下了一道辍口,树枝挣扎了几许,最终因受不力,折断落下。
元滚滚喉咙一滚这种不算射中。
“再来。”沈之屿却没有多的评价,声音依旧淡淡的,抽出第三支箭,“射树叶,最顶上那片。”
此话一出,元滚滚当场下巴砸地,却不敢反驳,拉弓时整个人都绝望了,若说方才的树枝是左右晃动,那么这树叶就是群魔乱舞,恨不得天上地下肆意蹿跑,咬牙闭眼松手,不出所料,连树叶都没能碰到。
元滚滚低声道:“大人,那树叶太难了……”
“不难的,是方法不对。”沈之屿笑了笑,拿过弓,自己抽了一支,“殿下看好。”
下一刻,只见在张开弓的瞬间四周的风骤然躁动起来,而身处其中的丞相大人屹然不动,没有多余复杂准备姿势,仅是拉开松手两个动作,箭便直冲那最顶上的树叶脱弦而去,精准命中,却没带出其他任何一片叶子。
元滚滚瞪大眼睛!
沈之屿则在一旁皱了皱眉,果然高估自己了,松手瞬间的回弹力手腕承受不住,又开始细细地疼起来。
元滚滚没注意到这些,惊讶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惊呼:“大人是怎么做到的!可以教教孤吗?”
“同样的距离,殿下能将箭钉入树干三寸,就说明问题并不出在力气上,”沈之屿按住自己的手腕,“而是巧力,树叶如同对手,它们的行动是灵活的,你得学会去提前判断他的下一步。”
元滚滚再问:“那要怎么判断呢?”
“风流,声音,四周的一切都是你判断的依据,有时候也得靠经验,这种事也不能求急,得多练,武学和读书是一样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殿下今后再练习切记不可只求表面工夫,觉得笔划一下差不多就是学到了,得专研内里的细节,不明白的地方要多主动开口问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明日继续训练时记得这一点。”
“是,孤受教。”元滚滚拱手微微鞠躬,随后依依不舍地走了,沈之屿收了弓,将地上的箭捡起来放回箭桶。
“陛下,夜深露重,还是不要躲在林子里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簇草丛微动,随后,元彻从里面冒出来,径直走向走向沈之屿面前,闷着脸一把拿过后者的手腕仔细看了看。
“没什么事,用力过大而已,”沈之屿宽慰道,“明早就好了。”
元彻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他将对方的手腕捂在自己温暖的掌心,轻轻揉着活动筋骨,低声道:“大人,朕有一事不解,”
“何事?”
“大人平时里没有看过滚滚习武,今日白天也不在山谷里。”元彻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变得缓慢,同时也无意识地加沉,“是怎么知道他是善用蛮力不懂巧力的?”
沈之屿一愣,没急着回答。
“那什么,这种事好像还挺多的,从最初的第一眼大人并不疑惑朕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城墙脚下,到对一切的运筹帷幄,还有之前那场疫病大人也知道药方……唔,抱歉,应该是朕想多了吧。”
其实要解释很简单,无非是对方也是踏着前世而来的,但,这可能吗?
这世上真会有如此光怪陆离的事情?
元彻解开自己的披风搭在沈之屿肩上:“不想了,走,咱们也回去。”
而沈之屿并没有迈步。
元彻好奇地回过头。
这时,云忽然散开了,皎洁的月光撒了下来,落在两个人身上,变得格外朦胧,如同披上了一层纱衣,模糊了周遭一切。
沈之屿忽然问:“陛下,您算算,臣和您认识多少年了?”
“认识?”元彻不明所以,“若不算小时候,今年是第六年了吧。”
“不对。”
“那是……”
“十三年了,您算漏了那被模糊舍弃掉的七年。”
那一刻,元彻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刹时凝固,甚至还有倒流之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呼吸越来越重。
模糊舍弃掉的七年。
沈之屿:“该说抱歉的是臣,太傅离世那年,您平了南楚众王叛乱回城,听闻丧讯,悲痛欲绝后大醉了一场,一不小心将事情全说了出来,臣听见了,却没有主动提及过此事。”
北境,尚巫蛊,巫蛊禁术有言,若以千年寒石温养尸身,大巫师和帝王血混合做引,加之生人心甘情愿为死者剖一半心脏赠与,可活白骨,颠日月。
“那你真是和朕一样从……来的?”元彻烫似的后退一步,离开沈之屿身边,鼻头渐渐泛酸,抱着头弯下腰缓缓蹲下去,声音更是遏制不住地泛起浑浊,那表情说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哈哈哈哈这算什么事,朕之前那么混账,那么多的事情,最后还害得你不得善终……你居然还原谅朕?”
陛下曾一度十分窃喜,那就是他终于将以前的过错挽回,给心爱的丞相大人展现出一个没有阴暗的自己。
谁知竟然早已暴\露得体无完肤。
元彻现在脑袋特别晕,本能驱使的第一反应是想跑,刚过转身
“站住!”
元彻立马呆住,
沈之屿叹了口气,问:“疼吗?”
“什么?”
元彻此时犹如一根顶天立地的屋脊,看着人重新且毫不犹豫地走来自己面前,紧接着,一只手就落在了心口的位置,指腹轻轻地按了按:“肯定很疼。”
元彻飞快地眨了下眼,后知后觉地明白指的是什么了,摇头:“不是的,当时很开心。”
沈之屿抬眼看向他。
“因为终于找到办法了,想着能再见到你,别说区区剖心,哪怕是大卸十八块都愿意。”元彻道,“不后悔,一点也不,非要说的话,当时唯一害怕的就是你会不喜欢朕。”
沈之屿搬过他的下巴,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吻:“那现在还怕吗?”
这语气很坚定,听是问句,实则不容置疑,
“大人,你永远是朕的懦弱和恐惧。”元彻抬起手,圈过面前人的腰,低头埋去那属于他一人的颈窝,“以及勇气和冲动。”
“朕真的好爱你啊。”